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金創藥可治外傷,原本是拿來給你涂臉的,現在雖用不上,但我準許你立刻收下。”令狐容忌從他袖口處掏出了一精致青花瓷瓶,強塞于我手中完全不容許我拒絕。
“師妹,天快亮了,速速隨我回去吧!”六師兄不屑地看著我手中的金創藥,將我的手同容忌的手隔開,遂拽著我的衣袖往門外走去。
我看窗外夜色漸淺,也加快了腳步,再不回去被師父發現又免不了一頓責罵。
“歌兒,回去后記得用金創藥涂抹于唇瓣傷口處,我改日再去離山登門拜訪。”
這該死的令狐容忌,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么丟人的事情就這么堂而皇之地說出來,我不要面子的呀!
我回頭狠狠地瞪了令狐容忌一眼,還沒來得及罵上容忌兩句,六師兄就已經帶著我御劍飛出好遠!六師兄素來溫和單純,我這也是頭一回見他如此厭惡一個人,厭惡到停留片刻都跟火燒眉毛似的。
他跟令狐容忌不對盤的原因我大體知道,六師兄是出于關心我,想讓我避過生死劫之大災,再來就是師兄覺得容忌是因為得天女者得天下的謠言而對我有所企圖。那令狐容忌又是為了什么呢?真是因為謠言?或者,他是單純地出于對救命恩人的關心?
“師妹,是師兄對不住你,方才將你摔下護城河中,害你遇上令狐容忌那個登徒子。”六師兄開口打破了沉默,也將我飄遠的思緒拉回。
“師兄,登徒子是什么意思?”我這一十四年只顧著一心一意修仙,旁的事都無心兼顧。可這幾日,我偏生開始好奇離山外的世界。就像今晚,雖然又是掉河里又是腦子進雞湯,還被咬腫了嘴唇,但我依舊覺得這些體驗挺有趣,比面壁思過不知強上多少。
六師兄沉默了一陣,說道,“這世間有陰陽、雌雄、男女之分。男女之間的觸碰接觸,應是出于喜歡,出于愛。像令狐容忌那般不避嫌,對你動手動腳的,就是登徒子。”
出于喜歡?我腦子里的思路豁然開朗,原是如此!出于喜歡,所以令狐容忌想要接近我,但又因為他與身俱來的驕傲以及不善表達,才會顯得易怒又別扭。
但是愛,又是何物?
“喜歡可以給很多人,但愛只能給一人。”綠鶯在我耳邊嘰嘰喳喳道,“主人,你可千萬不能喜歡令狐容忌那樣的登徒子!綠鶯覺得,云琛大師兄,細膩溫柔,修為了得,才值得去愛。”
大師兄真的只是隨便撿了只靈鳥送我嘛?我怎么感覺不太對勁……
不過綠鶯說得也是事實。大師兄細膩溫柔,為人正派,雖不茍言笑,但對我是頂好的。
“小七,有一事我藏心里很久了,一直想不通。”
“吞吞吐吐的,這一點也不像你!”我雙手緊緊地扣住師兄的肩膀,歪著腦袋盯著他的側顏。
“小七,師父算卦向來不會出錯。他算準了令狐容忌是你的生死劫,可你為何不躲著他,還欣然用著他給你取的名字?”
對啊,他是我的生死劫,我曾在他昏迷時起過殺心,也想過從此往后再不見他。但所有想法統統都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被我拋之身后。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何還會與令狐容忌有所糾纏。
“小七?”六師兄側過頭輕聲喚我。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當靠在他肩頭佯睡。且歌這個名兒我是真心歡喜,第一次聽見,便覺得我就該是這個名兒。至于生死劫,大約是太過神秘,所以既畏懼,又想要去深入了解。
“罷了,倘若令狐容忌敢傷害你一絲一毫,我定豁出性命也要替你討回公道,護你周全。”六師兄兀自說道,如山泉般清澈的嗓音透著勢不可擋的堅決。
雖然現實有些殘酷,六師兄根本傷不了令狐容忌一根手指頭,但六師兄這番決心還是足夠感動我的。不過,我更希望有朝一日我能足夠強大到可以保護師兄,守住師父的道義,也只有自己足夠強大,把死生都變成尋常之事,生死劫才不是威脅吧!
