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獄沒有善良。
因為深獄意志是無數位面的邪惡聚集體。
如果一定說深獄有善良,那努力做惡就是深獄最大的善行。
既然無法觀察城墻包圍的地方,蘇業只能仔細觀察城墻。
晨光是腥臭的,硫磺味里攙雜著生鐵味。
城墻靠近內環的位置,被一座座巨型神力器械圍了里三層外三層。
每具投石器的后方的地面,都露出一個個黑漆漆的地窖口,那里會不斷向上傳遞巖石。
在三層投石器的前方,佇立著一排排的巨弩,同樣密密麻麻。
和普通的城防體系不一樣,這些投石器和巨弩的操控者,沒有一個人類,都是金屬傀儡。
不是魔法傀儡。
是工匠神殿打造的神力傀儡。
工匠之神伏爾甘,擁有最出色的傀儡,甚至于連他的屬神傀儡之神,都是他親手制作的。
深獄堡壘的器械體系,完全由工匠神殿打造。
在各種城防器械與城墻內壁之間,大量的戰士、魔法師與祭司站在前線。
有的休息,有的巡邏,有的備戰,有的聊天……
他們好像都在做著不同的事,可表情都驚人的一致。
冷漠至極,無論做什么,每個人都沒有絲毫的表情,連臉上的皺紋都跟鐵鑄的一樣。
此刻晨光照耀,他們的眼中落盡黃昏。
他們比傀儡更像傀儡。
蘇業輕嘆一聲,目光落在戰士們的身上,衣衫甲胄處處殘破,烏黑的血跡如同墨汁。
城墻上、地面上,到處噴滿墨汁般的污血。
許多戰士正在用力刷洗,污血厚如毛毯,甚至已經滲入巖石內里。
都是魔鬼、巨人和人類的血液。
晨風吹過,蘇業胃部翻滾。
突然,周圍傳來陣陣聲音。
“嘔……”
蘇業轉頭望去,許多新來的人嘔吐起來,包括一些高位階的戰士。
尤其是白白凈凈的貴族老爺們。
他們之中一半人的位階源于神賜。
蘇業看著陌生的深獄堡壘,有些茫然,但隨后意識到,自己其實有目標。
活下去。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近。
“是安德列閣下嗎?”
蘇業目光一動,這個聲音又熟悉又陌生。
陌生是因為兩人只見過一面。
熟悉是,這個聲音讓人深刻。
蘇業轉身望去,一個蒼老的面容浮現在眼前。
老人頭發花白,滿面皺紋,歲月與疾病的折磨讓他眼眶發黑。
眼前的人和記憶中的貝恩斯族長重疊在一起。
自己和貝恩斯家族有兩次交集。
第一次是在角斗場,幫助羅隆解決了貝恩斯家族的角斗士隊伍。
第二次是在拍賣場,貝恩斯家族的查爾斯被安德列蠱惑妄圖揭穿自己的身份,于是,自己亮出隱秘祭司的銀鴿冠袍。
之后便帶領梅德爾斯以及神殿人員沖進貝恩斯家族。
那天不僅利用貝恩斯家族完成了一次小小的原始積累,還廢掉貝恩斯族長的傳奇神力,讓他成為普通人并流放到深獄。
蘇業深深看了一眼貝恩斯族長他的身體不行,但衣著光鮮,左肩甚至佩戴將軍勛章。
他身后跟著十幾個人甚至有兩個強大的圣域戰士。
那兩個圣域戰士身上的血腥味比城墻都濃烈。
看來他在這里過的很不錯啊。
“安德列閣下!您的偉大恩德貝恩斯家族永世不忘!”
那老人淚流滿面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就要給蘇業磕頭。
“安德列”慌忙沖上前,扶起貝恩斯族長。
這一刻,蘇業徹底明白貝恩斯為什么對自己如此感恩戴德。
因為他以為,自己殺了蘇業。
看著貝恩斯族長赤誠的面孔、感激的表情和熱烈的淚水,蘇業被感動到了。
蘇業緊握貝恩斯族長的手如同見到并肩多年的老戰友沉默許久緩緩道:“是我應該做的!”
看著晨光下的安德列貝恩斯仿佛看到圣人降臨,老淚縱橫。
“安德列,從此以后我貝恩斯就是您的仆從!在深獄堡壘,任何對你不敬,就是對我不敬,就是對哈蒙斯大人不敬!”貝恩斯族長幾乎在br蘇業愣了一下。
“哈蒙斯大人和您是什么關系?”蘇業沒想到,這個貝恩斯族長竟然能跟哈蒙斯扯上關系。
哈蒙斯是一位強大的英雄戰士,他所在的城邦雖然遠離雅典,威名依舊遠播全希臘。
“我當年曾經救過哈蒙斯大人的兒子,如今的哈蒙斯家族的族長!是,我在被那個卑劣的蘇業逼進深獄后,成為深獄中的臭蟲,人人都能對我喝罵,把我當豬狗一樣使喚。是,我撐了半年后,幾乎撐不下去,甚至想要自殺。但沒想到,眾神賜予了我一個機會,讓英雄哈蒙斯來到這里任職!當我向哈蒙斯大人說起我的遭遇,他氣得暴跳如雷,把侮辱我的人直接扔進沖鋒隊當炮灰,重用我!”
