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桐月掛斷電話。
  揣著滿肚子怒氣,此刻她見什么都覺得煩躁,一腦門官司。
  偏偏這時,手機鈴聲響起,有電話打進來。
  是經紀人打來的。
  “什么事,不是說讓你今天別找我嗎?”
  段桐月一接電話,就暴躁地開口。
  電話那邊的經紀人,被她震得把話咽了咽。
  這位大小姐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加上有一定的身份背景,壓根就不將簽約公司、經紀人和助理放在眼里。
  好半晌后,經紀人囁嚅道:“桐月,你說《密室逃脫》一有消息了,就跟你聯系……”
  聽到《密室逃脫》,段桐月怒氣消散了一點,“情況怎么樣了?”
  “我們努力跟節目組爭取過了,而且自愿降低費用,但節目組還是不愿意。他們說固定嘉賓已經確定好了,沒法更改。”
  “怎么會?!”
  段桐月一急,眉頭擰得緊緊的。
  近年來綜藝節目盛極一時,段桐月在多個節目里表現優秀,是當之無愧的綜藝咖,不知多少節目組想請段桐月參加。
  她有話題、有熱度,還有不錯的表現力,如今降低費用,主動要求上《密室逃脫》節目,按理,節目組會考慮她才對。
  她本是勢在必得的。
  這是酷嵐投資的自制節目,酷嵐的老板又是凌西澤。只要她加入《密室逃脫》,又給節目帶來熱度和收益,凌西澤想要忽略她都為難。
  “聽他們的透露,應該是投資方的意思。”
  “凌西澤?”
  “……應該是。”
  經紀人含糊著應聲。
  但,這話落在段桐月耳里,就是肯定的意思。
  “我知道了。”
  煩躁地說完,段桐月掛斷電話,沒好氣地將手機扔到一邊。
  凌西澤的意思……
  也就是說,她在春晚后臺的表白,不僅沒有吸引凌西澤的關注,反而取得了反效果。
  可——
  不應該啊!
  她里里外外都打探過,凌西澤絕對是單身,不濫交、不潛規則,潔身自好,曾經風林有個女星炒跟他的緋聞,最后直接在娛樂圈銷聲匿跡了。
  他回應公告里的“交往對象”,肯定是浮云。
  可是,凌西澤卻不愿意簽她、不愿意跟她合作……
  為什么避她如蛇蝎?
  監控器里,段桐月自進店門后,便走馬觀花地瀏覽,走了大半圈,她停在最中間放置的機關物件前,停頓幾秒,只是略一把玩,就忽然來了興致,跟店員交談起來。
  乍一看,也看不出別的。
  但——
  加價到百萬后,段桐月就該知道,跟司笙置氣等于讓自己吃虧,哪怕稍微退讓一步,就能讓司笙花上百萬吞下這個沒用的機關物件。
  段桐月不像是傻子。
  可是,她對這機關物件的行家不知情,又勢在必得,哪怕是一再加價,也不肯就此松口。
  為什么?
  就因為一眼看上,明知花三百萬購買是傻子行為,也得拿下?
  左手擱在桌面,輕輕敲擊著,司笙思慮半晌,朝跟在一側的店員問:“這幾天,有人來問它嗎?”
  店員點點頭,道:“有是有,但店長開價挺高的,沒一個舍得買。”
  司笙一揚眉。
  這反應才合常理嘛……
  有些疑點,但細想起來,又很難理出一條合理的邏輯線。
  思考幾分鐘,也沒個具體結果,司笙干脆沒有瞎琢磨,把電話打給了段長延,跟他講了下這事,讓他關注一下。
  “沒問題。”
  段長延聽完,一口答應。
  停頓須臾,段長延趕在司笙要掛電話的當口,倏然問:“師叔,你晚上還有什么安排嗎?”
  “怎么?”
  “哦,我跟木頭研究了一道新菜,想給你嘗嘗。”段長延解釋道。
  “沒空。”
  “去哪兒呀?”
  “電音節。”
  “哈?”
