平心而論,這是個極其公道的價錢,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能給出“每人三百公斤”這個數目,絕對是良心價。
原本以為的障礙忽然變成平坦大道,內心深處的憤怒烈火瞬間消失。就連性子暴躁的章浦寨頭領建平也忽然覺得坐在對面的年輕頭領比之前要看起來順眼多了。只是他仍然存有少許疑慮,無法完全相信這是真的。
天浩撿起他們之前擺在地上那兩張寫有人名的小型獸皮,拿在手里晃了晃:“益豐大哥,建平大哥,我尊敬你們是前輩,所以今天給你們這個面子。但是我得丑話說在前頭:若是糧食不夠吃,你們盡可以來找我換。若是你們照看寨子不嚴,人跑了出來,就不能把責任怪在別人頭上。類似的事情,下不為例。”
和煦如溫暖陽光的微笑總是伴隨著嚴厲告誡同時出現:“當然,我很歡迎你們隨時過來找我喝酒。既然今天兩位大哥來了,就是看得起我磐石寨。這樣吧,答應給你們的糧食,先讓管事的下去交接,你們遠道而來,我應該好好招待你們。稍等片刻,我讓他們把這里收拾干凈,然后陪兩位大哥好好喝幾杯。”
地板上的血跡用抹布擦干,空氣中令人生厭的渾濁氣味被驅散,火堆里添加不會產生煙霧的木炭,香噴噴的夾肉餡餅使益豐和建平徹底打消了疑慮。蘋果酒度數雖低,喝多了卻會醉人。缺食少糧的兩寨頭領平時極少有機會品嘗,難得今天放開肚皮痛飲,他們很快被酒精刺激得臉色通紅,紛紛摟著天浩稱兄道弟。
等到酒宴結束,時間已近黃昏。
看了一眼躺在地板上昏沉沉睡去的兩寨頭領,天浩眼睛里掠過一絲鄙夷,站起來,走出房間。
寒冷的風吹得他頭腦為之一醒,長長呼出沉悶在胸中的濁氣。
天峰尾隨其后,他皺著眉,頗為厭惡地偏頭朝著會客室里兩名醉漢看了一眼,低聲勸道:“老三,其實你沒必要這樣招待他們。這件事情是咱們占著理,就算是在大王面前打官司,咱們也不會輸。”
“我知道。”天浩保持著對長兄的尊敬,笑道:“我是故意的。”
天峰感到難以理解:“為什么?”
“給了人家臉上狠狠一記耳光,總得再給他們一點看上去還不錯的甜頭。”
這就是生活。
“同時對付兩個寨子并不明智。何況章浦寨和慶元寨與咱們一樣,都是隸屬于雷牛部族。”天浩保持著盡可能隨意的樣子,他注意到兄長眼眸深處隱隱流動著一絲不安:“這是一個殘酷的世界,沒有足夠的糧食,誰也無法安安穩穩度過冬天。大哥你也看到了,今天的事情其實就是個陰謀。雄奎對上次的事懷恨在心,他知道單憑環車寨的力量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所以拉上章浦寨和慶元寨的頭領一起過來找我討說法。哼……連自己手下的人都喂不飽,他們有什么資格跟我談這些?”
“你要殺了雄奎?”這句話天峰脫口而出。連他自己有沒有意識到自己雙手緊握著拳頭,手心里攥著濕黏黏的冷汗。可怕的念頭一旦在腦子里生根發芽,就很難祛除干凈。
“我干嘛要殺他?”天浩削瘦的臉上棱角分明,在火光的映照下充滿了嚴酷,微微向上翹起的嘴角顯露出大寫的譏諷:“他完全可以像只鼴鼠老老實實躲在暗處過冬,卻偏偏覺得可以用這種方法挑戰我的權威。呵呵……就他這樣的廢物,不是我瞧不起他。我原本打算等到明天春天再對環車寨動手,現在看來,用不著這么麻煩。”
他說話毫不避諱歪躺在地板上那兩名酣醉的寨子頭領。酒很珍貴,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喝。連續在體能方面投入多個融合點的天浩探知能力極其強大,他聽到建平與益豐發出均勻鼾聲,這種深度的睡眠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清醒。
天峰用力吞咽了幾下口水。他很欽佩自己的弟弟,感情卻有些難以接受擺在面前的事實。頗為惆悵地嘆了口氣:“老三……你變了,變得比以前厲害多了。我……說真的,我感覺都有些不認識你,就像另外一個人。”
天浩雙手反叉在腰間,搖晃的火光在他臉上映照出大片黑色陰影:“我不能永遠躲在你的后面。大哥你不知道,上次狩獵你受傷回來把我嚇壞了。俊平要殺了我和小妹吃肉,你和二哥都不在……我沒有更好選擇。我必須活得像個真正的男人。”
房間外面傳來雄奎痛苦的呻吟,天峰覺得思維深處一些從未想到過的部分正被徐徐喚醒。眼前的弟弟神情堅毅,眉眼之間有著自己熟悉的少許青澀,卻同時兼具著上位者狠辣,不畏一切的剛硬。
“去做你認為正確的事情吧!”天峰抬起手,用力按了一下天浩的肩膀,張開的五指像鉤子那樣狠狠扣住:“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難,還有我和阿狂。要打架,咱們三兄弟一起。要殺人,我會幫著你沖在前面。”
說完這些話,他松開手掌,大步走出充滿濃烈酒精氣味的房間。
望著兄長遠去的背影,天浩忽然覺得門框仿佛一幅模糊的人像油畫,充滿了溫暖,很有人情味。
他笑了。
喃喃自語:“還是太祖說得對:所謂政治,就是把我們這邊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敵人那邊搞得少少的。”
磐石寨西面的空地上點起了篝火。
雄奎帶來了一支小型軍隊。
足足三百人。
加上章浦寨頭領建平與慶元寨頭領益豐的護衛,總數為三百三十五個。
環車寨的人都認識阿菊。上次她回寨子探親鬧出來的動靜很大,所有人記憶猶新,也清清楚楚知道磐石寨的年輕頭領心狠手辣,磊志臨死前的慘狀仿佛歷歷在目,所以當阿菊帶著一群女人走到近處的時候,雄奎留下的帶隊頭目很警惕,舉起長槍指著她們,不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