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剛剛躺下的周金儒被迫翻身起來,一臉無奈地看著身邊的獅子。
獅子不滿道:“你怎么回事?”
“這句話我想問你,你是怎么回事?”
周金儒抓著自己的皮帶,控訴道:“你為什么會伸手摸我的皮帶?!”
維娜詫異道:“難道你習慣穿著衣服睡覺?”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金儒擔心的根本就不是脫衣服,而是維娜的進攻比之前更加迅猛了。
“事先說明,等我們進入情景劇后,什么都做不了,你我根本不認識,你是維多利亞的王室,我不過是希瓦艾什家的男仆,階級相差太大,你有什么辦法,現在就說。”
“有。”
維娜腰部用力,從床上坐了起來,盤起雙腿:“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拿這個秘密去找我,我一定會接見你,順帶一提,我應該會出現在靜謐教堂,至于編造什么樣的借口,這是你擅長的事情,不用我多說。”
這個辦法周金儒聽得耳熟,維娜后面說的編造借口之類的,他也就聽一聽,沒有當真。
獅子手腕一翻,一枚鉚釘出現在掌心,由于長期摩擦的緣故,堅硬的棱角被磨得光滑。
“你記住它的形狀和刻在內側的字母,這些只有我知道,我在情景劇里有一個一樣的東西,你說出這些秘密,就足以獲取我的信任,剩下的事情,你看著辦。”
周金儒拿起維娜掌心的鉚釘,掂量一番,反問道:“那你和我一起進入情景劇的目的是什么,在那里你又不能自由行動。”
“目的?”
維娜的嘴角微微上翹:“不告訴你。”
不說就不說,周金儒不會多問,將鉚釘還給維娜后,重新躺下,低聲道:“你不許再摸我的皮帶鎖扣,不然我今晚就換房間。”
“哼。”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周金儒被人搖醒了,他猛然睜開眼睛,發覺已經是白天了,厚厚的云層懸浮在天空,陽光無法抵達地面,寒冷的風吹在身上,堅定的滲透進衣服里,寒意凜冽。
他已經進入演出現場了,可是與前幾次不同的是,他沒有得到任何提示,就連演出須知都沒有。
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路牌,他正坐在一輛馬車上,位于東大區的邊緣,身后就是中心城區,顯然他來這里是有目的的。
“先生!先生!”
搖醒他的人正是馬車車夫,一名穿著厚厚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深陷的眼窩里一雙焦急的眼睛,臉上已經有了皺紋,以及掩飾不住的疲憊。
“這是你的車費,以及小費。”
周金儒掏出錢夾,抽出一先令的紙幣遞給他,支付車費綽綽有余。
他抓起靠在車廂內側的手杖,聽著耳邊車夫的感謝,忽然反問道:“你怎么知道我睡著了?”
事實上,出于禮貌和避免麻煩,車夫應該敲打車廂門,喚醒睡著的乘客,不應該去搖晃對方。
“先生,這是您吩咐的。”
車夫有些不安,如果被投訴了,他可能會面臨高額處罰。
沒有說謊,看來的確是“我”吩咐的,情景劇的世界有些奇怪啊,我即便沒有“上線”,也會自行運轉,真的有這么神奇的技術么?可以支持多人“在線”扮演,還會催生出許多劇情?
周金儒沒有為難車夫,轉身走向東大區的警署,他在這里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那里,不是去自首,更不是去惹事,警署有他的老朋友。
應該不是老朋友,不然會被陳sir打,兩個人拍了婚紗照,這可不是一般朋友關系能做到的,陳警司看上去很高冷,恐怕在心里已經連孩子的姓名都想好了。
走了一段路,周金儒站在警署門外,伸手推開門,然而從身后伸出一只手,搶在他前面將門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側。
“周,這么巧?”身穿小禮服的星熊端著一份打包好的禮物,“那就一起吧。”
周金儒站著沒動:“女士先請。”
“哈,這里從來沒人將我當作女士。”
星熊笑了一聲,沒有拒絕周金儒的好意,率先走了進去,她的到來頓時引起了警署內辦公人員的高度關注。
畢竟星熊的身份是當地地下勢力的頭號打手,上了警署名單的一號人物,突然造訪,引起關注也很正常……周金儒覺得自己可能被星熊帶進溝里了,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結果連續兩次同時出現,即便說是巧合也未必有人相信。
“各位,不用緊張,我只是給陳小姐送一份禮物,她肯定沒有告訴你們,今天是她的生日。”
星熊舉起雙手,其中還托著那份禮物,她的話使得在場的工作人員竊竊私語起來。
“今天是陳長官的生日么?”