  段長延懵逼,難以將電音節如此時尚勁爆的詞語,跟他的師叔聯系到一起。
  “掛了。”
  沒跟他詳細解釋,司笙掐斷電話。
  “哎——”
  段長延還想說點什么,但還沒來得及說,通話就宣告結束。
  司笙把手機一收,然后離開監控室,去店里找凌西澤。
  她看的時間不長,本以為凌西澤還在挑選,不曾想,視線掃過一圈,卻發現凌西澤在前臺結賬。
  前臺姑娘正好將他的卡遞還給他。
  司笙踱步過去,“不是讓你記我賬上嗎?”
  “怎么,你想讓我坐實‘吃軟飯’的實錘嗎?”
  接過剛買好的古玩,凌西澤回頭,似笑非笑地反問。
  司笙:“……”
  她倒是完全沒想這些。
  一頓,她問:“給誰買的?”
  “我爸。”
  “……哦。”
  司笙本想說,倘若是送他爸的,那這個錢由她來出,也沒差的。
  不過,一想凌西澤極有可能借此機會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于是一想,又將話給強行咽了回去。
  算了,不跟他爭這個。
  電音節在晚上七點舉行,距離古玩市場不遠,就半個小時的車程,不過因路上堵車,耽擱了不少時間,本來有充裕的時間來吃晚餐的,結果只來得及在路邊買上兩個烤玉米應付。
  越靠近舉行電音節的廣場,人潮就越多,多數都是年輕人,歡樂一片。
  凌西澤將車停在稍遠的地方,然后跟司笙一人一個烤玉米,一邊吃一邊跟著人群往里面走。
  耳邊盡是吵鬧喧嘩聲。
  身邊有一對情侶走過,兩人在嬉鬧,險些撞到司笙身上,被司笙及時避開。
  男生道了歉,兩人又黏在一起,手牽著手,一并往門口走。
  凌西澤的視線在二人身上一晃而過,但,卻在他們牽著的手上稍作停留。
  “給我一只手。”
  倏地,凌西澤朝司笙伸出手。
  司笙莫名地回過頭,“做什么?”
  凌西澤一本正經道:“人太多了,怕走丟。”
  “……毛病。”
  司笙嘟囔了一句。
  但,走過幾步后,她瞥見往來擁擠的人群,又慢吞吞地將手從兜里伸出來。
  還未遞過去,凌西澤就勾唇一笑,將她的手一把抓住。
  四月,天氣好轉,但因晝夜氣溫大,晚上有點冷,司笙的手,一如既往的涼。
  凌西澤緊緊牽著。
  司笙微微低著頭,一門心思的啃玉米,沒有去看他。
  “重死我了,要不是我崽來電音節,我絕對不會帶這么重的相機。”
  “好好拍,晚上請你吃夜宵!”
  “啊啊啊,今天冬至寶寶肯定很酷!他每次的舞臺造型都酷斃了!”
  “好希望Z神今晚也能到場啊,我酷仔自從知道Z神喜歡電音后,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看到Z神來看他表演。”
  一群舉著“冬至”應援牌的粉絲們,呼啦啦地從身邊走過,熱鬧又歡快。
  無意中聽到“Z神”的稱呼,司笙抬頭望了一眼,隨后一瞥她手中的玉米棒,于是又將頭給低了下來。
  若被粉絲知道她在去電音節的路上啃著玉米棒……
  還是算了吧。
  “冬至也在?”凌西澤一擰眉,側首問她。
  咬完最后一口玉米,司笙將玉米棒隨手扔到垃圾桶里,反問:“票不是你買的嗎?”
