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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茗香院。
“夫人,該用早膳了。”秋燕看著坐在桌邊宛若雕塑的蘇儀,“時辰不早,一會兒要啟程了呢。”
秋云低著頭在一旁給蘇儀盛粥,心虛地附和道:“爺只是一時在氣頭上,夫人先出去避避,等消停兩年,爺肯定會讓人把夫人給接回來的。”
聽著下人們毫無用處的安慰,蘇儀只覺得嘴里更苦了。
她昨夜一宿沒合眼,躺在榻上想了很多。
想她當初為什么要為了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男人去跟堂堂的天之驕女長公主爭。
想她為什么放著優質男人陸平舟不要而跟一個下三濫上了床懷上孽種。
最可笑的是,她在為自己的“報復”沾沾自喜時,那個男人早就洞悉了一切,在她眼皮子底下來了出貍貓換太子的戲碼,然后看戲般冷眼旁觀她當了十多年的跳梁小丑。
每每想到此處,蘇儀都覺得自己蠢透了。
看著桌上的早膳,她一點食欲都沒有,“爺呢?”
“爺一大早就出去了。”秋燕道:“夫人是不是還有什么事?”
“我就知道他不愿見我。”蘇儀嘆口氣,站起身,“咱們走吧。”
秋燕“啊”了一聲,瞅了眼桌上一口都沒動過的吃食,“夫人還沒用早膳呢。”
說著,遞了個眼色給秋云。
秋云也勸:“要不,夫人喝口水也好啊,咱們長途跋涉的,還不知出了京要多久才能找到地方投宿呢,餓壞了可不行。”
秋云一面說,一面給蘇儀倒了茶。
蘇儀心中煩悶,也沒多想,接過秋云遞來的茶就咕咚咕咚喝了兩口。
秋燕見狀,暗暗松口氣,隨即陪上笑臉,“夫人,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既然您沒胃口,那咱們是不是立即啟程?”
“嗯。”蘇儀應了聲,抬步就朝著外面走。
路上碰到不少下人,一個個看向她的眼神都讓她覺得像在看一個因為犯了之罪而即將被沉塘的罪婦。
雖然知道陸平舟不可能任由這件事透露出來,蘇儀還是下意識地感到羞恥,腳步也加快了幾分。
等出了垂花門,蘇儀才想起來自己沒跟老太爺老太太辭行,她本想回去走個過場,可一想到老太爺老太太都知道了自己那些齷齪事,只怕如今未必愿意見到自己,她索性打消念頭。
馬車啟程,一路朝著京郊走。
此次陸平舟為她配了四個丫鬟一個婆子,另外還有隨行的護衛,護衛的職責其實不是保護蘇儀的安全,而是監督,不能讓她中途跑了。
而那四個丫鬟里面,包括了秋燕和秋云。
但實際上,這倆人只是出城替陸平舟辦事,并非真的要隨著蘇儀去往宿州。
先前秋云遞給蘇儀喝的茶水有昏迷效果,蘇儀上車之后就覺得腦袋暈沉沉的,她還來不及說句什么,人已經昏睡過去。
這輛馬車上只有秋燕秋云和蘇儀三人,另外那兩名丫鬟和婆子坐在后面一輛。
眼瞅著蘇儀醒不過來,秋云有些忐忑地看向秋燕,“咱們這么做,會不會不太好?”
那可是時疫啊,不是開玩笑的,一個弄不好,夫人會沒命。
秋燕瞪她一眼,“你還想不想留在京城了?”