“她從來沒有說過,就連檔案上也沒有,不可能是真的吧。”
“我看很有可能,陳長官的未婚夫也來了。”
很快就有人將視線投向站在門口的周金儒身上,他當時就傻了,心說陳sir的生日不在今天啊,到底是情景劇里衍生出來的內容,還是星熊在誆這一屋子人?
就在眾人交頭接耳之際,緊閉的警署負責人辦公室門打開了,穿著一身筆挺警署制服的陳站在門口,背靠著門框,一雙銳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星熊:“星熊女士,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今天不是我的生日,這份禮物你還是找一個愿意接受的人吧。”
“是嗎,今天不是你的生日?”
星熊露出詫異的表情,隨后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看來是我記錯了,但是這份生日禮物的確是為你準備的,我聽說你喜歡吃水果蛋糕,特意去排了兩個小時的隊,你看……”
陳的臉色不太好看,強調道:“我們的關系看上去不怎么樣吧,你當你的白手套,我做我的警司,什么時候老鼠能給貓慶祝生日了?”
“哇,你這么講我真的很傷心啊。”
星熊露出失望的表情,隨手將蛋糕盒子遞給身邊的周金儒:“勞煩,幫我拿一下。”
她飛快轉身跑出了警署,沒有再回來。
幾分鐘后,周金儒走進陳sir的辦公室,一眼就看見她的辦公桌邊擺著煙灰缸,燃燒了半支的女士香煙摁在里面。
“吸煙有害健康。”
陳看了他一眼:“但愿我能活到煙草能傷害到我的那天。”
眼看周金儒的表情不太好看,警署負責人不安的抱了一下雙臂:“我會注意的,最近壓力有點大。”
周金儒沒有說話,將星熊送來的蛋糕擺在她的桌子上,拉過椅子坐下,他注意到堆放在辦公桌一角的文件邊多了一個相框。
“你想看?”
陳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將框翻過來,里面是一張照片,身著白潔婚紗的女孩子靠在未婚夫身邊,羞紅的臉頰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我……”
“跟你沒關系,我就是覺得挺好看的,真的。”
她強撐著精神,說著口不對心的話。
為什么在情景劇里,我卻有心痛的感覺?
周金儒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發現自己已經無法繼續扮演下去了,眼前這個女孩,堅強的她,一肩扛起責任的她,該怎么去回答她眼中的閃光?
“也許你說得對,吸煙確實不好,我聽在醫院工作的朋友說過,備孕期或者已經有了孩子,確實不該吸煙,但是一想那些距離我還很遠……哎呀,我到底在說什么?”
陳強忍著伸手捂臉的沖動,板著面孔,努力找回自己的節奏:“好了,還是說正事吧,你上次說要那些在火災里失去家人的幸存者信息,我整理了一些,現如今還停留在倫蒂尼姆的幸存者只有六個人,全部都在這里。”
周金儒接過來看了一眼,六個人貌似全部都在東大區,火災過后,兩年期間里,他們沒有改變命運的機會,但東大區總歸是一個還算可以的平民區,而非混亂的貧民窟,想要活得不錯,不算太難。
“謝謝。”
“你自己去吧,我沒有時間。”
陳指了指還未解決的文件。
周金儒站起身,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問道:“晚上有時間么?”