回到離山,我因落入河中受了河水的涼氣,不爭氣地染了風寒,在七月正當熱的時候披著厚實的被子在屋里老老實實地躺了幾天。
“主人,我們出去抓蛐蛐兒吧?”
“別吵,我在思索人生奧義!”我翻了個身,裹著被子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且不論修仙者最終能否得到修仙,但凡有點修為的,都不會輕易染上風寒,我這副身體,竟是比一般修仙道友還弱了!
“主人,你的人生這么單調有何值得思索的?沒見過世面,活了十幾載,只曉得修仙,但是修為也不怎么樣……”
我氣惱地掀開被子,拎著它的翅膀狠狠地彈了一下它的腦門,雖然它說的全是事實,但這么口無遮攔地揭開我的短處,我不要面子的啊!
“哎呦,疼,疼疼!我錯了我錯了主人。”綠鶯瑟縮著綠綠的身子討好地向我求饒,我這才松了手。
“主人,你要是閑著沒事做,不如將師父收走的話本再畫下來吧?你記憶力這么好使,不用用多可惜!”綠鶯深綠色的眼眸眨了眨,透著幾分猥瑣。
我想著那精彩卓絕的話本子,總算有了些興致,一骨碌翻身下床,就認認真真地回憶起了話本子上的畫面。
綠鶯在我邊上興奮地繞著圈,一邊嘖嘖稱贊,“主人你這樣厲害,為何獨獨修為不長進呢?莫不是你師父怕你過分厲害,蓋過了他的名望,將你的潛能封印了?”
“封印?”我一拍腦門,可不就是這樣!師父打小就訓誡過師兄們,不得惹我生氣,據說我一生氣將電閃雷鳴。也不得惹我傷心,我一掉淚,就會引起一場狂風驟雨。師父定是怕我太過強大,才將我的潛能封印!
這個小老頭!真真不厚道!
“我得親自問問師父!”我一拍桌子,蓬頭垢面不修邊幅,就將綠鶯塞進了耳里,氣勢洶洶地出了門。
“小且!”
我回頭望了望,怎么好像聽到花顏醉喚我?
“花兄?是你嘛?”我四下張望,整個院子除了在梧桐樹上吱吱喳喳叫個不停的蟬,并沒有其他活物呀!
“綠鶯,方才有人叫我嗎?”我只得求助綠鶯,可這只小破鳥毫無動靜,想必又在我耳里睡著了!
不管了,還是先找師父問個清楚再說!
走出院子愈發覺得不對勁了,怎的連個灑掃的道童都沒見著?
我納悶地跨進師父的院子,師父屋外那幾十個鬼鬼祟祟的背影讓我好生好奇。我就說今兒個一個人都沒看到,原是蹲師父屋外來著!
“大師兄,你們在做什么?”
我躡手躡腳地朝著他們走去,一只手輕輕地搭上大師兄的肩膀。素來磊落的大師兄肩膀不自覺地抖落了一下,見是我,忙將我往外推,面露尷尬,“小七怎么來了?風寒可是好些了?”
“大好了。師兄送來的驅寒湯甚是管用。”我踮著腳探著頭,朝大師兄身后望著,他們究竟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還不讓我知道!
“師妹,有些事女兒家不宜知道,你還是先回去罷!”大師兄面露窘色,說話都沒往日利索,眉上那顆痣跟著師兄的眼皮上下跳動,給師兄太過肅穆的臉增添了幾分生氣。
“哼!我偏不!”我側身繞過大師兄,蹦跳地跑去,學著師兄們的樣子,伸長脖子探著腦袋,透過窗布看向師父里屋。
“師父躲在被褥里做啥呀?”我不解地問邊上的小道童。
“師父這是破戒了,大白日地躲被褥里,挑著燈看你送他的話本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