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開的書頁上,兩個小人兒衣衫不整,正在打架。
南寶衣立刻別過臉兒。
她上輩子出嫁前,祖母和二伯母曾給過她這種冊子,她翻了兩頁就羞得不敢再看,后來被她壓箱底了。
沒想到這輩子……
居然在權臣大人這里撞上了!
春陽溫暖,透帳而來。
綺窗撐開,輕風習習,天青色帷帳悠然搖曳。
少女穿著潔白干凈的寢衣,白嫩的面頰漸漸洇出胭脂血色,光影之中,依稀可見臉皮薄薄,像是熟透的蜜桃。
她十指緊緊抓著錦被被,暗暗給自己鼓勁。
她畢竟比別人多活了十七年,怎么能被這種小場面嚇到呢?
泰山崩于頂而色不變,這才是她該有的女兒本色!
思及此,她撿起那本書,體貼道:“熱血方剛的少年郎,都愛看這種東西,我懂的。”
她把書塞到蕭弈懷里,又學著祖母平時的慈藹模樣,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我們家弈兒長大啦,知道喜歡姑娘啦,真叫我欣慰啊!”
蕭弈:“……”
一大早的,他家這位小芙蓉花精,是被狐貍上了身?
他握著那本書,掌心有些發燙。
放起來也不是,丟掉也不是……
半晌,他認真道:“這不是我的書。”
小姑娘睜著水潤潤的丹鳳眼,一副“我懂得”的表情。
他抿了抿薄唇,耳根輪廓逐漸泛紅,“這是姜歲寒的。”
南寶衣怔了怔。
她往帳外瞄了幾眼,做賊似的壓低聲音:“他都那樣了,還要看這種書啊?是不是為了刺激自己啊?我聽人說,有的男人因為不舉,于是就各種變態!哎喲,別提多那啥了!”
小姑娘生龍活虎的,眼睛里滿是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光。
蕭弈唇角多了些弧度。
他敲了敲她的小腦瓜,聲音里藏著笑:“姑娘家家的,大清早討論這種問題,也不害臊。起床梳妝更衣,我叫小廚房做了小蔥油潑面,搭配桂花涼皮、紅豆春卷和醬牛肉,都是你愛吃的。”
他起身,拿起掛在木施上的襖裙。
本欲親自為南寶衣穿上,可是研究了一下復雜的系帶,他默默地放下襖裙,喚余味她們侍奉南寶衣梳洗打扮。
侍女們端著水盆等物,魚貫而入。
蕭弈立在屋檐下,取出懷里的小書,悄然翻開一頁。
初春早晨的風,頗有些寒冷。
蕭弈卻漸漸面紅耳赤,連呼吸都重了幾分。
“你在看什么?”
冷冽的聲音忽然響起。
蕭弈不動聲色地合上小書。
沈議潮籠著寬袖,挑眉而笑:“侯爺耳廓通紅,呼吸略重,想來看的不是什么好書。真沒想到,你瞧著清清冷冷不近女色,竟然有這等癖好。”
蕭弈面無表情,轉身就走。
沈議潮跟上:“剛剛得到消息,程家又有動靜了,侯爺可想去玉樓春瞧瞧熱鬧?”
用罷早膳,南寶衣來到大書房,卻沒見到蕭弈。
她好奇:“余味,你可知道二哥哥去哪里了?”
“奴婢聽十苦提起,主子和沈郎君一道出門了,聽說要去玉樓春。”余味笑著端來一碟糕點,“寶衣姑娘坐,主子臨走前吩咐,要您在他回來之前背完十首詩。”
“叫我背詩,他自己卻跑去戲樓聽曲兒……”南寶衣拈起一塊糕點,“我又不傻,才不會乖乖坐在這里等——”
話未說完,少女神情一凝。
程德晉在飲馬橋上被炸成重傷,程家吃了那么大的虧,卻沒能在南家討到任何好處。
而那一夜,她是代表玉樓春參加夜宴并陪伴在二哥哥身邊的,程家啃不了二哥哥這塊硬骨頭,必然要把氣撒在玉樓春的頭上。
所以二哥哥未必是去玉樓春聽曲兒,恐怕,是去替玉樓春解圍的。
南寶衣把糕點扔進嘴,大步朝屋外走:“備馬車,我要出府。”
半個時辰后,她匆匆趕到玉樓春。
長街人聲鼎沸。
她跳下車,輕車熟路地踏進玉樓春樓上雅座。
“寒老板——”
她挑開珠簾,不禁一愣。
寒煙涼斜倚在貴妃榻上,梨花色輕紗長裙特別設計過,酥胸半裹,裙裾一直開衩到膝蓋往上,姿態極為嫵媚。
白嫩纖細的手掌,正漫不經心地托著一根細煙管。
輕吐煙圈的動作,撩人至極。
南寶衣正色:“春天到了,又是萬物交配的季節……”
“去!”
寒煙涼笑著砸來一只團花引枕。
南寶衣笑瞇瞇踏進來,“寒老板這身衣裳真好看,改明兒也給我裁一件?”
寒煙涼掃了眼她的身段,低笑:“你穿不來。”
南寶衣:“……”
她涼幽幽地看了一眼寒煙涼的身段,又低頭看了看自己。
好氣啊!
寒煙涼又慵懶道:“就算穿得起來,若是被你家那位侯爺瞧見,恐怕要嫌我帶壞了你,掀了我的場子。”
“我家二哥哥今兒一早就來了玉樓春,你可有看見他?”
“又不是我男人,我管他做什么?”寒煙涼吐著煙圈,“說起來,你前兩日假扮成我參加夜宴,得罪了薛家和程家,可給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他們來找你尋仇了?”
“自己看戲臺子。”
南寶衣好奇地望向扶欄外。
從這里,可以俯瞰樓下廳堂的戲臺子和觀眾席。
此時戲臺子上,一群手持刀劍棍棒的侍衛,滿臉兇光,正簇擁著一個渾身包滿白色繃帶的家伙。
南寶衣震驚:“這個看不出容貌的人……不會就是程德晉吧?!”
“是啊,聽說清晨醒的。一醒過來就要照鏡子,照完之后,嚷嚷著要找蕭弈算賬,被程家人阻攔,才帶上侍衛來玉樓春砸場子。”
南寶衣若有所思。
程德晉長得虎背熊腰,沒想到還是個愛美的。
玉樓春戲樓設計復雜,大約他不知道寒煙涼在哪兒,于是帶著侍衛在樓中亂闖,這才誤打誤撞闖到了戲臺子上。
戲臺底下坐著烏壓壓的觀眾,居然對他們的出現毫不驚訝,反而把他們當成戲子,看得津津有味。
南寶衣有點擔心:“寒老板,人家都打上門了,你怎么不慌不忙的?刀劍無眼,萬一傷到客人,得賠很多銀子的。”
“唔,又不是跟我演對手戲,我慌什么?”
南寶衣心底浮現出一股不妙的預感。
她緩緩望向戲臺子另一端。
她家珠珠,鳳冠霞帔,正朝程德晉捻起蘭花指,聲音那叫一個千回百轉:“郎君你是不是餓、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