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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陛下要干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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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蔡一林精神抖擻的走出療養院大門時,已經是半個月之后了。

  便見門口警戒線外的樹蔭下,一個穿著長袍,頭戴網巾,背著個單肩牛皮包,鼻梁上架著厚厚鏡片的消瘦年輕人,正在翹首以待。

  “二哥!”看到他出來,年輕人便興奮的揮著手,朝他跑過來。

  “一森!”蔡一林大喜過望,快步迎上去,給了青年一個熊抱,然后雙手按著他的肩,拉開距離上下打量起來。“好家伙,長成大小伙子了!”

  “二哥,我都三十的人了!”蔡一森一陣哭笑不得。

  “哦,是嗎?哈哈哈!”蔡一林不好意思的大笑道:“時間這么快啊?!對了,爹媽好嗎?家里都好嗎?”

  “都好都好。”一森忙點頭道:“不過我也兩年沒回金陵了。大哥接他們到椰城養老也不肯……”

  “沒法讓爹媽看看自己的威風,咱們蔡副主任很失落吧?”蔡一林攬著一森的脖子,一邊大步流星朝著碼頭走,一邊大聲笑道。

  “怕是這樣。”一森扶著自己的眼鏡,生怕給孔武有力的二哥擠掉了。他是離不開眼鏡的高度近視,這才沒撈著上警校,中學畢業后走上了記者這條路。

  “蔡副主任公務繁忙,讓我替他來接二哥。”

  “也不敢勞你這個大記者的大駕。”蔡一林笑道:“我在歐洲還常能看到你寫的文章呢,我們司令還說哪天把你請去里斯本,給我們艦隊整幾篇大活兒。”

  “那感情好……”兄弟倆親熱的說著話,來到了碼頭上,準備坐船去椰城。

  “首長,等等!”這時身后響起個銀鈴般的聲音。

  蔡一林回頭望去,見是個穿著淺藍色工作裙的女孩子,正提著個籃子跑過來。

  確定對方叫的是自己,他站住腳,含笑看著那個防疫處的女孩子。

  江南地區女性勞動參與率一向很高,就連集團總裁都是女性,有女性工作人員一點不稀奇。

  那女孩子氣喘吁吁跑過來,先將裝滿熱帶水果的竹籃遞給蔡一林的警衛員,上氣不接下氣道:

  “算日子今天首長解除隔離……哦不,結束療養,我請了一個小時的假,代表大家來送送首長。”

  “謝謝你,也謝謝大家。”蔡一林心中一暖道:“你們也都保重身體。”

  “對了,首長,四個木念(peng)!”女孩子忽然又蹦出一句,聽得蔡一森一頭霧水。

  “不錯不錯,答對有獎。”蔡一林卻哈哈大笑起來,讓警衛員從行李中取出一枚藍寶石。他接過來遞給女孩子道:“這玩意兒在非洲不值幾個錢,去首飾鋪打個吊墜之類蠻不錯……”

  “這個太貴重了。”女孩子趕忙把手背到身后,腦袋搖成撥浪鼓。

  “收著吧。”蔡一林笑道:“說了就得兌現。”

  “我不要,我想請教您個問題,成嗎?”卻聽女孩子落落大方道。

  “你問吧?”蔡一林點點頭:“我盡量回答。”

  “我想知道……”女孩子大大眼睛中閃過一絲茫然,字斟句酌的問道:“我們的海警和子弟兵,跟朝廷的官軍誰厲害?”

  “呵呵,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啊……”蔡一林啞然失笑道:“官軍分各種各樣的,有的常年吃不飽飯,連像樣的武器都沒有。有的披堅執銳,百戰不殆。我只能告訴你,我們絕對比大部分官軍強。不過和真正的精銳比的話……又沒較量過,誰知道呢?”

  蔡一森莞爾一笑,二哥說話也越來越有水平了。滴水不漏又不墜威風。

  “那要是有一天,”可那女孩子卻不依不饒的問道:“真對上了呢?”

  “那我只能說,我們永遠在戰略上藐視對手,在戰術上重視對手。”蔡一林吃過的米比對方走過的路還多,怎么可能會被個小姑娘問住。

  在對方繼續追問之前,他便接著道:“姑娘,你只要記住一件事,我們是當世最強海軍就夠了。”

  女孩子聞言安心許多。嘴唇囁喏幾下,便忍住沒再問下去。

  等她回過神來,發現那塊藍寶石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自己手中。

  而蔡一林已經上了船,站在甲板上向她揮了揮手。

  女孩子趕緊使勁揮手向他作別。

  客船緩緩行駛在海峽中,碼頭和小島都早已看不見蹤影。

  蔡一林卻依然抱臂立在船艉甲板上,神情有些凝重。

  蔡一森走到他身邊,點兩根煙遞給二哥一根。

  兄弟倆便一起看著海面抽起煙來。

  “還在想那個女孩子的問題?”蔡一森輕聲問道。

  “嗯。”蔡一林緩緩道:“她的問題讓我有些不安。”

