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曹玄微拿著七竅玲瓏心進退維谷,老太監悄悄提醒道:“太子殿下,此心縱然不用,也決不能落入那群六鎮兵痞之手!”
曹玄微這才猛然驚醒,那老太監說的不錯,其他神藏也就罷了。
這七竅玲瓏心卻是開啟智慧,通曉萬物所用,一旦為六鎮兵家子所得,無論那人是誰,都會成為六鎮兵修天然的軍師。
六鎮如今一團散沙,便已經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一旦有了大腦,那后果實在不堪設想。
如今七竅玲瓏心在他手中,以他的身份,若是用了其他人自然無話可說。
但他若不用,這枚七竅玲瓏心賜予誰,便是一個難礙了!
若是不肯賜下去,又必然惹得六鎮兵家子的不滿。
墮落魔君賜下的諸多妖族造化之中,前輩獨獨取出這枚七竅玲瓏心,可見此心應該就是諸多造化之冠!
曹玄微得了老太監的提醒,飛快的掃視了眾人一眼,果然窺見了那些兵家子眼中的不耐——這群兵修果然是無法無天,心中天然沒有什么敬畏。
即便他是大魏太子,也只能讓這群兵大爺做個表面功夫,甚至不屑于掩飾他們看著七竅玲瓏心熾熱的眼神!
不對!
曹玄微突然想的更深了一層,這老太監雖是父皇派來為他撐腰護道的陽神真人,但實際并非他的心腹。
此言雖然不假,但似乎暗藏了一種禍心!
點破六鎮軍頭們那點打算之后,他就只有兩個選擇。
要么接受墮落魔君的賜予,以黃泉洗身,血海之水開啟神藏,將這枚七竅玲瓏心收下;要么,就只能選擇一個信任的人賜下。
他帶來的那些人中,修為大多不過六鎮兵家中游的水平。
擇一賜下,必然惹得其他人不服。
唯有那老太監自己,身為陽神大修士,得了那七竅玲瓏心,卻是無人敢不服!
曹玄微微微勾動手中的七竅玲瓏心,一種洞察一切的感覺讓他在一瞬間窺破了在場許多人的心性,那老太監果然心念雜亂,有許多算計。
此刻,曹玄微才深刻理解墮落魔君是何等的一種道果!
“人心背離,性靈墮落!”
越是如此,他越不敢接受這墮落魔君的‘好意’,既是魔君,就不能信任。
由祂幫助,開啟神藏必有后患。
曹玄微身擔大魏社稷,不能冒這個險。
但他也不愿六鎮更加脫離大魏的掌控……
曹玄微心念急轉,一瞬間翻騰了數百種念頭,突然心中離兌相互交,演化了一個革卦,悔亡,有孚改命,吉!
此卦化為一道刀光,將種種念頭顧慮一并斬卻!
剎那間,種種猶疑盡數被斬卻,一種堅定浮現上來。
他持著七竅玲瓏心,向著黃泉而去,對錢晨道:“前輩,我不欲借助魔君之力破開神藏!”
“黃泉乃是天地所生的九泉之一,若我欲以黃泉自封,退化黃土之身,內求不死,于自身造化漸盡之時,把握內在,洞開神藏!敢問如此,可有后患?”
錢晨詫異抬頭,正色看了他一眼,點頭道:“你且放心,那道黃泉之中并沒有什么手腳。”
“而且不借助血海之水,亦能洞開神藏!”
“只是這個過程兇險無比,一旦無法及時開啟神藏,將自身一口造化之氣藏入其中,便會徹底化為黃土,除非……”
曹玄微搖頭道:“若是我無法醒來,那便化作一抔黃土就是!縱死,也勿要以血海之水救我!”
“孤乃大魏太子,豈能做他人奴乎?”