“我不知道,如果我能解決完這些,應該有,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走出警署的那一刻,周金儒嘴角抑制不住地笑了起來,這笑聲卻是無比苦澀,他看著天空的云層,過了許久才邁動步伐。
“我真的不是人渣,為什么……”
呼嘯而來的風仿佛在嘲笑他的喃喃自語。
老約翰是一名工廠工人,每天下午的十分鐘休息時間里,他會蹲坐在工廠場地的角落里,美滋滋的吸一根香煙,劣質香煙辛辣的煙霧吸進肺部,吞云吐霧間,他會忍不住去回憶兩年前的生活,那是他一生中最懷念的日子。
那時候,他有一個美滿的家庭,有一位可愛的妻子,以及一個四周歲的兒子,每一天都是那樣的幸福,妻子會準備好晚餐,等著丈夫下班,兒子會在門口等著爸爸回來。
煙霧散去,老約翰眼中的懷念一點一點消失,他的幸福在兩年前戛然而止,一場大火,他失去了房子,存款,家庭,以及一切。
“約翰!約翰!”
忽然間,他聽見車間小組的組長呼喊自己的名字,在這個車間有很多約翰、查理以及亨利,但此時只有他在休息。
“來了,我已經休息好了!”
約翰不敢停留,轉身往回走,令他意外的是,小組組長并不是特別著急,而且還帶著一個人,那是一名穿著黑色長風衣的男人,手中握著手杖,似乎是專門來找自己的,可是他并不認識這個年輕人。
面前這個盡顯疲態的中年人真的是檔案中說的約翰?
有那么一瞬間,周金儒以為自己找錯人了,他仔細對比了黑白照片,基本能對的上,只不過現在的約翰更加蒼老,一天12小時的體力勞動摧殘著這個男人的身體健康,疲勞不斷堆積,高強度勞動讓他沒有喘息時間,更不可能休息。
兩百年前的泰拉世界還沒有社會保障體系,即便兩百年后的移動城市時代也不完善,眼前名為約翰的男人只能不停地勞動,不停地干活,從工廠主手中賺取少得可憐的錢,因為他有一個精神失常的妻子,和一個重度燒傷的兒子需要吃飯,需要住房。
兩年前的火災,摧毀了他的家庭,改變了他的命運,他原本是一名活得還算不錯的人,直到被打落一個階層。
“先生?”
“你好。”
周金儒沒有在意約翰疑惑的神色,主動伸出右手,讓約翰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他想伸手去握住那只右手,卻又覺得恍惚,遲遲沒有行動。
“約翰!”
車間小組組長催促一聲,約翰這才反應過來,伸手在老舊的工作服上擦了擦,快速握住周金儒的右手,又立即松開,不敢有半點停留。
“我的老爺是希瓦艾什家的族長,他是倫蒂尼姆災害應對基金會的主要成員,我們在核查兩年前的那場火災幸存者名單時發現了您的名字。”
周金儒特意問過豎立那塊石碑的組織,得知銀灰也是建立者之一時,他的心中就已經有了想法。
約翰遲疑道:“您的意思是?”
兩年前,他的確得到了一筆來自該基金會的援助,但面對高額的醫藥費,不過是杯水車薪。
“基金會正在擬定一份名單,將需要幫助的人統計起來,提供一定的幫助。
約翰聽著周金儒說的話,又看見他手中的文件,眼前一亮,就連疲憊也一掃而空,如果有了來自基金會的幫助,他們一家的生活應該會好過一點,哪怕只是一點,也比沒有強。
他飛快在那份名單上簽了字,再三道謝,就連車間小組組長都驚嘆基金會的人道主義精神。
“你沒有必要幫助他們。”
周金儒正在整理四份登記表,他發現這些幸存者或多或少都需要幫助,那場火災帶來太多的痛苦與悲傷。
他的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
周金儒左右環顧一周,什么都沒有發現。
“別看了,我是……”
“燈塔。”
一陣強光,淹沒了在他耳邊聒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