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蘇云起了個大早,來到神秀樓外活動筋骨,右臂還是火辣辣的疼。
這兩天他總算睡了個好覺,只覺身心舒暢。他向外看去,只見一夜之后,暴雪已停,留下銀裝素裹的學宮。
道路上有頭戴青布帽的道士清掃路面,還有人背著筐子撿路上的糞便。
不久后,花狐等人起床,青丘月乍呼呼道:“昨晚我做了個很古怪的夢,夢見小云哥頂著那口大黃鐘闖進我的夢境中來,追殺一個黑漆漆的怪物。”
小狐貍們驚訝起來,紛紛叫道:“我也做這個夢了!”
“我也是!”
“小云哥還摸了我的頭,讓我放心睡!”
“二哥,你有沒有做這個夢?”
蘇云湊上前去,聽他們說起昨晚的夢境,不由驚訝萬分,道:“我做的夢也是一模一樣!”
李牧歌從樓中走出來,不斷往回張望,面色古怪道:“昨晚,咱們樓下死了個靈士,說是走火入魔死的,這人說沒就沒了……”
這時,一輛獸攆駛來,那巨獸來到神秀樓前頓住,第二層樓的窗戶打開,涂明和尚探出頭來,笑道:“上來,我已經備好膳食!”
狐不平等人歡呼一聲,急忙上車。
李牧歌沒有上車,道:“我還需要回家一趟,去見我妹妹。好久不曾見到她了。”
蘇云有心要問他文昌學宮的風氣不好指的是哪方面,但不好明言,只得揮手作別,道:“師哥路上當心。”
李牧歌離去。
蘇云最后一個上車,只見車上二樓已經擺了一桌子飯菜,都是素食。
巨獸邁開腳步,獸攆載著他們在學宮中漫游,涂明和尚坐在一旁,向眾人介紹獸攆的來歷。
蘇云也坐下進餐,聽得入神。
背負木樓的巨獸叫做負山,四足而少毛,身上很光滑,四肢踞地時像是一頭大河馬,但是嘴巴里卻長著拱地的獠牙,個頭也比河馬大了許多,屁股后面還長著由粗變細的尾巴。
負山既不是妖,也非精怪,沒有性靈依附,憨憨的,但是卻力大無窮,而且皮糙肉厚。
這種妖獸沒有多少智慧,又沒有多少痛覺,原本被人們養殖用來食用。后來打仗,人們又在負山背上蓋箭樓,當成移動的箭樓,靈士在箭樓上警戒。
和平時期,城市越來越大,人們便又動了心思,把小房子蓋在負山的背上,當成車攆。朔方城中跑的多是這種車攆。
昨晚他們被趕出囿樓,乘坐的便是這種負山攆。
涂明和尚話鋒一轉,微笑道:“上使,昨晚小僧與仆射商談,仆射很好說話,對我說,我文昌學宮可以配合上使。上使衣食住行,打探消息,借我文昌學宮隱瞞身份,我文昌學宮統統可以滿足。但是有一個條件。”
蘇云目光落在他豎起的手指上,道:“仆射有什么條件?”
涂明和尚晃了晃那根手指,沉聲道:“仆射要求上使在這次入學大考中,技壓群雄,必須要考到第一名!上使在大考中考第一,然后報考我文昌學宮,提升文昌學宮的名望,壓過朔方學宮、陌下學宮和九原學宮的風頭!”
蘇云想了想,道:“我右臂傷勢未愈,想拿到第一,恐怕有些困難。”
涂明和尚心頭一突:“昨晚他是在負傷的情況下,與劫灰怪廝殺,還將劫灰怪打傷了?不愧是天道院的妖孽!倘若他的右臂復原,實力有多強?”
“上使放心,這點傷勢難不倒文昌學宮。”
涂明和尚定了定神,笑道:“我立刻請學宮最好的醫師,兩天之內,保管上使右臂傷勢痊愈!”
蘇云放下筷子,道:“我對朔方的官學功法一無所知,需要學一學。”
“可以!”
涂明和尚斷然道:“青苗院閑云道長,乃是傳授官學功法畢方神行養氣篇的最佳老師,我立刻安排他來為上使講課!”
蘇云點了點頭。
涂明和尚縱身跳下負山攆,快步去了。
蘇云左手拿起筷子,繼續進餐。
花狐看了看四周,低聲道:“小云,咱們快逃吧!趁現在沒有人發現,咱們可以逃出文昌學宮!”
蘇云納悶:“為什么要逃?”
花狐咬牙,壓低嗓音道:“咱們不是上使,去查什么案子?怎么查?從哪里查?查到了又能如何?把案子交給誰?若是被發現了真實身份,該如何收場?還有,朔方城三萬士子大考,咱們真的能拿第一嗎?水鏡先生只教了我們十天,十天啊!”
蘇云夾起一塊豆腐,淡淡道:“二哥,咱們來自天市垣,來自無人區。你沒有發現嗎?其他庠序學校的士子都有身份,惟獨無人區是沒有身份的。沒有身份,就沒辦法在朔方求學。如果想讓不平小凡小月他們上學,我們就必須冒充天道院士子的身份。”
花狐沉默片刻,澀聲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嗎?”
“別無他法!”
蘇云看向窗外,只見昨天晚上被吊在湖面上的那人被一條一丈多長長滿利齒的大魚咬住,大魚不松口,咬住那人在湖面上蹦來蹦去。而在岸邊還有個老師正在收魚竿,把那人和大魚一起往岸上拖。
那人居然沒死,正在怒罵收桿的老師。
蘇云收回目光,沉聲道:“我們在朔方沒有任何依靠,只能冒充天道院士子的名頭,只能冒充皇帝的欽差的名頭!能瞞一天,我們就可以多學一天,能瞞一個月,我們就可以多學一個月!怎么算都是賺的!”
