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鳳這邊忙活完了,已經過去好些天了,那邊張筱菁依然沉浸在科考中不可自拔。
“這些玩意兒有啥意思啊?”林鳳盤腿坐在一只超級大的象龜背上,百無聊賴的問道。
“怎么會沒意思呢?這有熱帶的企鵝,能馱人的龜、藍腳鴨,五顏六色的大蜥蜴,還有會吹氣球的鳥,多有意思啊?”張筱菁一邊給一只水鳥畫像,一邊微笑道:
“這里的一切都那么讓人著迷,就連這只鸕鶿也不例外。”
“翅膀跟發育不良似的,有幾個意思啊?”林鳳拍了拍自己身下的烏龜殼道:“這個燉湯估計很補吧?”
也不知她說的是烏龜還是鳥?
“還就是翅膀有意思。”張筱菁給她個美妙的白眼,自動過濾掉后一句話道:“這種‘弱翅鸕鶿’的翅膀原來也很發達,也是善于飛翔的鳥類。不然怎么能從大陸上飛到這里來呢?”
“哦?”林鳳用樹枝逗弄著象龜的頭,有點興趣道:“那怎么變成這鳥樣子了?”
“因為這里食物豐富,它們就定居下來。由于不再需要飛行就能夠得到食物,在漫長的演化中,它們的翅膀便逐漸退化,就使它喪失了飛翔能力。”張筱菁指著那成群蹲在礁石上的弱翅鸕鶿道:“相應的,它們的腿和爪子都進化得大而有力,喙也變得又粗又長,讓它們更擅長下海捕魚。”
“退化,進化?怪玄乎的。”林鳳咋舌道:“筱菁,你可真能瞎尋思。”
“這可不是我說的。”張筱菁撩起一縷調皮的發絲,一臉驕傲道:“是你師父我老公在這個‘活的生物進化博物館’中,看到這里的動植物為適應自然環境,變得與大陸的同類已經大不相同了。讓他認識到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回去之后便寫下了《物種起源》!”
說著她站起身來,無盡享受的指著這個奇花異草薈萃,珍禽怪獸云集的世界道:“這可是偉大的‘進化論’誕生的圣地啊!”
“進化論?”林鳳吐吐舌頭道:“沒聽說過啊。”
說得好像她看過她師父幾本書似的。
“因為這本書還沒出版。而且觀點太過驚世駭俗,他堅決不承認這本書是自己寫的。”張筱菁笑道:“非說是個姓達名爾文的人寫的,我說沒聽說過有這個姓呢。他就很認真的說,有的,文西……”
“筆名啊。師父好多呢,好像還有個牛子也是師父的。”林鳳撓撓頭道。
張筱菁卻漸漸笑不出來,眼圈一紅,蹲下來哭了。
“咋了?迷眼了?”林鳳趕緊從龜背上跳下來,蹲在張筱菁一邊問道。
“我想家了,我想你師父了……”小竹子抹淚道。
“我也想啊。”林鳳聞言嘟囔一聲道:“不過我們還不能回去。”
“為什么?”小竹子紅著眼看著她。
“因為這個。”林鳳從口袋里掏出皺皺巴巴一封信,遞給她道:“這是從小明號的副王套房中搜出來的。”
張筱菁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封西班牙國王去年秋天寫給秘魯副王的信。
雖然信是西班牙文的,但她看起來毫不費力。
只見腓力二世在信中向他的副王抱怨說,因為珍寶船隊遭劫,導致威尼斯和佛羅倫薩的銀行家不同意再債務展期,王室又無力償還,自己只能宣布財政破產,賴掉他們的債務。
所這腓力二世授意他在美洲的兩位副王,今年的財寶也不要解往歐洲了。
既然已經賴賬,就要多賴幾年,把債主拖得沒了脾氣。實在受不了了,債主才會主動提出免除利息,甚至連本金都可以打折的優厚條件。
腓力二世不是第一次宣布破產了,已經是個很有經驗的老賴了。
但這不意味著他會多好受。
固然沒有銀行家敢于向歐陸第一強國的國王逼債,但這對王室的信譽是毀滅性打擊,再想舉債的難度將大大增加。
除非,能再來一次勒班陀那樣的大勝,迅速挽回王室的聲譽,才會有人愿意繼續向王室借款。
所以腓力二世批準了,新西班牙副王維拉斯克斯轉呈的《桑德報告》,悍然決定對膽敢入侵菲律賓的明國人發動一場遠征。以收復呂宋為最低目標;以占領明國的廣東省,為中級目標;以攻入北京,俘虜他們的小皇帝,迫降全明國為最高目標!
只要能戰勝那個東方大國,將徹底確立西班牙世界最強的地位。而資本是慕強的,它們總愿意流向最強者那里!
為此,腓力二世已經在馬德里設立了特別委員會,進一步從政策、戰略、戰術、行動方針、后勤動員和輿論宣傳等方面,審查和制訂進攻中國的詳細計劃。
雖然計劃書還在細化,但已經基本確定擬組織一支兩萬五千人的遠征軍,其中包括一萬兩千名西班牙陸軍,搭乘五十艘大帆船組成的無敵艦隊,前往遠東作戰!
