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皇后想見趙諾,自然是見不著的,光熹帝防她比防賊還厲害,寧可自己抱到手酸,也絕不同意讓她碰一下。
甚至于為了保護永和宮端妃母子的安全,光熹帝讓楚風帶著內廷侍衛去守在永和宮門外,若無皇帝口諭,任何人都別想進去探視。
蘇皇后聽說之后,并未與光熹帝置氣,她沒有特地讓人打探永和宮的消息,也沒挖空心思去琢磨怎么對付端妃,這段日子反倒是常常去尚書房看望大皇子趙熙。
整個皇宮就這么一位皇子,每天上學下學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趙熙與宋元寶同歲,年方十三。
皇宮里的孩子,模樣都不會差,趙熙小小年紀,已經是雋秀端方一少年。
這天下學剛走出尚書房,貼身伺候的小公公便低聲道:“大殿下,皇后娘娘又來了。”
趙熙將手中折扇一收,擱手心掂了掂,“你去回話,就說我今日要去上林苑學騎射,沒空見她。”
他話音才落,蘇皇后的說笑聲便從身后傳來,“大皇子再忙,總不會忙到聽本宮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吧?”
趙熙聞言,眉心幾不可察地蹙了蹙,轉過身,拱手躬身,“兒臣給母后請安。”
蘇皇后滿面慈和地望著他,“不必多禮。”
趙熙站直身子,語氣淡淡,“母后來找兒臣有什么事嗎?”
蘇皇后擺手讓自己身后的宮女和趙熙旁邊的小公公退下。
趙熙出言道:“母后有話請直說,兒臣一會兒還得去上林苑,師傅在等著,時間上有些趕。”
對方言辭間的疏離冷淡,蘇皇后不是沒聽出來。
她頓了頓,開門見山,“你每天一個人上學下學,又一個人去上林苑學騎馬射箭,會不會覺得太無聊?”
趙熙沒吭聲,等著蘇皇后的下文。
“本宮打算為你找個伴讀,不知你意下如何?”
趙熙微笑,“兒臣的一切都是父皇給的,父皇若是同意,兒臣便沒意見。”
一句話,把矛頭指向光熹帝。
宮里就沒有腦子簡單的人,蘇皇后并不訝異趙熙小小年紀對人對事已經能應付自如,她莞爾一笑,“那么,本宮便權當你同意了。”
蘇皇后離開后,小公公擔憂地望向自家主子,“大殿下,這可怎么辦呢?”
眼睛再瞎的人都能瞧出來,皇后沒了娘家做支撐,又被永和宮那位威脅到地位,眼下把目標轉移到大皇子身上來了,如不出意外,
多半是想把大皇子弄到自己名下去。
趙熙望著蘇皇后離開的方向,微抿著唇,一言不發。
等不到光熹帝留宿坤寧宮的日子,蘇皇后直接去乾清宮找人。
光熹帝沒有回避,讓崔公公把人請進去。
“皇后這么著急見朕,有事?”光熹帝坐在龍椅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扶手。
蘇皇后直接說明來意,“臣妾近日去了尚書房,見大皇子一個人上學下學,無兄無弟,難免寂寥,便想著為他找個伴讀,皇上覺得,臣妾的提議如何?”
光熹帝了然,“那看來,皇后心目中已有合適的人選了。”
蘇皇后頷首,“臣妾兄長家行四的那位少爺,還在國子監進學,小四不比大皇子年長多少,是個十分規矩的孩子,去年國子監的歲末考成績也不錯,由他來做伴讀,臣妾認為定能輔助大皇子更用心學習。”
輕描淡寫的提議,既有了籠絡大皇子的理由,又能名正言順在大皇子身邊安插自己人,更重要的是,給了國公府一個立功的機會——趙熙將來要是當了皇帝,他不可能對自己的伴讀痛下殺手,更應該論功行賞。
一舉三得。
光熹帝瞇著老眼。
不得不說,他這位皇后很有心機很聰明。
彎唇笑了笑,光熹帝說:“難得皇后有這份心,抽個空,先把人宣進宮來朕見見。”
蘇皇后沒想到事情會這么順利,心頭喜色并未顯露在臉上,微微福身,“明日國子監休沐,屆時臣妾便安排人去國公府傳口諭。”
光熹帝端起茶盞,稍稍垂下眼簾,眸底銳芒很快消失不見。
明日休沐,蘇堯啟他們組織了同窗聚會,打算在鏡湖畫舫上開局。
下學的時候,蘇堯啟特地攔住宋元寶,跟他說了這事兒,問他明天愿不愿意去。
宋元寶本想拒絕,可一想到他爹常說要多與人溝通交流,他猶豫了一下,點頭說去。
蘇堯啟拍拍他肩膀,“那就這么著吧,明日辰時,鏡湖見。”
話完,熱情地親自把宋元寶送回他們家馬車邊。
今年長了一歲,蘇堯啟的心智跟著成熟不少,見到溫婉,他不再像去年那樣沖動,朝對方露了個笑容,坦然地打招呼。
溫婉回了個禮貌的微笑,等宋元寶上車以后,吩咐林伯啟程。
馬車上,母子倆相對而坐。
溫婉問他,“你們倆 剛剛說什么,那么高興?”