花狐眼圈一紅,嗓子沙啞:“那個仆射,要你擊敗三萬士子拿第一名,你……”
“三萬士子又能如何?”
蘇云大口扒飯,用力嚼了幾口,喉結滾動,硬生生咽下去,惡狠狠道:“這個第一,我要定了!別說三萬士子,就算三萬條龍,我都打得死!”
朔方城中心。
這里有著朔方城最高的樓,最繁華的街道,最富有的人,最強大的世家。
這些樓宇的最頂層,離地面有千丈高,有琉璃搭建而成的穹頂,上有金箔烙印而成的日月星辰,周天刻度,下方建有假山,湖泊,森林,小橋流水,以及宮殿,幾近神仙,如同仙境。
這里叫做神仙居,意思便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水鏡先生,這次大考,先生的士子應該可以拿下不錯的名次吧?”
神仙居的天陽宮中,裘水鏡席地而坐,旁邊一位衣著樸實無華的老者捋著胡須笑道:“先生來到朔方已有一年,該是考驗先生的成果了。”
裘水鏡飲酒,淡淡道:“若是不出意外,三萬士子大考,二十名以內全部都是我教的士子。”
那老者哈哈大笑:“水鏡先生豪氣。不愧是天道院的帝師!不知先生所說的意外是指……”
裘水鏡看向窗外,目光深沉:“這個意外,指的是天道院士子那樣的奇才。倘若朔方有這種奇才,他會進入前二十名。若是有名師教導,他會名列第一。”
那老者松了口氣,笑道:“在朔方想找到天道院士子這樣的奇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想找到先生這樣的名師,更不可能!我們朔方,畢竟還是個偏僻的小地方啊,尋不到水鏡先生這樣的大龍。”
他站起身來,來到窗邊,俯瞰全城:“這一次大考,前二十名士子,都報考我陌下學宮!陌下學宮的名望便會一舉壓下朔方學宮,讓朔方學宮一蹶不振!至于九原學宮,給我陌下提鞋都不配!”
裘水鏡來到他身旁:“田仆射別忘了,還有一個文昌學宮。”
“文昌學宮?”
田仆射哈哈笑道:“別說前二十名,就算是考到前一百名,有這個成績,誰還會報考文昌學宮?這些年來,文昌學宮是撿破爛的。唯一值得小心的,是圣人之家。”
他目光向遠處看去:“朔方城唯一的圣人,他家的士子,應該也會參加這次大考吧?”
裘水鏡也向那里望去,那里沒有樓宇,而是一片古老而低矮的宮殿。
“圣人……”
裘水鏡目光閃爍不定:“是那位嗎?他想成圣?誰封的?”
負山攆還在往山上走,走到半山腰處在路邊停下,只見涂明和尚與另一位提著木箱的醫師爬上木樓。
過了片刻,蘇云右臂上插滿了粗細不一的銀針,比發絲還要細的銀針居然是中空的,那醫師用銀針小心翼翼的把他右臂中的淤血導出。
蘇云頓時覺得右臂舒服了許多。
那位董醫師換了一副銀針,又順著那些中空的銀針送了一些熬好的藥汁進入蘇云右臂之中。
如此治療了半個時辰,董醫師收了銀針,放回自己的木箱,面色和藹的笑道:“好在是皮肉之傷,若是性靈受傷,便是藥石不能及的地方,那就難治愈了。”
蘇云活動一下筋骨,傷痛果然沒了,這種傷勢連天門鎮的羅大娘都要醫治很久才能治好,而文昌學宮這位其貌不揚的董醫師,居然藥到病除!
難道董醫師比羅大娘的醫術還要高明?
董醫師目光閃動,道:“禿子,下來說話。”
涂明和尚跟著他一起下了小木樓,疑惑的看著他。董醫師似笑非笑道:“這少年什么來頭?”
涂明和尚笑道:“沒什么來頭。就是普普通通的少年而已。”
董醫師冷笑:“普通少年?能把自己傷成這樣的普通少年,天底下恐怕只有這一個!”
涂明和尚嚇了一跳:“他的傷是自己造成的?”
董醫師點頭:“他的傷,應該說是自己的氣血沖擊造成的。他在施展一招極為可怕的招式時,無比濃烈的氣血一下子沖擊到他的右臂之中,超出了他的右臂承受范圍,那氣血太濃烈,以至于他的肌肉、韌帶、筋膜、軟骨、細微血管,被撕裂了不知多少!”
涂明和尚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他可以想象蘇云施展那一招時,氣血運轉有多么恐怖,那一招的威力有多可怕!
“我檢查了他的身體,他的身體可以說在同境界的士子中最強的那一批人,他的身體可以容納更強烈的氣血沖擊,但是卻承受不住那一招的力量。”
董醫師沉聲道:“世間有什么招法的爆發力,能恐怖到這種程度?倘若是換做你我這樣的靈士來施展,爆發力恐怕百倍增長!我甚至懷疑這不是人間的法門!所以,我問你這少年到底是什么來頭。”
涂明和尚壓下心頭的震驚,微微一笑,道:“他只是我們文昌學宮的普通少年而已。”
“普通少年?”
董醫師冷笑一聲,轉身離去:“他若是普通少年,那么你也是個普通和尚!”
涂明目送他遠去,又返回負山攆,向蘇云笑道:“咱們去青苗院學習畢方神行養氣篇。”
蘇云看向窗外,只見董醫師怒沖沖的往前走,問道:“大師,這位董醫師是什么來歷?”
涂明和尚微笑道:“一個普通醫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