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兄,此番多謝你相護!”
李休纂捧著熱茶誠懇道。
崔啖在對面臉皮微微跳動,不斷有各種靈鶴傳書和飛信落在他身邊,崔綽卻頗為淡定。
“老祖沒有意見,余下不過雜音而已,我崔家乃是世家之首,又豈會在乎這小小……等等,我娘子來了七封靈犀傳信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崔綽走出廳堂,崔啖這才松了一口氣,道:“既然是錢晨前輩的晚輩,留你住一宿倒也沒問題,只是我也是寄掛本家門下,卻是不好久留你的。”
李休纂嘆息道:“多謝崔兄!”
崔啖眼中的登徒子飛了出來,繞了李休纂轉了三圈,含著指頭站在了他面前。
崔啖微微遲疑,但還是問了出來:“若是你被錢晨前輩所看中,怎么也不會落在如今這步田地,羅天六字真言玄妙無窮,便是本家老祖也佩服的……”
崔啖看到李休纂一副又提起心的樣子,當即笑道:“哦!老祖在青龍寺和錢晨前輩清談過,不會圖謀你這傳承的。”
“此乃樓觀真傳,地仙界何人敢圖之……這些年樓觀遺跡都在,除了散修,哪個仙門世家敢動?”
李休纂卻搖頭:“羅天六字真言,哪里像是樓觀傳承?這東西,頗為……頗為霸道,并非道家的道理!”
“那倒也是……”崔啖想起錢晨的許多作風,由衷道。
“青龍寺?”李休纂卻抓住了關鍵:“為何我叔祖會在青龍寺?”
“我也曾聽聞錢晨前輩又入城了一趟,但是青龍寺始終又……”崔啖想了想,突然明白了過來:“前輩未來必會上青龍寺一趟,哪里有他被畫下的未來之影,要去填補因果!”
“那我可以去青龍寺嗎?”李休纂兩眼放光,總算有可以避難的地方了!
崔啖遲疑道:“去是可以去,但是……我怕你走不出長安城。有老祖坐鎮,他們不敢來犯崔家,但若是出了這門,就算有我送你,只怕也……我不過丹成二品,還不如那曹六郎,如何護得住你?”
“能認識叔祖的二品金丹并非尋常的二品金丹!”李休纂斷然道。
崔啖平靜道:“你身上應該還有什么東西,能引起登徒子的注意,它跟著耳道神廝混過,眼力越發不凡,看到你身上纏繞金色霧氣,似有一大藥隨身。”
“對了!”李休纂裝作剛剛想起,從懷中掏出一葫蘆,傾倒出一根柳枝出來。
金色的柳枝帶著幾枚嫩芽,不知道被折下多久,依舊勃勃生機,極為不凡。
登徒子上前一看,跳入了崔啖的眼里,猶如開來法眼,一眼就看到上面不凡的神性。
“嘶嘶……這柳枝幾乎通神,若是用來抽打鬼物,只怕陰神鬼王也擋不住幾鞭,它似是被人隨手折下,但寄托了神性,這是……一種復蘇,亦是一種感應。”
“登徒子告訴我,這柳枝應該是灞橋旁邊折下的,有灞橋柳的味道!”
“灞橋折柳?”李休纂微微一愣,繼而道:“叔祖便是經由灞橋入城的,我還曾撞見過呢!應該只是他路過灞橋隨手折下,一念之間,便能賦予柳枝近乎不朽的神性,果然是元神之尊!”
崔啖卻面色古怪的看著他:“你不會以為尋常元神能做到吧?”
“元神真仙只是仙,神道并不遜于仙道,一念封神,除了被冊封天師的元始道元神尊者,只有地仙界中土天子,人皇,亦或天庭上的諸位帝君能做到!”
“我家老祖想要代天封神,也得恭恭敬敬在香案前奉上表文,祭品,恭請上界賜下幾道封神的符召。”
“多是土地一流的小神,不會超過八品。”
“而我家老祖乃是天界擁有仙職的正經仙人,除了中土神州,大家頭上的關系到處都是,能夠從天界討來符召,其他世界的元神真仙,若無關系,便是求到死也討不來一張封神符召!”
“所以說,我家叔祖是天師?”李休纂懵懵懂懂:“樓觀掌教,應該不遜于天師了吧!”
