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陸仲攜著風霜從外面回來,他腳步無聲地走到甄善的臥室,屋里只留一盞燭火,昏暗的燈火映在她臉上,本蒼白的臉色難得染上一絲暖意,只是她黛眉微蹙,即使是睡著,似乎也不得快活。
陸仲指尖微動,想伸手幫她撫平眉間的褶皺,卻知道他一動,定會驚醒她,到時她的眉頭會皺得更厲害。
最近難得她能多睡一兩個消失,陸仲并不想打擾她,也不愿此時的寧靜被打破。
他們之間好像每次都不歡而散……這樣的認知,讓陸仲眸光有些澀然。
除了小產后第一次醒來,她對他歇斯底里外,其他時候,她一直很冷漠,沒有刻意地疏遠,可她眼底理所當然的無視更讓他難以承受,就算說話,也句句薄涼,刺得他鮮血淋漓。
而近來,她在懷疑了吧?
陸仲唇角下垂,眸光森冷下來,她對他冷冰冰沒關系,但他絕不允許她逃離自己身邊。
所以,有些人也該死了。
陸仲溫柔地抬手,虛虛地撫了撫她的臉,眼底涌動著黑色瘋狂的情緒,他不會讓任何人來破壞他們的夫妻關系的。
陸仲坐在床邊看了她許久,才起身走了出去。
甄善睜開眼,眸中沒有半點睡意,眼前床幔的花紋在燈花下波動,明明滅滅,虛實難分,許久,直到雙眼開始酸澀,她才緩緩閉上眼。
客廳,李姐沏了茶,陸仲端起茶杯,“少夫人今天都做了什么?”
“少夫人最近除了去破院外,都在做胭脂。”
“胭脂?”陸仲劍眉微蹙。
“大少爺放心,都是普通的花瓣香料,王醫生也看過的,沒有問題,陽臺那株鈴蘭花少夫人從未動過,我每日都會去檢查一遍。”
陸仲眉頭舒展開,“那些胭脂她用來做什么?”
“少夫人先前做了不少布娃娃或是木雕娃娃,胭脂是用來給點綴在娃娃臉上,每天做好,少夫人就拿出來朝著東邊的方向燒掉。”
陸仲眸光晃了晃,眉眼一閃而逝的痛色,低聲道:“只要對她沒有什么傷害,她想做什么都不要妨礙,東西家里沒有就打電話給我。”
“您放心。”
“對了,近來外面不太平,如果少夫人要出去,勸她……算了,先聯系我。”
“是。”
七日后,甄善正在把調配好的胭脂裝入銀質的小盒里,咔,盒子合上,她手指輕撫,微微用力,圓潤的指甲泛白。
突然,李姐慌慌忙忙地推開門,面色有些發白,“少夫人,不好了,洋人軍隊來到金市外,李副官撤了外面的防御,放他們進來,大少爺讓我們盡快帶您離開。”
甄善眸色微凝,神色并不慌張,“我知道了。”
“車已經準備好了,您快跟我們出去。”
甄善點頭,起身跟著出去。
只是剛上車,李姐眼前驟然發黑,無法抵抗地暈過去。
前面開車的保鏢不解轉過頭,“李姐這是?”
甄善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將手指的胭脂涂抹在他的鼻子上。
“少夫……”
保鏢瞪大眼睛,只是還來不及震驚便暈過去。
甄善跨到前座,猛地踩住剎車,車子被迫停下,她伸手將保鏢和李姐給丟出去,趁前后的保鏢怔忪時,一轉方向盤,將車子開入小巷。
保鏢們被這陡然的變故弄得手忙腳亂,幾個停車將李姐兩人扶起來,其余人著急地追上甄善。
可惜,甄善七拐八拐,專走小巷,又加之洋人軍隊打過來的事情,許多人匆匆忙忙地收拾細軟逃命,路上十分混亂,難免遇上擋路的,以至于那些保鏢很快就跟丟了人。
“我去找陸少,你們快找少夫人!”
保鏢頭沒辦法,只能兵分兩路,也祈禱甄善沒事,不然以老板狠辣的手段,他們兄弟還有活路?
甄善在半路遇到了人潮,沒辦法,她只能棄車,繞著慌不擇路的人群,往南章路跑去。
倏而,她手臂被人抓住,嘈雜混亂的人聲中,男子驚訝又擔憂的聲音回蕩在耳側。
“阿善!”
甄善驀然轉頭,怔怔地看著他,一時有些失語。
南章路13號,甄善趕到那兒時,那邊一片死寂,能跑的人全部都跑了,房子大門全部被撞開,各種東西散落在地上,還能看到不少金銀珠寶,在活命前,錢財就不夠看了。
也有一些老人小孩被撞到,摔在地上,被活生生踩踏而死,尸體血肉模糊,十分可怖。
甄善抿了抿唇,13號是座荒廢的古宅,據說曾是金市有名的鬧鬼地方,白淵在這么個日子約她到這里,怎么都不會有善意。
只是那又如何?
有時做個明白鬼,總好比被人當成傻子玩弄一輩子。
她看著被蜘蛛絲纏繞的大門,伸算推門進去,卻有人先她一步,推開門。
甄善看著眼前的男人,抿唇,“你……”
李文熠凝視著她,輕輕說:“至少,再給我一次護著你的機會。”</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