“我當然想,可是”可是長這么大,她從來沒干過喪良心的事兒,她害怕。
怕外面的車夫聽到,秋燕壓低聲音,“想就別多事,否則我稟了爺,你就等著和夫人一塊兒被發配吧。”
秋云嚇得臉色白了白,不說話了。
大雪天氣,她們不能真的等天黑再去找投宿的地方,不過午時剛過,到了一處小鎮就找到客棧。
馬車停下,秋燕在秋云的幫助下將蘇儀背下車。
后面馬車上下來的房媽媽見狀,忙問夫人怎么了。
秋燕沒讓她看到蘇儀的正臉,遞了個眼色讓秋云留在后面解釋,然后背著蘇儀匆匆上了樓。
秋云告訴房媽媽,夫人剛出京,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先上去歇著。
秋燕秋云都是蘇儀跟前的大丫鬟,秋云這么說,房媽媽自然不疑有他,轉而吩咐車夫去后院把馬車停放好,然后帶著那倆二等丫鬟跟著進了客棧。
她們三人一間房,秋燕和秋云要留在蘇儀房里守夜,于是總的開了兩間。
晚飯時分沒見到蘇儀,房媽媽過來問了問,秋云還是那套說辭,說夫人沒胃口。
房媽媽想著,夫人大抵是因著被發配心里難受,所以吃不下東西,她讓秋云勸著些,可別讓夫人氣壞了身子。
秋云嗯嗯點頭,幾句話打發了房媽媽。
等人走后,她關上門來到內室,秋燕正站在榻前,眉頭緊緊皺著,“那個人怎么還不來?”
秋云道:“沒準是白天人多,他怕被人發現不敢來,咱們再等等吧。”
“他最好是按照約定來,否則我們倆就完了。”
表面溫潤如玉的世子爺可絕對不是什么寬宏大度的良善之輩,一旦她們倆把事情辦砸了,他有的是手段逼瘋她們。
光是想想,秋燕就覺得渾身汗毛直立。
深夜時分,客棧已經關了門,外面寒風肆虐,一名身形佝僂形容枯槁衣衫襤褸的男子出現在后院。
秋燕從后窗處看到,急急忙忙下去接他。
齊海戴著斗笠,遮擋了大半張臉。
秋燕盡量離他遠些,低聲問,“你來的時候可有人看到?”
齊海道:“姑娘放心吧,我以前沒少為她辦事,反偵察手段總是有些的,不至于犯這么低級的錯誤。”
這個“她”指的是誰,二人心照不宣。
聞言,秋燕放心地點點頭,指了指二樓,“她在左邊第三間客房,去吧,動作麻利些。”
齊海忍住喉嚨間的癢意沒咳出聲,踩著木制扶梯朝二樓走去。
秋云已經往隔壁那三人的房間里吹了,回頭正好看到齊海,她緊張得要命。
齊海沖她做了個噤聲手勢。
秋云點點頭,沒說什么,輕手輕腳地下了樓去跟秋燕匯合。
齊海推門入屋,挑開帳簾,借著昏暗的燈火看清楚床榻上的女人,她雙目緊閉,呼吸很輕,對于外界動靜無知無覺,儼然已經中招昏迷。
齊海緊抿著唇。
他曾經愛極了這張臉,曾經在無數個夜里與她耳鬢廝磨。
然而此時此刻,齊海卻只想毀了她,讓她生不如死!
眼底暗色愈發濃重,齊海唇邊勾起一抹陰毒的獰笑,掀開被子躺了進去,將女人摟入懷里。
他染上時疫,原本發現得早還有希望治愈,可他已經沒有了生存下去的念頭。
只是他不甘心就這么沒命,當初是她先勾引的他,如今既然要死,那就一塊兒死。
能在死前拉個陪葬的,他不虧。
一直到后半夜,齊海才漱口凈了手臉走下來。
“怎么樣了?”秋燕緊張地看著他。
“若是不出意外,她已經被感染。”齊海說著這句話的時候,面上是大仇得報的快意,他想起和秋燕之間的約定,“別忘了你說過什么,只要此事成了,你們就能保證我爹娘下半輩子富足無憂。”
“那是當然。”秋燕抬抬下巴,“我們爺是個體面人,向來言出必行。”
秋燕一面說,一面從懷里掏出一疊銀票在齊海面前晃了晃,“只要明天大夫確診夫人患了時疫,不出兩日,自會有人把錢送到你爹娘手里。”
“如此,那便有勞姑娘了。”齊海拱手。
“快走吧!”秋燕捂著鼻子催促他,實在不敢跟這個人過多接觸,就怕那病傳染到自己身上來。
齊海離開后,秋燕和秋云兩個又回到蘇儀的房間,卻是誰也不肯再踏入內室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