這個崔啖還真不清楚,只能猶豫道:“地位似不遜色,但慕容垂后,樓觀道徹底衰落,掌教亦只是上品金丹,所以未曾展現過許多大能。”
李休纂未多猶豫,就拍板道:“那明日一早我們就去灞橋!”
崔啖本待張口,什么叫我們,我還沒準備和你卷入這場渾水呢!
但念及錢晨的面子,還是勉強應了。
“那我明日就送你到灞橋,折柳相送,能不能到青龍寺,就看你自己了!”
李休纂本待來人下水,聽聞崔啖此番斷言,也就閉了嘴,暗道:“等到了灞橋,那還由你?”
此時,崔綽卻走了進來,看著兩人臉色遲疑不定,吞吞吐吐道:“李二郎……”
崔啖和李休纂頓時了然,崔啖笑道:“族兄,我已與二郎說好了,今日暫住一夜,明日我送他過灞橋。”
崔綽這才長舒一口氣,道:“唉!不是為兄惹笑話,本來還以為有點面子,豈料這一回他們都逼到我妻身上了,世家人事糾纏,饒是崔氏也難以……此番族內姻親,十有八九都來信,旁敲側擊,為兄實在煩不勝煩!”
李休纂只能識趣告退。
來到為他準備的靜室內閣之中,那室內頗為雅致,非但有嚴密禁制,避了外魔陰氣,更有清心鈴、溫玉蒲團、云紗帳等一整套用于修行,避免外魔滋擾的法器,其風水亦是極佳,室內靈氣極為純粹。
李休纂盤腿坐在溫玉蒲團上,感受那一股暖意對于經脈和心神的保護,嗅著旁邊香爐里蕓蕓升起的降真香。
不由感嘆道:“這才是名門世家啊!”
“這香便是上等的靈藥了,尋常修士只有沖關才舍得用吧!崔家這里,似乎是時時刻刻都燃著……還有這溫玉蒲團,至少是百年陽和之精,我等世家子弟能帶個玉佩出去都值得炫耀了,這一整塊切開,不得七八十塊玉佩啊!”
李休纂這摸摸,那摸摸,感應這幾日贏字訣的反饋,丹田之中云海翻騰,頗為不平靜。
已經孕育滿雷機,只差一點純陽,便能引動云海雷機,化為無盡雷霆。
就此云雨根基轉為云雷,若是尋常轉化,一甲子內能完成,就算他資源充沛和資質不凡了!但這等涉及道基的轉變,靠著‘贏’字訣,李休纂居然兩日成就,這般著實驚人。
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
“羅天六字真言,真是叔祖觀仙秦遺跡所創?那他的成就,豈不比得上葛洪真人了?”
李休纂自己也被有點嚇到了。
“此再非諸子降世的年代了,哪有那么多道君之姿。”
李休纂守住心神,排除雜念,默默積蓄元炁。
待到云海翻騰隱隱有動機孕育,他才果斷服下青云丹,丹田千畝云海驟然一漲,終于溢出氣海,那無數氣機交雜,原本陰氣重重的云氣翻騰之間,終于氣機迸發,一道雷霆閃過,漫天云海頓時翻騰起來,無數雷霆交織!
終于那點純陽穩固,在云海之中孕育一池,內中雷霆如水,被一點點的煉化為雷水。
“雷水交織,這是最為正統的神霄雷!”
“雷池之中還有一點霜跡,那似乎也是一種雷法——霜寒雷!”
“由云海凝聚雷池,竟然一下修成了兩門雷法,戰盡丹成,云雷之道果然不假……只要再修成三門雷法,湊齊五雷,便可嘗試以戰結丹,凝聚神雷了!”
“神霄雷號稱最為正宗的雷法,霜寒雷應是之前駕馭碧眼玉龍的小寒神雷道韻的殘留,也不知道加上其他三種天雷,能修成何等神雷。”
氣海之中,雷霆滾滾。
李休纂不斷將其煉入雷池之中,化為雷水,如此方能陰陽合一,掌控自如,再不需要每次戰到丹田震動,氣海摩擦,才能迸發雷霆。
數個時辰過去,他還在吐納云海雷機,就感覺一道紫氣被攝入氣海,將雷池之中的神霄雷水微不可查的染紫了一絲。
這才曉得天已放光,便睜開眼睛退出了打坐。
崔啖早已經等候在廳堂,看到他來,馬上拉住了他的袖子,苦笑道:“你精神倒好,卻不知我一個晚上,沒有一刻安靜的時候!就連南邊的親友都發信來問!”
