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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九章 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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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反反復復地端看著百花仙子身上的陣法,直到將她身上所有的陣法都牢記于心。

  事實上,我也不知百花仙子身上的陣法究竟有何用處,但記著總沒壞處。

  百花仙子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遂又將自己扔了一地的衣物往身上套去,“殿下,你既累了,閨臣改日再來看你。”

  她柔聲說著,隨后輕手輕腳地替容忌關上窗扉,磨蹭了好一會兒見容忌再未發出一絲一毫的動靜,這才扭著楊柳細腰,眷眷不舍地出了寢宮。

  “女施主,無量神君有請。”一赤腳沙彌乍現在我身前,低眉頷首言之。

  我眉頭微皺,望了眼密室上方的天井,見天色尚未大亮,遂尋了個脫身的借口,“傷了腿,走不了路,還望小長老通報一聲。”

  沙彌年紀尚幼,許是頭一次有人喚他“長老”,他羞赧地紅了臉,兩只黑黃枯瘦的小手緊緊地絞在一起,脆聲道,“女施主客氣了。”

  話音一落,小沙彌便貓著腰,猴兒一般躥上石壁,敏捷地爬上天井。

  他雙手嵌如天井上鏤空的溝壑中,將小小的臉印在天井之上,聲如細絲,“女施主,照顧好自己。”

  我微微頷首,從小沙彌身上仿若瞥見了天弋幼時的模樣。

  想來,天弋也曾如小沙彌這般單純無邪過,可惜造化弄人,硬將一個心無邪念之人逼上絕境。

  剛一闔上眼,頂上天井處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我抬眸一看,只見那小沙彌去而復返。

  他頗為費勁地將沉重的流紋卵石天井揭開,麻溜地扔下一捆繩子,順勢而下。

  “小長老,可是發生了什么事?”我輕聲詢問著他。

  “未曾。無量神君要女施主即刻去朝圣,我擔憂女施主腿不能行,遂找來了一擔架,想著將你抬至神君禪房之中。”小沙彌撓了撓頭,羞赧地答道。

  他曜黑的眸中是耀眼的星光,一閃一閃,頗為討喜。

  小沙彌察覺到我的眼神,不經意間又紅了臉。

  他局促說道,“女施主,還請你速上擔架。我好將你拽上天井。”

  我原想著天亮之后再去見天弋。畢竟,天一亮,鴻蒙古寺中香客絡繹不絕,天弋既占著無量神君的身份,眼下時機尚未成熟,他絕不會輕易在香客面前展現自己真實暴戾的一面。

  可我又不愿讓這年幼的小沙彌為難,便不再以腿傷作為推脫的借口,素手攬著從天井上垂墜而下的麻繩,借力攀附而上。

  待我輕巧地上了天井,小沙彌仍呆呆地立于密室之中,他怔怔地望著天井上同遠光和近影相融的我,低低地嘆了一聲,“女菩薩。”

  我吃吃一笑,想不到這小沙彌還挺會夸人。

  “小長老,我不識路。”我看著小沙彌那張黑黃的臉,如是說道。

  小沙彌聞言,急急地順著麻繩往天井上爬。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踩著一地沾染著星光晨露的青荇,隨著他往禪房方向走去。

  他亦時不時地回望著我,曜黑的眸子同天弋十分相似,干凈,澄澈,毫無雜質。

  “小長老,你的袈裟可是穿反了?”我盯著他被袈裟遮得嚴嚴實實的左臂,出言詢問道。

  小沙彌仔仔細細地翻看著他身上并不合體的寬大袈裟,里里外外檢查了數遍,這才篤定地答道,“并未穿反。”

  “那為何無量神君身上的袈裟堪堪遮住了右臂,而你的袈裟遮的卻是左臂?”

  “無量神君喜用左手。”小沙彌簡明扼要地答著。

  “多謝小長老解惑。”我微微點了點頭,顯出一副豁然頓悟的神情。

  小沙彌悄然揚起唇角,“女施主客氣了。”

  我含笑不語,驟然出手拽著他的左臂,順著他冗長寬大袖袍,魚貫而入。

  “女,女施主,請自重。”小沙彌渾身一激靈,嚇得跌坐在地,磕磕巴巴道。

  我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跌坐在地的小沙彌,已然確定他就是幼時的天弋。

  我不知天弋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突破時空的禁錮,將年幼時的自己帶回鴻蒙古寺,但小沙彌左臂上刻滿的浮于體表的梵文,同天弋手臂上的如出一轍。

