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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章.哀惜的山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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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佐木遙看著周圍這些人。

  不,準確來說,這些都不是人。

  是的。

  無論是那兇神惡煞的刀疤男。

  還是舊西裝的落魄男。

  又或者嘴里說著意義不明俳句的詩人。

  全都是靈。

  只不過,有點出乎佐佐木遙意料之外的是,這些并非怨靈。

  而是單純的人死去之后的靈。

  沒有一點兒污染。

  這現象有些過于怪異了,佐佐木遙甚至忘記了害怕。

  “喬桑?”

  好奇的佐佐木遙看向喬橋,試圖尋求答案。

  “再等等。”

  喬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果汁。

  “三浦桑,你是不是又去哪里打架了?”

  “切,教訓了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亂拳揮舞,血淚如雨下,最上川。”

  幾人如同沒有注意到喬橋一般,插科打諢聊著天,時不時與櫻井奶奶聊上幾句,很是熟絡的樣子。

  喬橋拿著手機,似乎在瀏覽什么。

  淺野亞梨子享受烤串,完全不在意周圍的亡靈的模樣。

  看著這一群頗具生活氣息的亡靈,以及身邊兩位悠然自得的除靈師同伴。

  佐佐木遙忽然有一種超越現實的感覺。

  我真的是在進行除靈嗎?

  按照喬桑的性格,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已經開始炸東西了嗎?

  一頭霧水之中,門口的風鈴又響了。

  一位男性,走進了店里。

  他看起來頗為和善,臉部的線條很溫柔,身上穿著頗具上個世界六七十年代風情的衣服,一走進店里,其他幾人的討論便停息了下來。

  “今天要吃點什么?”

  櫻井奶奶見到那人,眼部的線條都變得柔和了不少。

  “不了,今天就不用了。”

  男人坐到了佐佐木遙的旁邊。

  這自然也是靈。

  “好吧。”

  櫻井奶奶眉眼間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仿佛只要看著他,就能夠開心一樣。

  佐佐木遙忍不住看了那男人一眼。

  “是不認識的孩子呢?”

  男人竟然笑著問了一句。

  “呃,我是下鴨神社的佐佐木遙。”

  佐佐木遙不知道為什么,就下意識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明明在面對怪異相關事件的時候,這樣做是不對的。

  但在這間酒館里,卻有種不可思議的力量,讓佐佐木遙放松了下來。

  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樣。

  “下鴨神社嗎,真是令人懷念。”

  男人笑了笑,沒有再繼續和佐佐木遙說話,而是與那些靈交談了起來。

  話題無非是一些日常瑣事。

  就好像,大家還沒有逝去,一切都如同生前一般。

  “喬桑,我們就這樣坐在這里,不要緊嗎?”

  佐佐木遙小聲詢問道。

  “你可以看看空氣里靈力的流動。”

  喬橋并沒有回答佐佐木遙的問題,而是讓她仔細觀察周圍。

  佐佐木遙靈視開啟,認真看了看。

  很快,她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被陰氣纏繞的櫻井奶奶,身上的陰氣,正在一點一點地,流向店里的那些靈們。

  由于沾染了過多的陰氣,普通的靈就會變成怨靈,所以那些靈們也沒有過度吸收,僅僅緩慢地將陰氣從櫻井奶奶身上剝離。

  試圖減弱陰氣對櫻井奶奶的影響。

  可即便如此。

  櫻井奶奶身上纏繞的陰氣還是太過沉重。

  光靠這些靈,根本不夠。

  最壞的結果,是櫻井奶奶因為陰氣纏身而病逝,這些靈也由于長期沾染陰氣,成為怨靈作祟。

  “這是為什么?”

  佐佐木遙好奇地問道。

  此時此刻。

  對這種奇異景象的關注已經超越了對怪異的恐懼,占據了她的內心。

  “看看這個吧。”

  喬橋將手機推給了佐佐木遙,上面,是一些她有些眼熟的照片。

  這是來自警方的一些資料。

  “三浦太郎,雖然看起來像個小混混,但實際上是鴨川碼頭的船工,經常幫助后輩,臉上的傷是在工作中為了救操作失誤的同事弄上的,后來為了幫助一位被搶劫的女性,被搶劫犯刺傷身亡,終年四十歲。”

  “杉山洋平,先斗町的警察,在這片區域管轄了二十年,被稱為大家的好先生杉山,在一次阻止黑社會的械斗中被誤傷而犧牲,那已經是距今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村木蓮司,居無定所的吟游詩人,相關的資料不多,只知道他三十歲的時候為了救一個落水的孩子而亡,死后被葬在公墓內。”

  這些死者,都是此刻正在店里坐著的人。

  佐佐木遙看完,沉默了許久。

  “那......”

  她身邊的男子。

  那男子依舊帶著柔和的笑容。

  越過男子的肩頭。

  佐佐木遙看到了供奉的香火。

  在香爐后方,是一張黑白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位年輕人。

  那位年輕人,與佐佐木遙身邊的男子,長得一模一樣。

  “櫻井九郎......”