  他只是為了迎合她的喜好。
  事實上,對電音不具備任何審美能力的凌西澤,只覺得那些都是噪音。
  “冬至雖然是走流行音樂這路子的,不過挺愛電音,跟國外不少大牛合作過,”司笙中肯地評價道,“挺有才華一小孩。”
  冬至的粉絲剛說,希望Zero能看冬至的表演。
  實際上,每一年冬至的演唱會,司笙都會到場。
  這個少年在音樂上的才華,永遠有讓人眼前一亮的驚喜,每一次演唱會都用心準備,而參與其中的觀眾,往往都能享受到一場高規格的視覺盛宴。
  天生為舞臺而生的歌手。
  凌西澤感觸不深,聯想到前幾天冬至參加真人秀時可憐兮兮的模樣,頗有酸味地評價:“一哭包。”
  司笙無語地斜眼看他。
  這時——
  旁邊倏地有一女的接過話,“是挺愛哭的。”
  互看一眼,二人不由得一頓,齊齊往左側接話的人看去。
  司笙怔了怔。
  竟是傍晚時在古玩市場遇到的那個女人——
  冬穎。
  “好巧。”
  冬穎還是那副裝扮,她勾勾唇,將墨鏡一摘,朝司笙打招呼。
  “冬姐。”
  司笙點頭,做出回應。
  聽得司笙叫一聲‘姐’,凌西澤稍作猶豫,在打量冬穎一眼后,也主動打招呼,“你好。”
  將墨鏡扔到包里,冬穎笑眼一看凌西澤,沖司笙問:“你男朋友啊?”
  “嗯。”
  司笙沒有任何猶豫地應了聲。
  自然而然,從容隨意,以云淡風輕的方式,承認了凌西澤“男朋友”的身份。
  而,靜站一側的凌西澤,卻因她這一聲“嗯”,足足愣了有三秒。
  意料之外。
  猝不及防。
  旋即,原本平穩跳動的心,不規則地亂動起來,他眉梢微動,下意識一捏司笙的手,手指在她手心輕輕一刮。
  司笙一躲,卻被他緊緊攥住,沒有避開的余地。
  微微一偏頭,司笙用眼角余光斜他,可入眼的,卻是凌西澤喜上眉梢的神情。素來穩如泰山的他,那點小喜悅、小激動,全部展露出來,沒有任何隱藏。
  于是滿腔淡定統統化作柔情,司笙的唇角也不自覺勾了勾。
  冬穎看著凌西澤,贊賞道:“一表人才。”
  “嗯。”
  司笙又一應聲,沒有謙虛推讓,絲毫不掩飾對她話語的認可。
  在凌西澤身上,再多的稱贊和夸獎,司笙也能面不改色地應下。
  “哈哈……”
  如此不遺余力的“炫夫”,成功把冬穎逗樂了。
  冬穎是個爽快的,樂過后,就主動朝他們發出邀請,“人多熱鬧。怎么樣,要不要一起看電音節?”
  “怎樣?”司笙問凌西澤。
  她倒是沒有貿然做決定,而是將決定權拋給了凌西澤。
  沒別的。
  知道凌西澤別扭的性子,他過年的新年禮物就是兩張電音節的門票,肯定是想跟她一起去,不想有其他人參與的。
  若一口答應冬穎,凌西澤鬧起脾氣來,怕是很難搞定。
  “榮幸。”
  彎了彎唇角,凌西澤應得極其客氣。
  若是平時,他定是珍惜跟司笙單獨相處的時間,但,若沒有這位“冬姐”的一問,司笙也不會……
  當然不介意。
  冬穎驚訝一挑眉,“這么會說話?”
  司笙反手捏了捏他,給他拋了個無語的眼神。
  凌西澤心情好,渾不在意。
  空氣中都彌漫著甜蜜的因子。
  舉辦電音節的廣場是戶外露天的,沒有座位,交了票就可以入場。
  在會場外還行,可一進會場,那就是大型人擠人的現場,沒有舒展的地方,空間狹窄,放眼看去,唯有人頭挨著人頭,還有各種各樣的應援燈牌和熒光棒。
  不可否人,凌西澤牽著司笙入場,很有先見之明了。
  “你們帶雨衣了嗎?”