李休纂正色拱手道:“辛苦崔兄了!”
兩人略微收拾,便由李休纂騎著黃驃馬出了門,這一夜崔家喂得也是上好的靈草,帶著露珠的朝露草。
黃驃馬修養一夜,氣血充足,帶著李休纂跨出崔府大門,便感覺到幾股強橫的神念鎖定了自己。
白家陰神毫不避諱,遠遠站著,看著李休纂走來,在看到崔啖的時候,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不要動手。
“崔小郎君丹成二品,前途廣大,又何必淌這趟渾水?”
他沉聲,似是勸告道。
崔啖沒好氣說:“丹成二品,與你算是有所成就,與我已是前途盡毀,而且送送朋友,又哪稱得上什么渾水?”
這話說的,至少有一半人臉上一黑。
你丹成二品前途盡毀,那我們算什么?
廢物嗎?
崔啖和李休纂并馬而行,從巷尾走到了坊門,并無一人敢動手。
但剛出坊門,到了大街上崔啖便感覺到一絲蠢蠢欲動的氣息,他微微一咳,腦后飛起一道玄光,只是微微盤旋便禁制了土屬的元炁,幾人頓時滾到了地面上來。
“崔某雖然只是個二品金丹,但若是與朋友聯手,爾等還未必夠看!”
“滾!”
說罷大袖一揮,玄光一刷,滿地葫蘆亂滾。
兩人縱馬疾馳,很快來到了城門口,多聞天王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就抬傘放過。
到了城門口,崔啖停馬,因為城樓上已經有數股更在他之上的氣息散發,不遠處就是灞橋,李休纂可憐兮兮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崔兄……久別……久別……”
崔啖無奈嘆息一聲:“先到灞橋罷!”
樓上有人陰沉沉道:“崔小子,你真要淌這趟渾水?”
“一并殺了就是!”
“反正到了城外,已非長安,兩個最多不過結丹的小子,能廢多大力氣?”
“到底是崔家人,再看看,我可以多給他六百步!”
崔啖無奈攤手道:“李兄,到了灞橋我就真不能送了,你自求多福!”
李休纂壓低聲音道:“那到了灞橋,我們還能打回頭嗎?折柳相送,柳就是‘留’,我舍不得啊!我想留!”
李休纂執手相看淚眼。
崔啖堅定的將手抽出來道:“前輩定有安排,你且寬心便是!”
兩人一個堅定送人,一個磨磨蹭蹭到了灞橋上,李休纂自懷中隱蔽的掏出那金色柳枝,對著橋邊的柳樹一株株的比對,折痕雖然也不太多,但一株柳樹上,總有那么七八個。
李休纂又不敢動作太大,如此一顆顆樹的比對過去,旁邊陰神的耐心也在漸漸消磨。
“崔家小子,還不快走?”
“縱然是元神真仙的面子,也就送到灞橋了!”
“此子身上必有大秘,其他不說,那六字真言拷問出來,便是一樁足以傳家的神通!”
“死了那么多人,誰也保不住你!”
崔啖不由催促:“快點!我家老祖面子雖大,但我們面子不夠大,要是我哥丹成一品過來,他們還能容著多送兩步,現在只怕……”
李休纂滿頭大汗,這下他可難‘贏’了!
此時白家陰神湊了上來,好奇問道:“你手上那東西是什么?”
不待他們回答,老怪物們就你一言我一句道:“似是一支黃金柳枝!”
“神性不凡啊!”
“莫非那秘密就在灞橋之上?”
“人先別動,小子,交出你手中的柳枝!”
李休纂咧嘴一笑:“樂!強搶對吧?柳枝也搶,不知道這是我叔祖送別的遺物嗎?我持柳懷念,你們都敢搶,日后會做出什么我簡直不敢想!”
“此次死的人太多了,我們不能放過一個懷疑!”
“典!死的是你家人,怎么不見你戴孝呢?我都在給我表弟戴孝……”
“你!”
“你什么你,沒死人就一邊去,讓死了人的先說。”
白家陰神笑著伸手道:“我白家是真有人死了,那小兄弟,你能將那金柳枝交于我看看嗎?”
“孝!知道的你白家死了個孫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死了個爹!”