  “你叫什么名字?”我冷冷地詢問著他,對他的印象從確認了他的身份之后,開始一落千丈。

  “干戈。”小沙彌怯怯道。

  干戈,天弋,倒是妙極。

  我不再理會這位名喚干戈的沙彌,大步流星般朝著天弋的禪房走去。

  身后,干戈悄然拽著我的衣袖,小心翼翼道,“女施主,一切小心。”

  “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戲?”我眉峰一挑,眸中盡是凜然殺氣。

  干戈晃了晃腦袋,睜著那雙無辜純澈的大眼,噓聲道,“女施主,你誤會了。我只是擔憂你。”

  “放心。無量神君還舍不得弄死我。”

  我如是說道,轉而閃身入了天弋的禪房。

  禪房中,天弋盤腿坐于團蒲之上。

  他左手握著念珠,口中念念有詞,若不是倒豎的濃眉顯出幾分殺氣,我差點兒就忘了眼前氣質干凈,甚至透著幾分神圣氣息的和尚心狠起來,比惡魔還可怕。

  “女施主,你來了。”天弋察覺到我的視線,恍然睜開眼。

  透過繚繚煙霧,他定定地看著我,唇角帶笑,頰面上再度浮現出曲折可怖的蚯蚓狀浮紋。

  我兀自找了個團蒲,擺正了傷腿,頗為費力地坐了下去,“無量神君尋我,我豈有不來的道理?”

  天弋掃過我衣擺上觸目驚心的血跡,突兀地詢問道,“疼么?”

  打一巴掌再給甜棗?

  不得不說,我真是看不透天弋。

  “我還沒死。血肉之軀自然是感覺得到疼痛的。”

  “你若是乖乖聽話,定能少受些罪。”天弋生硬地說道,他似乎很生氣,頃刻間便將手中念珠化為齏粉。

  片刻之后,他見我并未給予他想要的回應,猛然起身,闊步行至我跟前。

  “女施主,現在能跪么?”

  “什么意思?”

  我心跳地很快,即便早就做好了與他同歸于盡的準備,但真正到了這一刻,還是覺得十分屈辱。

  天弋冷笑,“不能跪也得跪。貧僧善心大發,正欲打算身體力行,替女施主洗去這一身的臟污。不若,就從女施主這張艷極了的檀口開始吧。”

  “你確定身體已經全然恢復了?四十九日尚未過,神君還是需要量力而行。”我下意識地后仰著身體,刻意同他拉開一段距離。

  “女施主是在擔憂貧僧的身體?放心好了,貧僧絕不會讓女施主失望。”語落,天弋遽然扯著我的頭發,迫使我往他身上靠去。

  怔忪間,我掃了一眼他滿是鑿坑的手臂,竟發現他身體上的傷神乎其技地不藥而愈。

  這怎么可能?

  經脈寸斷之人,縱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在一日之內恢復如初的。

  難道,天弋得以在短時間內復原,同禪房外稚嫩的小“天弋”干戈有關?

  “竟還敢走神?女施主,心可真大。”天弋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回過神,沉沉地閉上雙眸,就怕多看一眼,會不顧一切地和他同歸于盡。

  倘若以我一人之力,就能將他拽入無盡深淵,倒也算得上一樁幸事。

  怕就怕我賠上性命,仍無法傷及他的根本,反倒賠上周遭無辜之人的性命,得不償失。

  “睜眼。”

  天弋耐性漸失,用力地扯著我的頭發,使得我整片頭皮緊緊繃著,大半張臉亦被他極重的力道拽得變了形。

  我深吸了一口氣,徐徐睜開眼,極力壓下眼眸中的淚光,目無表情地看向他,“第七道天意,我來發。”

  “你沒資格跟貧僧談條件。”

  “你也別逼急了我。畢竟,比起逆來順受,我更喜歡玉石同燼。”

  天弋眉頭緊皺,沉吟了片刻,語氣不善地發問道,“第七道天意,你打算怎么發?”

  “還能怎么發?自然是希望摯愛平安順遂。”

  “摯愛?女施主,若是下回再讓貧僧聽到你用‘摯愛’二字稱呼甜甜施主,貧僧不介意親手掏出你腹中孕靈,當著你的面,將她們棄尸荒野。”天弋攫著我的下顎,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彎下腰,帶著極強的壓迫感逼視著我,周身戾氣勃發。

  “想哭?女施主,貧僧是不是跟你說過,苦肉計對于貧僧而言,完全沒用?你最好堅強些,不然,哪天你經不住折騰做了傻事,甜甜施主和容且施主,就要跟著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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