說罷,曹玄微卸下盔甲,捧著七竅玲瓏心,涉入黃泉。
那土沁漸漸覆蓋了他身軀,黃土也慢慢淹沒了他的五官……六鎮兵家子見得如此,也不由得為其氣魄所懾。
雖然有人低聲說著:“你自去送死,且把玲瓏心留下啊!”這種怪話。
都會被左右伙伴以眼神逼退……
賀拔度見玄微太子竟有此等心志,不由也感嘆一聲。
同樣卸甲走向黃泉,對身后三子道:“我也想闖一闖這黃泉,憑自家本事破開神藏!但你老子如果成了黃土,卻一定要用血水來救我!你老子不是什么大魏太子,卻是不排斥為人奴婢的!”
“好死不如賴活著!”
其他軍頭也頗具光棍氣質,笑道:“為一人所制,許是成奴,但為六人所制,我自是爺!”
“既已賣身輪回之主,這勞子聽上去就比什么墮落魔君要強,我債不還完,祂安敢動我?”
說罷也紛紛請人護持,要到撐不住的時候再以血水澆身。
錢晨在一旁聽得冷笑連連——你怎知輪回之主和墮落魔君不是一家的?
那兩對她可比我親……
曹玄微剛剛沾染黃泉,便道不妙。
他的肉身毫無反抗之力褪去生機,一點一點的化為黃土,這個過程中,法力神通,懸在腦后的佛光,胸中不斷衍化的卦象,乃至那一顆一品金丹和其中孕育的陰神,都不能延緩那黃土的侵蝕。
他陰神已經孕育一點純陽,唯有這點純陽才護住了心口一點熱氣,沒叫全身血肉徹底麻木掉。
“不好!黃泉之兇險,絕非陽神以下能夠應對,唯有神魂純陽,才能減緩其侵蝕……”
若非被胎藏之魔打斷晉升,曹玄微本已神魂陽化。
但此刻就因為這一線之差,也僅因為這踏出的一線,他才能保留一點神智,將那一點純陽本質,化為潛藏在黃泥之中,源源不絕的一線生機!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一線不絕如縷的生機,漸漸壯大。
曹玄微才冥冥感應到自己已然麻木,猶如泥胎黃土的肉身之中,最玄妙一扇門戶似乎隱隱打開了一條縫隙。
他的法力、佛光、神魂、生機盡數藏在其中。
那一線源源不絕的生機也朝著其中涌去。
他無法感受外界現在是什么情況,眼看不見,耳聽不聞,只能將全部精神系于那一線,漸漸地他終于把了那扇門戶。
一線生機突然化為滔滔神泉,從那扇門戶之中噴涌而出。
神泉泊泊流過全身,所到之處煥發十倍,百倍的生命力。
黃泥塑造的身軀從泥土最深處爆發出神光。
那一瞬間曹玄微睜開雙目,陽神祭起手中的七竅玲瓏心,將其砸入體內那處冥冥的所在。
瞬時間,原本已經死寂的七竅玲瓏心再次跳動起來。
隨著砰砰砰的心跳。
仿佛真有一顆心臟在他的神藏之中跳動,每一聲心跳,七竅玲瓏心上的孔竅便洞開一顆。
直到三竅打開,他的元神猶如一頭涼水澆下,一漲一縮,也跳動了三下。
每一下,陽神都壯大一圈,天地間種種玄妙,信息向著他陽神涌來。
剛剛睜開眼睛,他就看見身旁涌動的渾濁泉水——黃泉:大地最深處的死氣凝聚而成的泉水,蘊藏無盡死氣,可讓沾染的萬物腐朽塵封,可以散盡一切造化,將萬物化為一股死寂濁氣……
看到另一口血泉,只見無數雜亂的信息微微跳動。
最后還是凝聚成一行血字:血海之水,墮落魔君引血海之水,煉去其中無盡生命,將其中無量量生命墮落,因而練成的一口血泉。蘊藏無盡生機魔性,可以刺激肉身最為墮落的本能蘇醒,復蘇黃泉死寂的泥軀……
“大神通,通曉萬物!”