宋元寶如實道:“他們明天要去畫舫上聚會,邀請了我。”
溫婉有些擔心,“你打算一個人去?”
“反正都是同窗,應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吧?”
“那不行。”溫婉搖頭,“這樣太危險了。”
“可是爹讓我多多跟同窗相處呢!”元寶說:“娘要是不放心,我帶著端硯和徽墨去好了。”
端硯和徽墨是宋巍特地買來伺候元寶的小廝,元寶親自給取的名。
府上前些日子陸陸續續添了不少下人,還添了一輛馬車。
新宅不比原來的宅子距離翰林院近,宋巍每日去衙署步行太遠,而家里唯一的一輛馬車要接送溫婉和元寶。
溫婉聽言,沉默了會兒,“那好,你帶著他們倆去吧!”
頂多,明天讓衛騫撥幾個人暗中跟著就是了。
難得出去玩,又是個大好的晴天,元寶起得早,沐浴更衣,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月白色的軟袍加身,儼然是個初具雛形的翩翩溫良少年。
溫婉出門時見到他,夸了一句,說元寶越長越好了。
逐步褪去青澀少年聽到這話,悄悄紅了耳根。
他滿心盼著跟同窗去游湖賞玩,豈料沒多會兒,敬國公府那邊來人,說他們家四少爺被皇上傳入宮,沒辦法去鏡湖了,特地來說一聲,順便道個歉。
宋元寶心里有小小的失落,不過算不上太明顯,問傳話的人,“皇上找他有事?”
傳話的是蘇堯啟的書童,知道自家少爺跟宋家這位走得近,就沒瞞著,低聲道:“好像是為了給大皇子選伴讀。”
“原來如此。”宋元寶恍然。
把人打發走,他回屋換下了軟緞袍子,穿回尋常的青色直裰。
堂屋里,宋婆子聽到扒在門框邊的進寶嘴里喊哥哥,她出來一瞧,見大孫子往這邊來,問他:“不是說跟同窗聚會,咋就回來了?”
宋元寶沒詳細解釋,只說臨時出了點變故,去不了。
話落,彎腰把進寶抱起來舉高高。
兩歲的小家伙,肉嘟嘟的,掂量著有些沉,元寶舉了兩下,將他放下來,然后貼著他耳朵問,“進寶想不想學作畫?哥哥教你。”
進寶抬頭看哥哥,雙眼烏溜溜的,又黑又亮。
元寶跟奶奶說了一聲,把小家伙抱去外院他自己的書房,動手鋪陳開練習用的毛邊紙。
小廝在一旁研墨。
元寶讓進寶坐在書案前,他提筆蘸了墨,交給小家伙捏著,自己再握住他的手,慢慢在毛邊紙上勾勒,畫的原本是書架旁的一個落地青花瓶,頭一次作畫的小家伙像是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引導著哥哥一通亂涂,最后元寶瞅著毛邊紙上那亂糟糟的一團:“……”
光熹帝見著蘇堯啟的時候,隨便問了他幾句。
少年不是第一次見皇帝,但面對天威,難免緊張,回答得不是很利索。
光熹帝聽說過蘇堯啟,這是國舅爺擱在凈水中長大的孩子,從來不讓他摻和關于家族內部的任何事。
蘇皇后也在場。
光熹帝并沒有直接評價蘇堯啟好還是不好,讓人去把大皇子請了過來,告訴他打今兒起蘇堯啟便是他的伴讀,“蘇家這位少爺擅長讀書,但不擅長騎射,熙兒你去上林苑的時候要懂得謙讓他。”
得到指令的趙熙眸光微動,緩緩勾起唇,“兒臣遵命。”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