  在嘈雜的人聲里,冬穎連說話都不自覺地抬高幾個分貝。
  司笙回答:“沒有。”
  “天氣預報說,今晚會有小雨。”冬穎從包里翻出一件一次性雨衣遞給她,“就多了一件,你們湊合著用。”
  “謝——”
  司笙接過雨衣,還沒來得及將剩下的話說完,就被忽然響起的尖叫聲打斷了。
  “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
  電音設備一響,全場尖叫,氣氛瞬間就被炒熱起來,人們手舞足蹈,盡情嚎叫、釋放。
  “冬至!”
  “冬至!”
  “冬至!”
  在某一塊區域,倏然響起粉絲們的應援。
  耳膜幾乎被聲音穿透。
  司笙抬眼看向舞臺,見到緩緩從升降臺上現身的黑衣少年,一身炫酷的造型,被舞臺的各色燈光和人群的尖叫聲包裹,毫無幾日前遇見的那般呆萌可憐樣兒,帥得非常干脆利落。
  鬼使神差的,司笙掏出手機,打開相機,將其交給凌西澤。
  凌西澤看著被強塞過來的手機,明白她的意思,蹙眉,不太情愿。
  ——他干嘛要幫她給別的男人拍照?
  而且,還是一愛哭包。
  然而,司笙并沒看出他的不滿,只當他沒反應過來,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稍稍拉高聲音——
  “拍好看點兒。”
  聲音入耳,帶著溫熱的氣息。
  凌西澤心尖兒像掠過一陣風,被吹得微微拂動,當即心猿意馬。
  但——
  他舉起了牽著司笙的手。
  在司笙還未反應過來之際,鏡頭掠過二人十指緊扣的手,拍到最前方的舞臺,定格冬至驀然抬頭的臉。
  “給。”
  將照片保存,凌西澤把手機遞還給司笙。
  司笙接過,視線一瞥而過,在兩人牽著的手上略微停頓,卻沒有苛責,而是一語未發地將手機收了起來。
  冬至的開場表演非常成功。
  整個現場的氣氛,一時間被推動到頂峰。
  接下來出場的,都是國外非常有名的大牛,氣氛帶動得一場比一場熱乎,不到二十分鐘,司笙就發現周圍好幾個姑娘嗓子都給喊劈了。
  “冬姐呢?”
  音樂上頭,司笙過了約摸半個小時,才發現冬穎不知何時,沒了蹤跡。
  張望了一圈,也沒見到人影。
  “被擠散了。”凌西澤倒是很淡定。
  這么擁擠、熱鬧的現場,人員不穩定,到處流動,不隨時注意的話,走散是很正常的事。
  凌西澤緊拉著司笙,挨著她說:“散場了,你再聯系她。”
  “……”司笙一頓,說,“我沒她聯系方式。”
  凌西澤:“……”
  “我們今天剛認識。”
  凌西澤:“……”
  一言難盡的心情。
  本想請對方好好吃頓飯的。
  禍不單行,電音節還未過半,就如冬穎所說的,忽然下起了細雨。
  雨不大,淅淅瀝瀝的,又挺涼的,一下劈頭蓋臉地澆下來,頓時將火熱的氛圍澆滅不少。
  得虧在場不少人都有先見之明,準備了雨衣或雨傘,沒兩分鐘,就紛紛掏出裝備,要么穿雨衣,要么撐傘,冰涼的雨水并未澆滅他們享受電子音樂的熱情。
  司笙打開雨衣,本想展開,跟凌西澤共享的,可卻被凌西澤強行套在她身上,將雨帽給她拉得緊緊的。
  “你怎么辦?”
  司笙側過身,見到如針細雨澆在凌西澤頭上,把他的短發一縷縷地澆濕。
  “沒事。”凌西澤淡然說著,隨后,傾身向前,“擔心我的話,就——”
  他的黑眸一轉,落到周圍的人群。
  司笙的視線順著他的方向看去,旋即,愣了愣。
  現場里,這些被電音點燃的觀眾們,在雨中尖叫、歡呼,情侶們擁抱、親吻……場面瘋狂又肆意。
  “凌西澤。”
  一種瘋狂的念頭,從腦海竄到頭皮,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凌西澤盯著她,“嗯”了一聲。
  司笙踮起腳尖,傾身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