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天浩做得很小心。
磐石寨倉庫里有銀礦石和金礦石,只是數量不多。天浩嘗試著使用了代替性金屬,鉛塊、銅,還有錫……憑著對文明時代先進科技的深刻理解,他成功造出一種外觀與銀幣光澤相同的合金。在自制天平上稱過重量,切割成小塊,然后把燒紅的金屬液體倒入自制模具,冷卻后取出,用粗大沉重的錘子在鐵氈上稍事敲打,最后的打磨階段要慢一些,但是成果斐然。
這種“銀幣”含銀成分極低,外觀上卻與真幣沒什么區別。很幸運,現在是金屬貨幣推廣的初級階段,貨幣價值堅挺,天浩只花了幾十枚偽幣就從金生手上購買了母雞和雞蛋。
委托金生賣鹽買布只是個幌子。商業規模一步步擴大需要時間,磐石寨是個窮地方,牛銅給了自己多少銀幣他自己心中有數。一下子拿出太多的“錢”,傻瓜也知道其中有問題。
這種空手套白狼的把戲在周邊村寨毫無作用。整個蠻族社會還沒有發展到全民接受金屬貨幣的程度。以物易物是基礎,就像左所寨的鹿族人,他們只要糧食。
全新的生活需要試探,計劃和謀略也是一樣。
第一聲公雞報曉,把整個寨子從沉睡中喚醒。
天浩與狩獵隊長永鋼商討過軍事訓練計劃,永鋼對此并無異議。
用文明時代的標準來看,天浩寄生的這位宿主無疑屬于“宅男”序列。他在軍事方面并不精通,知道的事情寥寥無幾。天浩只能采取隱蔽手段,旁敲側擊,從永鋼那里隱晦得知了一些關于北方蠻族的軍隊信息。
鎖龍關是隔絕南北大陸的重要關隘,那里由最精銳的蠻族戰士把守。無論任何族群和部落,一旦情況需要,必須根據戰事進程向鎖龍關給予最大限度支持。從人力到物力,毫無保留。
正常情況下,駐扎在鎖龍關的蠻族軍隊對南方白人保持著監視機制,而不是無休無止的高烈度戰爭。事實上,雙方交戰的次數不多,南方白人同樣在那里駐扎了大量軍隊。雙方與其說是戰爭,不如說是在彼此敵對的狀態下占據各自地形優勢,長時間對峙。
北方蠻族各部落每三年征一次兵。各地村寨必須將適齡青壯發往征募軍官所在的城市,由他們負責挑選。
嚴酷的自然環境逼迫著北方蠻族從幼年時代就必須學習格斗與射術。以磐石寨為例,家家戶戶無論男女,都擅長使用弓箭和戰斧。哪怕是個孩子,遭遇突發情況同樣可以當做戰士看待。他們在戰斗力方面的唯一制約就是正在發育的身體,在身高和體能方面,無法與成年人相提并論。
這些人沒必要在戰技方面進行加強。天浩決定的軍事訓練計劃也只是從紀律方面著手,希望在短時間內讓村民們懂得什么叫做“規矩”。
在廣場上整齊排列為一條直線是暫時不用想了。五大三粗的漢子們眼里全是茫然,他們的確對天浩這位讓自己吃飽肚子的年輕頭領充滿敬意,卻不明白為什么大白天的讓所有人分隊站在這里曬太陽?聽說是軍事訓練,這還用得著練嗎?殺人多簡單,就像平時在山里遇到野狼和熊羆,掄起斧頭上去砍就是。
在天浩看來非常簡單的“正步走”,這幫家伙硬是學了一個多鐘頭也無法理解。他們就像一只只笨拙的企鵝,腳步僵硬,如機器人般左手左腳,有手有腳,不時朝著站起隊列前面臉色陰沉的天浩偷偷望去,努力挺直身體和脖子,繼續以全是錯誤的動作機械前行。
被打敗的感覺在腦海里呈現出越來越濃的灰黑色。天浩只能退而求其次,他不再要求這幫野蠻人正步走,必須從源頭開始,讓他們明白什么是“左”和“右”。
又一個小時過去了,發令所有人舉起左手的時候,還是有半數的人在滿面懵懂中舉起右手。
地上爬過來一只螞蟻,滿臉平靜的天浩抬起腳,將其狠狠踩死。他覺得自己必須弄死點兒什么活物才能發泄心中怒火。把一群野蠻人訓練成號令嚴明的士兵實在太難了,老天爺你發發慈悲吧!要不咱們換個題目,你給我一頭豬,我保證讓它學會說話。比較起來,這種事情顯然要簡單得多。
思考了很久,天浩讓天狂從家里弄來一些鍋底的煙灰,用水調開。他端著這碗與墨汁沒什么區別的東西,用木棍蘸著,在所有受訓者左手手背上畫了一個圓圈,右手背上畫了一個三角。
“圈!”