  “是她想問沒問出口的問題吧?”蔡一森輕笑一聲道。

  “大記者真是火眼金睛啊。”蔡一林點點頭,深吸口煙道:“其實這個問題,在海警中也經常有人提起。能感覺到,這幾年大家越來越焦慮了。”

  “是啊。”蔡一森將煙蒂嫻熟的彈到海中,轉身倚靠在船艉護欄上,看著二哥那張憂心忡忡的臉,知道他就也是焦慮癥患者之一。

  “皇帝已經二十五了,朝政卻還在張相公手中,換了誰都不會甘心的。”說著一森壓低聲音道:

  “但滿朝文武都是張相公的人,又有太后壓著,他也翻不過身來。但這位皇帝陛下是個極執拗的人,此路不通,他便另尋蹊徑,想學正德皇帝,通過內操得到一支天子親軍來給自己撐腰。”

  “哦,什么時候的事?!”蔡一林深感震驚。

  “就是今年春天的事,皇帝要去萬壽山祭祖,借口參謁路上需要護衛,便下旨選內豎少年強壯者三千,授以兵器,操于內廷,據說火槍聲在宮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蔡一森嘆氣道:“此事已經成為京師頭等熱點,但上頭不許見報,所以你在報紙上沒看到。”

  “嘶……”蔡一林皺眉聽著,煙燒到手指才察覺,趕緊甩手將煙蒂丟入海中。“皇上不是有禁兵嗎?干嘛還要再練?”

  “你說的是御馬監的四衛營和勇士營?皇帝可能覺著,它們在馮公公手里太久了,關鍵時刻不值得信任吧。”蔡一森淡淡道:“皇帝親自訓練天子親軍,擺明了就是對御馬監不信任。”

  “那張相公什么反應?”蔡一林輕聲問道。這事兒看起來是沖著馮保去的,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張相公當然不會親自下場,有的是人替他發聲。”當記者的就是消息靈通,蔡一林對萬里之外的朝堂爭執如同親見道:

  “先是皇帝命太仆寺撥戰馬六千以供內操,兵部尚書張學顏堅持不肯給馬,又上書請停內操,皇帝不聽。”

  “隨后,一個叫董基的給事中上書說,這三千人對皇帝的安全造成了危險。說什么‘輕以兇器嘗試,實為陛下危之’,‘不知此皆無當實用’。何況因為陛下操練太重,已經死了好幾個,三千內豎已有怨言,‘危無逾此者’……”

  “不過皇帝是鐵了心了,他直接下中旨把董基貶去萬全都司,到東北玩泥巴去了。”蔡一森接著道:“同時皇帝下旨辯白說,‘內臣及內操俱系先朝建置,為奉祀山陵及朕恭祀南北郊護從而已,已各有旨,安復煩言?再有沽名建白者,廷杖伺候!”

  蔡一林點點頭,他是投筆從戎的,能聽得懂那些文縐縐的官樣文章。也知道萬歷皇帝依據的是武宗故事,也算沒有違背祖制。實事求是的說,反倒是文官在打自己的小算盤。

  他聽項司令說過。大明的文官最怕皇帝習武掌兵,看來果然如此。

  “皇帝又打個巴掌揉一揉,放軟語氣說,等隨駕祭祀完畢,就歸還軍器,解散內操。”蔡一森笑道:“不管皇帝是不是緩兵之計,這套組合拳下來,張相公這邊也只能暫時消停,靜觀其變了。”

  “你說會不會解散呢?”蔡一林問道。

  “反正我不信。”蔡一森撇撇嘴道:“辛辛苦苦操練的天子親軍,怎么能沒派上用場就解散了呢?”

  “那倒是。”蔡一林失笑道:“你都明白,張相公肯定更明白。后來呢?”

  “還不知道,這就是最新的消息了。”蔡一森又點根煙,叼在嘴里道:“我級別不夠,只能看到明發在邸抄上的這些,你要是想知道更多內情,就得問大哥了。”

  到了蔡一木的級別,是可以看到下面人看不到的機密參考的。

  “大哥多守規矩?打死不會透露的。”蔡一林搖頭失笑。

  “那就只能也靜觀其變了。”蔡一森不羈的撇撇嘴道:“不知道為什么皇帝突然來這一出,就挺奇怪的。我聽說,小道消息,不能保真啊——”

  說著他對蔡一林耳語道:“張相公快不行了……”

  “哦?”蔡一林驚得合不攏嘴,半晌方低聲問道:“那么總司令呢?”

  “集團二十年大慶,大老板應該還在蘇州吧。”蔡一森有些不確定道:“不過現在有了飛剪船進京也快,這個季節又是順風,應該三天就能從浦東到天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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