因為戰艦從歐洲航向亞洲實在太遠,可能到了呂宋就已經損耗過半。哪怕在哈瓦那制造戰艦,依然無法避開赤道無風帶和麥哲倫海峽兩道鬼門關,情況還是不會好多少。
所以腓力二世下令,除了從本土出發的艦隊外,還要征發美洲殖民地所有的造船工匠,前往墨西哥的阿卡普爾科,在那里開造最新式的西班牙大帆船。王室也會從歐洲雇傭兩千名經驗豐富的船匠,以及鑄炮的工匠前往新西班牙支援!
腓力二世命令兩位副王,要竭力從殖民地攫取到更多的財富,統統運送到墨西哥作為造艦費用。造艦事宜由新西班牙總督轄區負責統籌安排。秘魯總督轄區也要為即將到來的遠征,全力籌措軍需。
“怪不得船上會有那么多糧食,原來是準備的軍糧啊。”張筱菁看完之后,恍然大悟。
還裝了那么多銅,當然是要運去墨西哥鑄炮了。
張筱菁了然的望著林鳳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對。我喜歡主動!”林鳳重重點頭,閃電般出手,一把抓住了象龜長長的脖子。那老烏龜都傻了,大概不知道這種情況該怎么應對,愣在那里一動不動。
“怎么能等西班牙人準備好了呢?我們都到他們家門口了,不去干他一下,給他放一把火,怎么對得起師父對我的愛……護……呢?”
“你最好趕緊放手,烏龜要口吐白沫了。”張筱菁翻翻白眼。
這次的動員進行的極其順利。在美洲西海岸搶瘋了的隊員們,對打家劫舍……哦不,為國盡忠充滿了熱情。跟在東海岸時的萎靡不振判若兩幫人。
于是在經過一番休整準備后,艦隊駛離了已經改名為珍寶藏島的魔鬼島,朝著兩千公里外的阿卡普爾科航去。
阿卡普爾科的港口位于一個水深且半封閉的海灣,是墨西哥太平洋沿岸最優良的港口。
這里原先只是一個不到一兩千人的小漁村。但自從十年前,橫跨太平洋的大帆船貿易開始,阿卡普爾科作為大帆船的終點站,便迅速繁華起來。
雖然從前年開始,兩國進入了交戰狀態。但神奇的是,大帆船貿易并未因此斷絕,只是貿易地點又回到了宿務而已。
無論是代表明國的公子趙,還是代表西班牙的維拉斯克斯副王,都是很理智的人。深知大帆船貿易對雙方都至關重要。一碼歸一碼,打仗是打仗,有錢不賺王八蛋。
而且雙方都擔心,隨著局勢不可避免的惡化,終究會危及到貿易層面。都默契的加大了交易力度,多賺一筆是一筆。
于是從1574年夏到現在兩年間,雙方的貿易額直接翻了兩番……
但千萬不要以為雙方貿易依賴度高了,對方就會傾向于友好共處。
事實上,從接到呂宋失陷消息的那一刻起,驕傲自負的西班牙人就嚷嚷著要報復。若不是隔著個太平洋,他們的軍隊早就打到大明大門口了。
于是他們雪恥的怒火,便轉為了造艦的動力。在過去的一年多來,整個美洲殖民地,南北兩個總督轄區的資金和人力物力,一直源源不斷涌向阿卡普爾科,全力以赴要打造一支強大的大帆船艦隊出來。
維拉斯克斯副王也將自己的行轅,暫時從新墨西哥遷到了阿卡普爾科,親臨現場督造,以免那些腐敗的官僚中飽私囊,奸猾工匠偷工減料!
在他的親自督促下,一切進展的十分順利。站在位于半山腰的副王官邸陽臺上,迎著徐徐海風眺望海灣,能看到巨大的船場已經頗具規模。
一座座巨大的貯木場中,已經堆滿了從危地馬拉和巴拿馬運來的巨木。
貯木場旁邊,哧啦哧啦的鋸木聲,咔嚓咔嚓的劈砍聲日夜不絕,那是木工們在將大木解為合用的板材。
海濱修建起了六個巨大的干船塢,從維拉克魯斯、哈瓦那和波哥大……乃至伊比利亞半島來的造船工匠,正在以日繼夜的搭建著六艘一千噸的戰艦。眼下兩艘戰艦剛下龍骨,四艘戰艦已經有了框架,年底差不多就能下水了。
繁忙的造船廠內,還有無數的工匠作坊,在忙碌的制造鐵釘、帆具、纜繩和火炮……每一個工種工藝都很復雜,需要先制造大量的工具和機械設備。
過去一年里,工匠們的時間基本都用在制造和調試這些設備這上頭。但一旦完成就事半功倍,可以把浪費的時間加倍補回來。
比如制造纜繩,如果采用純人工,一天只能生產不到幾十米。而改用機械后,一組工人一天輕松就能生產兩千米!效率可以提高十幾倍!
‘這就是領先世界的歐洲技術!’副王殿下心中充滿了自豪。‘這就是西班牙帝國的強大動員能力!’
用不了兩年時間,一支強大的太平洋艦隊就會從這里誕生的!
而我,新西班牙副王維拉斯克斯將親自率領這支艦隊,完成對明國的遠征,作為自己的謝幕演出!
等著吧,公子趙,你的死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