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不緊不慢道:“不管是遼東鐵礦,還是北疆瘟疫,都是妾身委托何監正幫忙給陛下帶的話。”
  趙熙問:“是宋巍讓你這么做的?”
  溫婉眸光微動,第一次的遼東鐵礦,她沒有請示過宋巍,只是委托何監正帶了幾句話讓宣景帝對遼東起疑。
  可第二次的北疆瘟疫官府燒村,她在得知以后第一時間飛鴿傳書給宋巍,問他可有解決之法。
  如今她手上的法子,出自宋巍之手,也算應了宣景的話:是宋巍讓她這么做的。
  思及此,溫婉點點頭,“正是。”
  趙熙是個十足通透之人,不能將其視為普通的十七歲少年,倘若她此時撒謊,事后趙熙查出端倪,不一定能看在親戚的份上饒過她。
  要知道當初先帝可是以自己和繼后的死來逼迫趙熙斷愛絕情。
  如今的趙熙,別說只是表姐,就是親姐在眼前,他也能眼睛不眨地做到大義滅親。
  在他這兒,溫婉不敢存有半點僥幸心理。
  趙熙了然,神色沒有絲毫起伏,“所以,你們和離是假,帝師放不下朝政,借著和離讓你名正言順留在京城是真?”
  溫婉仍舊點頭,“是。”
  趙熙薄削的唇角抿了抿,“那他是怎么知道遼東鐵礦有人瞞報和北疆官府準備燒村的?”
  溫婉猶豫了一下,“倘若我說,這兩件事都出自我的未卜先知,陛下可信?”
  趙熙當然不信。
  法華寺虛云大師的卦十分精準,趙熙知道,可虛云大師畢竟是得道高僧,況且他每年只算那么幾卦。
  而溫婉一出手就是兩樁國事,簡直信手拈來,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如此厲害的未卜先知?
  趙熙更寧愿相信宋巍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往遼東和北疆安插了眼線。
  眼線得了第一手消息,而京城這邊還不知道,所以被溫婉神話成未卜先知。
  溫婉一看趙熙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信任自己。
  “既然陛下不信,那么后面的話妾身再說無益。”迎上趙熙打量的目光,溫婉沒有絲毫畏懼,“不過,妾身想與陛下打個賭,倘若我賭贏了,陛下便當著百官的面下旨任用我,倘若妾身輸了,陛下想如何處置,妾身悉聽尊便,如何?”
  趙熙的關注點在前半句上,“你想入朝?”
  溫婉不置可否。
  “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宋巍的意思?”
  “都有吧。”溫婉一臉坦然,“三郎是先帝親自去坊間為陛下尋來的輔臣,此番回鄉守制三年,等三年后他回京,朝堂和各部必定變化不小,到那時,三郎即便有著帝師之名,他能幫到陛下的想來也不多,我們夫妻倆,必須要有一個留在京城,三郎有本事,而我能預知,我把自己預知到的東西告訴他,他再想出辦法解決,如此輔助陛下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溫婉沒說宋巍的命格,也沒說自己留下來其實是為了幫宋巍改命。
  趙熙不信那些東西,跟他說了他只會覺得誕,還不如來點兒實際的。
  趙熙沉思片刻,朝她看來,“你所說的預知,到底是真是假?”
  溫婉翹了翹唇,“知道陛下不信,所以妾身才會大膽提出與陛下打個賭。”
  “賭什么?”趙熙問。
  “賭北疆官府會放火燒村,是因為有人挑唆,而挑唆官府的人,是北燕暗樁,那些暗樁背后的主子,正是北燕皇貴妃。”
  話到這兒,溫婉笑了笑,“這些事,尚且還未發生,陛下若是不信,大可馬上派人前往北疆查探。”
  京城隔著北疆雖遠,可如今趙熙手上有全天下最強的情報網,要想在短時間內得到北疆官府的消息,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他只是疑惑,溫婉竟然能把這些話說得理直氣壯,難不成她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斂去思緒,趙熙問:“既然你說這些事情尚且還未發生,那么它具體發生在什么時候?”