曹玄微心中無數卦象交駁,衍化天機,所見的一切都延伸出一條條‘線’,最后交織成一片天機。
大神通——奇門遁甲和大神通——通曉萬物居然如此合拍。
兩者融匯,讓曹玄微的陽神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腦后腳步聲響起。
曹玄微猛的回頭,卻見錢晨欣喜道:“你瞧,咱們需要的那人選,不正好送到我們面前了嗎?”
無盡卦象交駁,但曹玄微依舊無法從錢晨身上看出任何東西。
他微微轉頭,李重果然從塔上下來,看到曹玄微便是一喜:“太子果是能挺過這一關的!”
曹玄微見到他心中只有為自己醒來的純粹喜悅,并無半點雜質,也是略微寬慰,迎了上去。
“李兄修為亦有大進……你竟真是四靈血脈,此等稟賦,不遜于五帝世家嫡傳,李家一門雙杰,若非太過藏著,你們兄弟早就該入那神州二十八字……不,至少與我等并肩了!”
“等等,西涼寶庫為什么在瀛洲?”
“還有一宗仙門堵住了入口?李兄竟然早就知道其中內情,故而告知我等……要動用大衍渾天儀是什么意思?只有我能轉動它?”
“什么叫我晉升陽神,終于可以動用此寶了!”
“對面有元神真仙,故而要用大衍渾天儀,周天星盤合力遮蔽天機,對元神真仙形成天機覆蓋,算盡對面的一切,對瀛洲仙城形成降維打擊?”
“什么叫降維打擊?”
“前輩提出的概念!仙秦征伐四方之時,必然要用天機覆蓋,進行推算戰爭,利用法靈的推演天機之能,算盡對面的一切應對,形成信息降維!”
“我來催動仙秦武庫?”
“五件法寶,其中三件是元神真仙都能榨干的天機法寶,你就是把我榨成人干也干不了……反了你!大監,你可還記得你是來輔佐孤的!”
“什么叫我有兩種大神通,勉力可以推動?”
“前輩算到的?”
“大家已經決定了……放肆!輪不到你們替孤做決定!”
曹玄微面色鐵青被人推到了佛塔第六層,那一扇白玉仙門面前。
他這才知道,李重所掌握的西涼國秘藏,乃是昆侖山深處的一座天宮中。
那天宮本是西王母國的一處遺跡,昔年供奉西王母的行宮。
昔年李家太祖李暠意外,尋到了這處行宮,得了其中的藏寶才有了起家的本錢,證道陽神,開辟了十六國之一的西涼國。
當年李暠還在行宮之中得到了一把鑰匙,能打開行宮最深處的一道門扉。
他證道陽神之后,便打開門扉,前去尋找證道成仙的機緣。
回來之后,便證道元神,成了仙。
由此西涼國才大興,后來西涼立國百余年,李暠再次踏入門扉一去不回,只留下了打開門扉的鑰匙。
后來西涼國滅,李氏將國庫一眾靈物,都藏入西昆侖那座行宮之中。
由此才有了西涼寶庫的傳說。
而李重,李爾兄弟和他們的父母一起,在西涼國滅之時,被末代國主送出,將打開那道門扉的鑰匙也帶了出來。
而李重將那把鑰匙獻上之后,前輩以通天法力在佛塔第六層生生拉出來了西昆侖行宮中的那扇門扉。
其名南天門,乃是西王母執掌的一宗靈寶投影!
通過南天門可以前往寶庫真正所在地——昆侖洲……昆侖洲就是現在的瀛洲,西王母國為仙秦所滅,其所在的昆侖大世界也被拉入地仙界,成為了一洲。
而瀛洲派早已經發現了那遺跡,正堵在門口,還修建了一座仙城鎮守!
“我們要去打瀛洲仙城?為什么?”
