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檀木盒里是一沓厚厚的商鋪地契。
大哥,竟然把長安城一整條街的商鋪都送給了她!
南寶珠狂喜!
南承禮摸了摸她的頭:“知道四妹喜好美食,這條街專門賣四方小吃,云集天下美味,四妹應當喜歡。”
“喜歡的!”
南寶珠雙眼亮晶晶,點頭如搗蒜。
南寶衣打趣道:“哥哥就不怕小堂姐將來吃成了一個胖子?若是被小公爺嫌棄,看她怎么辦!”
“好你個南嬌嬌,你又笑話我吃得多!”
南寶珠羞怒,放下黑檀木盒去撓南寶衣的癢癢。
南寶衣和她嬉鬧著滾進床帳,互相拿枕頭打著玩兒,整整齊齊的被褥被兩人弄得一團糟。
南寶衣心思敏銳,鬧著鬧著,注意到南承禮盯著窗外發呆。
她抱住枕頭,好奇道:“哥哥,你在看什么呀?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莫非是有人欠咱們家錢?”
南承禮收回視線,俊臉黯然。
他陪著兩個妹妹坐在榻邊,輕聲道:“哥哥有了心上人。”
南寶衣和南寶珠吃驚不已。
南寶衣連忙追問:“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哥哥為何不找人去提親呢?難道她看不上你?”
小姑娘倒豆子似的叭叭叭。
南承禮想著那個姑娘,溫柔地笑了笑:“只知道她叫繁小花,是個嫁過人的姑娘,其余的一概不知。這一個月以來,我也曾派人尋找,只可惜了無回應。”
姐妹倆對視一眼。
她們的兄長二十多歲了,卻不近女色。
能被他惦記的女子,定然是他真心喜歡的。
“不知道對方府邸,這可就難辦了……”南寶珠沉吟著,又安慰道,“但是哥哥不要難過,戲折子上說有緣千里來相會,若是有緣,哥哥和她肯定還能相見。”
南承禮笑容淡了些。
他寵溺地摸了摸兩個妹妹的小腦袋,又懷著滿腹愁緒起身離去。
穿過游廊,卻在拐角處看見有女子倚在雕花扶欄前。
她梳少婦發髻,穿一襲刺繡桃花的羅裙,凝白如玉的小手端著一盞盛滿魚食的玉碗,喂魚的姿態優雅而閑適。
水邊生著幾叢瀟瀟翠竹,水面碧波蕩漾錦鯉云集,她凌波照水,廣袖招展,溫婉高雅。
南承禮愣在當場。
這是……
繁小花?
一股狂喜涌上心頭,他快步走向寧繁花:“繁——”
“少夫人!”
侍女捧著食盒匆匆走來。
“少夫人您看,”侍女笑容滿面,迫不及待地打開食盒,“是陸家派人送來的食盒,里面是夫人愛吃的雪酪!您和陸郎君吵了一架,才隨南四姑娘來南府散心,如今冷戰一個多月,陸郎君終于舍得哄您。可見您在陸郎君心里,還是很有分量的!”
南承禮愣在當場。
他終于知道與他春宵一度的女人,是誰。
竟然是鎮國公府的二姑娘、寶珠的二姑子,嫁到名門陸家的寧繁花。
寧繁花也注意到了南承禮。
她臉色化作雪白,清潤干凈的杏子眼中,盛滿了欲說還休的復雜。
侍女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很是不解:“少夫人,這位郎君是誰呀?當著您的面發呆,還毫無顧忌地盯著您看,真是無禮!”
南承禮被迫收回視線。187
明明只是隔著半丈遠,他卻覺得眼前的女子,與他隔著天塹。
她不是那一夜酩酊大醉、放縱多情的繁小花,她是端莊矜持、溫婉高雅的陸家少夫人,是名門陸家未來的掌家主母。
這一刻,南承禮心頭滋味兒復雜。
像是有誰拿尖刀剜著他的心臟,痛意難忍。
他深深垂下頭,后退兩步,恭敬地作揖行禮:“南家大郎,南承禮,見過陸少夫人。”
寧繁花臉色更加蒼白。
她凝視著眼前玉樹臨風的郎君,下意識抬起寬袖,輕柔地籠在小腹的位置,像是在保護什么。
她抿了抿唇,遲疑地回了一禮:“都是一家人,郎君不必多禮。”
被侍女當成毛賊似的盯著,南承禮滿肚子的話,都不敢言說。
沉默了很久,他望向食盒,認真道:“如今才是三月,天氣并沒有徹底暖和。女子不比男子身體健碩,雪酪這種東西,還是少食為好。”
寧繁花怔怔的。
面前的郎君站在游廊的竹影中,藍衣木屐,氣度溫柔如春水,就連那夜云雨時也顧忌著她的喜好和感受,像是古曲里最妙最柔的一段弦音。
她心弦震顫,很想附和他的曲調。
可她,已為人婦。
那一夜的纏綿悱惻,是她不該品嘗的禁果,她不該再違背禮法。
寧繁花只得垂下眼簾:“多謝郎君關懷。”
她姿態疏離客套。
南承禮目光黯然。
他與她行了一禮,才鎖著眉頭離去。
侍女噘嘴,小聲道:“哪有人像他這樣盯著娘子看的,兩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未免失了禮數!”
寧繁花凝視著南承禮的背影,并不接話。
侍女又欣喜地呈上櫻桃雪酪:“少夫人您看,這就是陸郎君親自叫人送來的呢。如今時節,櫻桃稀罕,雪酪更加稀罕,可見他有多么疼愛您!以往拌嘴冷戰,沒有兩三個月是好不了的,這一次才一個月,陸郎君就派人哄您來了,可見他比從前更加愛您!”
寧繁花拈起一顆櫻桃,眼底掠過鄙夷。
明天是阿舟大婚的日子,陸家作為親家,定然也要參加婚禮。
陸硯不過是害怕被她娘家人發現他們鬧別扭,被訓斥告誡,所以才派人哄她,以便在明日赴宴時裝出夫妻和睦的假象。
多么虛偽的男人。
她道:“我不吃,你拿去和其他侍女分了吧。”
侍女愣了愣,突然一拍腦袋:“奴婢險些忘了,這兩日是少夫人來月信的日子,確實不宜吃生冷的東西。這盤櫻桃雪酪,少夫人恐怕吃不成了……倒是可惜了陸郎君的一片真心。”
寧繁花聽而不聞。
她的手掌始終覆在肚子上。
這么多年了,她的月信一向準時。
可是……
這個月,還沒有來過。
她想起那個旖旎的夜晚,腦海中的弦悄然繃緊。
她已經隱隱察覺到了什么。
大婚這日。
黎明之前,南府已是千燈萬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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