貝恩斯族長挺胸抬頭,一臉驕傲。
晨風將他花白油膩的頭發糊在左眼上,卻糊不住他臉上的驕傲。
說完,他一甩頭,甩走左眼的頭發。
“哈蒙斯大人在深獄的職位是什么?”蘇業試探著問。
貝恩斯驕傲一笑,道:“他是堡壘的第三領主。”
安德列眼睛一亮,大聲道:“那太好了,以后我可要依靠您了。”
第一領主,是一位半神祭司。
第二領主,是一位半神戰士。
哈蒙斯竟然是第三領主,權力之大,難以想象。
“你放心!在深獄,你可以橫著走!”他說完,昂頭指著肩膀上的軍銜道,“我現在是深獄堡壘后勤司第二將軍!”
蘇業緊握貝恩斯族長的手,嘆了口氣,道:“我當年也聽說您被萬惡的蘇業陷害栽贓進深獄,看到您一切安好,我很欣慰。”
貝恩斯臉上的恨意宛如野火般擴散,咬牙切齒道:“那個該死的蘇業,就應該把他囚禁在高加索山上,用宙斯的雷霆劈他,用伏爾甘的烈火焚燒他,用波塞冬的海水淹沒他,用哈迪斯的幽魂噬咬他!不過,一切都過去了!安德列,你很好,你比我的所有兒子都好!我那群不成器的兒子,至今沒有看我,當我死了,但,你幫我報了血海深仇!”
“我只是做了一個貴族應該做的事!可惜……”安德列目光暗淡。
貝恩斯拍拍蘇業的肩膀,道:“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換成是誰,都會一蹶不振。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在深獄堡壘一天,我就能保證你平平安安!無論誰想對你不利,告訴我,無論是祭司、魔法師還是貴族,告訴我,我一定讓他生不如死!記住,這里是深獄,不是雅典,也不是希臘!在經歷了前半年的痛苦,我徹底領悟,這座堡壘,不是希臘的堡壘,而是深獄平原的堡壘!”
“我明白!”蘇業隱隱意識到,這里可能和想象中有點不一樣。不然不會把一個沉著冷靜的大貴族,變成一個情緒起伏不定的家伙。
“很好!走,我帶你去我那里逛逛,我們邊走邊說。你想在哪個地方任職?”貝恩斯問。
“我也不清楚,我現在很矛盾。一方面,貴族的榮耀讓我想要參加戰斗,另一方面,我心知肚明,我只有不斷成長,鞏固傳奇境界,才能更好發揮自身的力量,才能更好為眾神奉獻。”蘇業道。
貝恩斯歪頭盯著蘇業看了一會兒,道:“好,在深獄就得這樣不要臉。我們怎么能說怕死呢?我們這是積蓄力量,在以后更好為眾神奉獻!我大概知道你的想法了。你是傳奇,上面不可能同意你不參戰,但是,我有辦法拖延你參戰的時間。嗯……這樣,我會找人疏通,以你剛晉升傳奇需要積累和在上次屠蘇之戰中受傷為借口,把你調往后勤司,平時負責修理各種器械和魔法裝備。”
“謝謝您。”蘇業充滿真誠。
“不過,也只能拖延而已。你第一次來深獄,不清楚這里面的貓膩。深獄的戰斗,主要有兩種,一種就是正常的防守戰,密密麻麻的魔鬼和巨人或者其他邪惡族群的雜種們往上爬,我們宰掉他們!”
“第二種戰斗,就是偷襲戰。我們不可能坐以待斃,所以每隔一段時間,我們會派出一支敢死隊,潛入深獄平原,收集深獄平原的情報,并且,對魔鬼們發動偷襲。以你的身份,必然會被安排到偷襲戰中,不過,我想辦法拖延,盡可能讓你在最后參與。”
“太謝謝您了。”蘇業道。
“你不需要謝我,這只是我的報恩!沒有你,我可能老死在深獄,但蘇業死了,再過幾年,智慧女神殿不再關注我,我就有辦法離開這個該死得、臟臟的地方!是你救了我!”
“您太客氣了。”
蘇業心道還是好人有好報啊。
誰能想到,幾年前懲罰的惡人,竟然會幫助自己!
看來,要繼續深入地、徹底地、持久地懲惡揚善啊。
“告訴我,你現在最想要什么,只要你想要,無論是別人吃不到的食物,還是玩不到的男人女人甚至魅魔,只要你想要,我都能給你弄來。”貝恩斯道。
“沒有欲魔嗎?”
“沒聽說過那東西,無論是地獄還是深淵,只有魅魔,當然,你如果喜歡鬼婆、巫妖、蠕蟲、骨龍之類的,我也可以想想辦法。”
“停!我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我只對魔法感興趣。我只希望我的魔法書里能裝下更多的書籍。”蘇業道。
“書籍?沒問題,深獄有自己的圖書館,會有許多外界看不到的書。你用我的身份進去,基本上都能看。”貝恩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