白家陰神的臉色瞬時轉陰,淡淡道:“如此,就休怪我不給崔家臉面了!”
到這步了,李休纂哪還顧及其他,六字真言輪番上陣。
“嘿!急了!”
白家陰神悚然一驚,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精神交鋒,那甚至超越了神識,完全到了另一種境界的交鋒。
自己的氣運、心志乃至于神魂本源都在微微波動,似乎為李休纂無形壓制。
“好厲害的六字真言,精神領域尤為玄奇,此真言以精神領域為根基,另類征伐,居然兩跨兩個境界影響到我。”
“可惜我們就在面對面,當面打死你,李家又有何說?”
白家陰神一出手便是全力!
陰神變化之下,僅是威壓便可震出尋常通法的神魂,但白家陰神一出手便是漫天星光,而崔啖和李休纂面對每一枚星光都心生恐懼,似乎每一點微弱的星光都帶著完全摧毀他們的力量!
這便是白家代代相傳的法寶,天落星子。
以落在地仙界的天星殘骸煉制,每一顆都攜帶劇毒的星光,看似璀璨美麗,實則殺機暗藏,便是同為陰神沾染了那星子,亦要被灼去半條命。
但李休纂‘崩’字訣已然拼了命,神霄天雷隨著一刀勉強撕破那星幕一角。
崔啖用玄光裹住兩人,朝著那一縷裂隙飛遁,但連換兩三道玄光都無法遁出,他才頹然道:“此物不在五行之中,我未能修成五行大遁大神通,不能五光齊轉,演化一切!”
眼里那星幕合攏,無數星子貼來,兩人再無反抗之力。
“你崔家也就罷了!回去自陳自過也就是。”
“區區一個通法,惹下這般禍事,李家都不敢再容你,卻還敢反抗?我當面捏死你,李家又有何說?”
遠處卻傳來一聲:“我有話說!”
話未落,箭已至。
箭矢一瞬間便撕碎了整片星幕,那無數星光落下,卷去,卻見箭影一閃,仿佛在虛空之中滑動,一道裂隙劃破了虛空,將那無盡星光盡數卷入。
下一瞬,箭便釘在了白家陰神的胸口。
帶著他的陰神定死在了灞橋之上……法箭之上的銘文禁制亮起,將他的陰神變化死死定住。
旁邊的幾位陰神怪叫一聲,卻見朱雀飛來,一槍帶著金紅色的神火席卷一切,攔在了幾位陰神的后面。
李重坐在白鹿之上,緩緩放下了神雀金胎弓,緩緩道:“我敢容他!我有話說,就是李家有話說!”
旁邊的曹玄微面帶笑意,方才的銅雀槍便是他所擲,攜帶龍氣,勾動了長安的禁制,封閉了他們入城的道路。
“完了!我以為是殺人的小案子,沒想到是奪嫡的大事!”
一位朝廷重臣苦著臉道。
“真是百轉千折,原本以為是李家棄子,沒想到是屠龍的劫才!”
眾人看到曹玄微,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這不是李家二郎鬧出大事,而是玄微太子要對付老六!
“曹六郎危矣!”
城門洞里面的多聞天王迅速縮回頭,嘀咕道:“我就說和那人沾上的沒好事,王朝奪嫡骯臟事太多,非我神道所能沾染啊!”
白家陰神被釘在橋上只能苦笑:“李家道兄,我服了!真服了!早知道是這等事,我們哪敢招惹?”
“什么事!”李重不解道:“你說明白些!”
這時候,李休纂總算發現了和手中柳枝相合的那斷口,上去將其接上,喜道:“找到了!”
回頭看見自家十九哥威風凜凜,踩得一眾陰神不敢抬頭,才雀躍道:“但我家十九哥已經回來了!左手十九哥,右手玄微太子,我看這長安還有何處不能容我?”
李重收回神念,剛剛不少人向他透露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曹玄微被刺殺后,他們追查了幾天,除了發現無常宗留下的痕跡之外,再無其他收獲,這才晚來了長安一步,豈料一進來,就卷入這等麻煩事里。
曹玄微身份特殊,卷入其中更加麻煩!
就在這時,灞橋旁邊的一株柳樹突然綻放金光,根根柳枝搖曳,頓時無數金色柳枝交織。
灞橋之上,一株古老的柳靈正在復蘇!
與其追求存稿,不如追求刺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