曹玄微最初也十分不解,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
那老太監跳的最歡,手舞足蹈道:“殿下,如今六鎮兵家士氣高漲,人人都開辟了神藏,正是磨刀霍霍之際!在血洗慕容魔軍,北疆妖族之前,大家都想捏個軟柿子,漲漲士氣!”
“而且那瀛洲派全無防備,據我等打探,其久處瀛洲內陸,武備松弛,堂堂一位元神真仙僅僅被大衍渾天儀遮蔽了天機,便混混沌沌,連咱們滲透過去的手段都察覺不了!”
“而且此門端是極富,光是飛舟樓船便打造了足足三十艘,一支艦隊啊!”
“甚至有堪比昔年東吳大艦的仙舟,飛在天上宛若一城,他們擋住了寶藏大門,自己更是肥得流油,大伙都摩拳擦掌,想搞一票大的!”
“軍心如此,殿下若是不從,何以服眾?”
看著那老太監鼓唇搖舌,蠱惑人心,曹玄微也是木然了!
五庫秘藏,已然被消化了一小半,六鎮兵家具足(打造好了無數戰爭法器和戰甲),糧草充盈(樓觀五百萬靈丹資助),秋高馬肥(就連戰馬,妖獸都吃了好幾天的靈丹,一個個血氣幾乎漲破身軀)。
正是整肅兵馬,用兵于外之時!
回想起那些魔怔了的兵修,曹玄微只能一聲嘆息——爾等,害苦了我啊!
閃動的念頭回到此刻……
曹玄微傾盡全力,神藏之中的七竅玲瓏心急促跳動,一把把靈丹下肚,滾滾的元氣漲的他經脈,陽神都有些幻痛。
但那滔滔法力轉瞬間就被大衍渾天儀抽走。
甚至連七竅玲瓏心跳動,涌動的神輝,也被從血脈之中,如絲如縷的抽走。
曹玄微陽神承載著天機的恐怖壓力。
壓的他白眼都翻起來的。
才將對面一尊元神真仙和幾位陽神大修士的識神鎮壓了下去!
曹玄微推開老太監給他喂藥的手,朝著那洞開的天門,朝著滾滾奔涌的鐵騎萬軍,悲憤道:“我信了你們個鬼!”
宇文黑獺拎著雁鳴弓,騎著驪龍馬,身披禁軍玄甲,撞破了前方滾滾的火云。
玄甲渡著金光,無數鎖鏈將他和袍澤連起,化作一座鐵山。
撞碎了對面瀛洲修士打來的法器,法術!
他拎著一桿新打造的破軍鎮岳槊,座下龍馬躍出,一槍挑起一尊結丹修士,反手釘死在了地上。
宇文黑獺回首彎弓,一箭射殺一位飛起的瀛洲修士。
大地之上,無數鐵蹄踏破大陣,將地上那座瀛洲仙城摧山倒岳,將無數瀛洲修士分割,屠戮,一片血海!
李重一刀斬破仙城一處殘余的陣法,率領一百玄甲親軍沖入其中。
將一群眼神只有恐懼,毫無反抗之力的瀛洲修士屠戮一空。
那清香的鮮血飛濺,無暇的玉佩摔碎在地面,一個個錦衣華服,打扮精致,有男有女的年輕修士,在兵修赤裸裸的暴力之下毫無反抗之力。
罕見的,李重有些走神,看著沾滿鮮血的斷刀,他出神的想到:“家中的弟弟妹妹,也應該是如此嬌生慣養的姿態吧?”
“異日屠刀砍到他們頭上的時候,也是這般無力嗎?”
“仙漢傾頹以來,數千載的廝殺,神州百姓面臨的,便是這樣的一幕幕嗎?兵家兵家,我們帶給生民的,是否只有這些?”
那一瞬間,五千載的反復兵劫,北方大地犁過不知多少遍,殘留鮮血干涸后的黑土。
那時不時可見的道旁白骨……
終于讓李重的心中,升起了一個念頭——
何日,能為天下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