  溫婉努力去回想自己看到的東西,忽而皺了眉,“等瘟疫蔓延到軍中,前線戰士接連倒下,造成北疆百姓恐慌,四處逃竄,疫情徹底大爆發,北疆官府怕朝廷問罪,想極力壓下此事,便會輕易被人挑唆,大量封村燒村,這個時間點,差不多在一個月以后,我曾聽人說,瘟疫這種東西,天氣越冷,感染得越厲害,一個月以后,入冬了,北疆比京城更為寒冷。”
  一個月以后才會發生的事,普通人絕無可能在今日之前就得知。
  趙熙很想懷疑溫婉話語中的真實性,可她說的頭頭是道,邏輯上也沒有什么毛病,聽著便好似真的一般。
  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起溫婉來。
  要說宋巍此人對于楚國對于朝廷的忠誠度,趙熙是絕對沒得挑的,溫婉他不了解,但在關系上,溫婉卻是他親姑母的女兒,沒道理會故意說這些話來誆騙他。
  可現在,他一旦信了溫婉的話,就得當著百官的面下旨讓她入朝成為女官,這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成的事,趙熙甚至能想象出屆時百官們精彩紛呈的表情和整齊劃一的反對聲。
  然而他一旦不信溫婉,就得用一個月去驗證她所謂的預知。
  一個月以后,倘若北疆沒有大量燒村還好,萬一真的燒了,后果將不堪設想。
  情況太突然,趙熙無法馬上做出決定,他道:“朕先考慮一日,明日再行決定。”
  溫婉頷首,“妾身告退。”
  趙熙本想讓溫婉把應對瘟疫的法子留下,想了想還是罷了,橫豎明日還得再召見,那就明日再說。
  午膳時分,趙熙去了翊坤宮。
  董晗見他有些心不在焉,關切地問:“陛下是否遇到了什么煩心事?”
  趙熙回神,接過董晗遞來的白玉湯碗,喝了口湯才緩緩問:“皇后覺得,朝堂上出現女官誕不誕?”
  董晗笑道:“那得看,是什么樣的女官,倘若用處極大,臣妾倒覺得,不一定非得排斥女子,畢竟當初先帝設立女子官學,初衷便是想通過改變禮教從而一步步提高女兒家的地位,雖然到現在朝堂上還未出現女官,可每年的歲末考試,女學生們的有些觀點卻能借鑒,從而用在朝政當中。
  由此可見,先帝此舉讓部分有能力的女子得到了很好的發揮,臣妾覺得這是好事。”
  趙熙聽罷,似乎受到某種鼓勵,冷峻的眉目有所緩和,動手夾了一塊鮮嫩的魚肉放進董晗面前的小碗里。
  董晗捏著銀筷,遲遲未動。
  趙熙問:“怎么不吃?”
  董晗搖搖頭,“臣妾近來胃口不太好,這魚,有些腥了。”
  “那嘗嘗這個。”趙熙又給她夾了一筷子素菜。
  董晗莞爾,“多謝陛下。”
  用完午膳,趙熙要忙著去御書房處理奏章,他站起身,“晚上朕再過來看你。”
  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在翊坤宮留宿,他睡覺都會特別安分,次日頭發也不怎么亂,一旦回了乾清宮,隔天驚蟄姑姑都得花上好長時間給他打理頭發。
  隔天趙熙果然再次傳召了溫婉。
  溫婉行禮之后被賜了座。
  趙熙問她,“非得要朕當著百官的面賜你個官職才行,你就不能做個幕后參謀者?”
  溫婉搖頭,“并非妾身貪圖什么,陛下乃真龍天子,一言九鼎,只有你開了金口封官,妾身才能有心系天下,預知蒼生命運的機會,否則我便什么都看不到。”
  “看來你真是開了天眼。”趙熙昨日問過皇后,又斟酌了一夜,覺得跟北疆那么多條人命比起來,封個女官算不得什么。
  “宋巍是帝師,你能預知,朕便封你為國師。”趙熙道:“一會兒到了金殿上,你得自己向百官展示本領,否則一旦說不服他們引來反對甚至是彈劾,朕可保不了你。”
  國師?
  溫婉還以為,頂多是個不起眼的小女官,不想陛下如此大方,她起身走到殿中,對著趙熙跪下,“妾身謝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