  佐佐木遙忍不住脫口而出。

  是的,這名男子,正是委托人櫻井誠先生的父親,在數十年前因為事故去世的櫻井九郎。

  這家居酒屋“山荷葉”真正的老板。

  “被發現了嗎?”

  櫻井九郎笑了笑。

  “明明小春那孩子都認不出來呢,哈哈,是不是我的打扮不太對?”

  他說的小春,應該就是櫻井誠先生的女兒,也是他的孫女。

  “都說過你的打扮太老氣了嘛。”

  櫻井奶奶笑著吐槽了一句。

  “但是沒辦法,這是我們兩個第一次見面時候的衣服嘛。”

  櫻井九郎依舊帶著那看起來沒心沒肺的笑容。

  看得佐佐木遙一愣一愣的。

  “你們不是......應該已經死了很久嗎?”

  這么長的時間,不可能還有正常的靈存留的。

  這違背了佐佐木遙學到的除靈常識。

  “這個嘛,我們也不知道呢。”

  曾經的警察杉山洋平摸著下巴說道。

  “大概是因為聽到純子遇到了困難,所以我們都從地獄里跑回來了吧。”

  三浦太郎喝了一口酒,笑嘻嘻地說道。

  “故人呼喚,身處地獄中,我亦復歸去,最上川。”

  詩人村木蓮司輕聲吟詠道。

  “畢竟大家都喜歡純子嘛。”

  櫻井九郎笑道。

  佐佐木遙并沒有學過通靈術。

  但此刻,在這靈與靈交織的居酒屋中。

  她似乎看到了什么。

  是花魁巡游的時候,那遠遠的驚鴻一瞥。

  是在悠悠飄落的櫻花樹下,與你相遇的十六歲。

  是白無垢與羽織,下鴨神社的前殿中,羞澀的酒盞。

  居酒屋里,各式各樣的歡笑與淚水,邂逅與離別。

  下雨的日子里,最后的見面。

  獨自支撐之時,來自所有人伸出的援手。

  一個個離去的友人,淅淅瀝瀝的雨中,始終為某人亮著的一盞燈。

  佐佐木遙明白了。

  對這些人,這些靈而言。

  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居酒屋。

  而是歸宿。

  是家。

  是無論何時,都可以留在此處,有著親人等待的地方。

  從地獄回來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

  這些靈,從始至終,一直存在于此。

  守護著這家居酒屋,守護著櫻井奶奶以及她的孩子。

  這是只有理論上才有可能發生的奇跡。

  但又是確實在佐佐木遙眼前呈現的現實。

  “失禮了。”

  在佐佐木遙還恍惚的時候,喬橋站起身,越過櫻井奶奶,拿起了放在廚臺一側的一尊雕塑。

  那雕塑,在開啟了靈視的佐佐木遙看來,充滿了不可名狀的邪穢,纏繞著濃重的陰氣。

  嘭——

  喬橋沒有多說,掏出手槍,一槍擊中了那雕塑。

  脆弱的雕塑,四分五裂。

  與此同時,伴隨著為不可查的哀嚎,纏繞著櫻井奶奶的陰氣,盡數消散。

  “謝謝,謝謝。”

  櫻井九郎低頭說道,因為身為靈的緣故,他似乎沒辦法覺察到這雕塑的存在,只能以最原始的方式,為自己的妻子分擔負擔。

  櫻井奶奶雖然被喬橋的舉動嚇了一跳,但很快明白過來。

  不知道在她眼中,那被摧毀的雕像,又是哪一段回憶呢?

  “這樣就結束了。”

  喬橋沒有收錢,而是用手帕小心翼翼收集了雕像的殘骸,將其裝入證物袋中,才走出了居酒屋。

  過不了多久,那些陪伴著櫻井奶奶的靈就會逐漸消失吧。

  原本也就是因為突然的陰氣變化才得以顯現的守護靈一般的存在。

  離開居酒屋之前,佐佐木遙看了一眼里面。

  櫻井奶奶和櫻井九郎,一位垂垂老矣,一位正是年少,但兩人,卻相互依偎在一起,沒有絲毫分離的想法。

  在他們身后的墻壁上,掛著一張老舊,泛黃,褪色的照片。

  上面是嶄新的“山荷葉”,以及露出笑容的大家。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身邊,淺野亞梨子忽然說道。

  “原來是這樣的意思嗎?”

  她有些恍然,對于十五歲的她而言,這來自千年前的詩句,果然還是太過沉重。

  佐佐木遙也不知道。

  雨,還在下著。

  居酒屋門口的盆栽,不知什么時候,竟然開出了花朵。

  那是被雨水浸潤之后,顯出透明花瓣的花兒。

  即使沒有顏色,也依舊在夜晚盛開,被都市的霓虹染上了色彩,綺麗無比。

  佐佐木遙心有所感,猛然記起了這花。

  正如居酒屋店名所示的,山荷葉。

  雪白的花瓣,遇到水就會失去顏色,變得透明。

  春末夏初,在山間開放的野花。

  花語是,親情。

  一如此刻,凜然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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