齊刷刷統一舉起了左手。
“三角!”
齊刷刷統一舉起了右手。
看來這些家伙不是天生愚蠢,而是自己的訓練與溝通方式有問題。
明白了這一點的天浩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發號施令的聲音也比之前更加洪亮。
他開始有意識夾雜了一些基本指令:“圈,三角右……左,三角,圈……”
交替的指令很有用。野蠻人們漸漸明白了圓圈代表左手,三角代表右手。他們的動作依然笨拙,出錯率卻遠遠少于之前,顯出了整齊的雛形。
“圈!”
“三角!”
“圈!”
“三角!”
“左,右,左……”
寨子里的公雞叫了。
“喔,喔,喔!”
風言風語很快傳遍了整個磐石寨。“八卦”是女人身體里永遠不可能剝離的特殊成分,無論文明時代還是現在都是如此。她們津津有味口沫四濺說得頭頭是道,更有幾個當事人振振有詞表示自己當時在場,清清楚楚看到了每一個細節。刻畫程度細致的令人發指,就連文明時代中馬文宗師也自愧不如。
生活需要消遣,從更簡單更直接的方面來說是娛樂。事態發展令天浩有些措手不及,他確定那天發生在阿依家里的事情非常隱蔽,不可能有第三個人在場,可那些女人說的有鼻子有眼,實在是讓他哭笑不得。
我用辛勤和汗水填飽了他們的肚子,卻無法用勞作和超越時代的智慧讓所有人在思維感官方面得到滿足。就像文明時代被很多人爭論的那個話題:娛樂明星與科學家的收入和知名度不成正比,前者擁有大量粉絲,后者雖然對國家與社會做出重大貢獻卻默默無聞……這其實很容易理解。很少有人會對著密密麻麻如天書般的研究數據津津有味看上一整天。有那個時間,不如打開電視看看選秀節目,看看哪個男演員長得帥氣,哪個女明星長得漂亮。
寨子里牙尖嘴利平時最八卦的那個婆娘,在天浩看來很有成為娛樂明星的潛質。這婆娘甚至把阿依和天浩之間那些從未被人見過的事情變成順口溜,就像韋小寶隨時掛在嘴邊的十八摸。她肯定不會當著天浩的面說這些,村民們卻對在背后編排自家頭領風流韻事這種行為表現出極大的興趣。議論群體從最初的婆娘堆里不斷蔓延,很快擴散到男人中間。
狩獵隊長永鋼這幾天看著天浩的目光有些古怪。后來他實在忍不住了,沖著天浩豎起大拇指,聲音壓得很低:“兄弟,連阿依你都能下得去手……佩服,我實在是佩服啊!”
老祭司巫行外表端莊嚴肅,骨子里卻是個悶騷到極點的糟老頭子。他編了個由頭把天浩叫到面前,似笑非笑地輕聲低語,傳授著人生經驗:“你是寨子頭領,只要是看上的女人,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我看阿研就不錯,腰身粗,是個好生養的。阿容也很漂亮,嘴唇厚,皮膚白。我不明白你為什么偏偏看中了阿依?還是你覺得對其他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先在阿依身上練練手?”
這種事情無法解釋。
天浩郁悶的心情,如同臨近秋天多雨的陰霾天空。
誰能理解我?
秋天到了。
麥子熟了。
這是一年當中最忙碌的時節。鐮刀這種工具并未被拋棄,人們在金黃色的麥浪深處揮汗如雨。搶收這種事情全看老天爺給不給面子。只要一場大雨,全年的辛勞就會化為烏有。
寨里的廣場早在一個月前就做好了硬化準備。全面夯實,表面用灰漿抹平,干透的硬度與文明時代水泥相似。成捆的麥子收割上來,第一時間運到這里脫粒晾曬。
一千二百斤,這是今年的畝產數。
幾個月前新建倉庫的時候,老祭司就放棄休息整天呆在工地上監督。從山上運來大塊的石頭墊成地基,倉庫內部是厚重的木板,邊緣放著一個個轉有石灰的蔑籮。這東西能吸收水分,確保倉庫內部干燥。等到地里的麥子收割下來裝進去,才能保存很長時間。
看著倉庫里堆積如山的麥子,老祭司皺紋密集的臉上笑開了花:“今年冬天,咱們有饅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