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下墜,下墜……
周金儒的身體一直都處于持續下墜的失重狀態,他甚至無法控制自己。
“我在做夢?”
他的腦海里想著,但無法開口,無法動彈。
“奧利維亞……”
“奧利維亞……”
“奧利維亞,你現在明白自己錯了么?”
耳邊一片轟鳴,周金儒發現自己能動了,他一手扶著墻,另一只手捂著腦門,努力讓空白的頭腦恢復思考能力。
“照顧好她,明白么,奧利維亞。”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廢棄的辦公室里,到處都是紛亂的雜物,朽爛不堪的辦公桌缺了一角,目光所及之處布滿了蛛網與灰塵。
周金儒警惕的看著四周陌生的環境,他抬起手發現右手依舊包扎著紗布,他怎么突然到了這個地方?
還有回蕩在耳邊的幾聲“奧利維亞”,那是一個女人低沉悲傷的聲音,徘徊在辦公室里,在他睜開雙眼后,消散的無影無蹤。
“奧利維亞是赫默,所以那一句照顧好她,指的是白面鸮還是伊芙利特?說話的人應該是……塞雷婭?”
周金儒愕然,難道說銀狐偷偷做了手腳,把他弄到這里,為了找到塞雷婭一家四口么?
他撿起倒在地上的銹鐵條,看樣子這東西在很久以前似乎是衣架?
慢慢撩開纏繞的蛛網,周金儒借著外面的一點光亮,他看到了一個女人的畫像,深深嵌在墻體里,畫框的旁邊摩擦的光滑,似乎有人經常站在這里靜靜的看著畫像,一看就是一整天。
“奧利維亞·赫默,她是一個優秀的研究學者,一個完美的朋友,一個合格的家人,我的……”
最后幾個字被劃去了,周金儒分辨不清,他的目光死死的盯著畫像下方的幾個數字,標注著她的生卒年。
他看到這里,瞬間醒悟過來,這里不是他的世界,因為銀狐一直在暗中保護塞雷婭一家四口,她們都還活著。
“難道我已經在維娜的夢里了?她竟然做的是這種夢,難怪分不清現實與虛幻,換做是我,早就發瘋了吧。”
周金儒握著銹衣架,往辦公室的大門走去,撥弄幾下,戳開了早已腐爛的大門,一道殘陽掛在他的身上,哪怕穿著厚實的外套,他依然感覺不到暖意。
這是一片廢墟,一片廢棄的城市,滿目瘡痍的景象深深觸動了他的心,冷冽的寒風游蕩在東倒西歪的樓房之間,嗚嗚的聲音聽上去甚是可怕,空曠無人的街道,一丁點聲響都能傳出去很遠很遠。
他站在原地,極目遠眺,隱約看到了一絲煙火,心中頓時一動,有煙火的地方就有活人,興許可以找過去看看情況。
“人是一種群居動物,這點的確不假,我又不是那群中二病,動態里發著一個人真好,然后找彈幕網站看視頻,聊天群里找人吹牛。”
不知道為什么,他站在里,感覺到了一絲來自身心的自由。
他扛著銹衣架,抹了一點黑灰擦在臉皮,從樓上爬下來,站在地面,刺骨的寒意讓人簡直難以忍受,它們從衣服的縫隙里鉆進來,消耗著他的熱量,可見現在是一個滴水成冰的環境。
“我既然在維娜的夢里,那么維娜現在在哪里?”
周金儒看了一眼煙火的方向,貼著墻前進,小心警惕每一個墻角,時不時的展開天賦查看附近有沒有情緒源,然而他的一切小心都只是徒勞,至少他經過這片區域,非但沒有人,連一個活物都沒有。
“什么情況,我在一個末日時代?”
他的眉頭越鎖越深,皺成了川字,心說維娜做夢也太離譜了,想點什么不好,偏偏去想這么恐怖的事情,等夢醒了,一定要給她好好做一下心理輔導,整天胡思亂想。
這事在他上大學那幾年里也發生過,總有舍友杞人憂天,害怕這害怕那,后來事實證明都是閑的,拉去廁所,哦,不,是召喚師峽谷打一頓就沒事了。
不多時,他來到了那一道煙氣的附近,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原來那根本不是什么煙火,而是一個巨大的出氣口,滾滾熱浪從管口噴涌出來!
毫無疑問,這是一座人工造物,它還在忠實的工作,說明附近一定有聚居點!
“維多利亞是不是有類似的東西?維娜的夢里出現了這么精致的玩意,她這一年到底經歷了什么?”
周金儒一邊想著,一邊用天賦去尋找有沒有能夠交流的活人,幾分鐘后,他站在一處被拆毀的大樓前,扔掉手里的銹衣架,慢慢舉起了雙手。
因為有四座無人機炮臺鎖定了他!
“你是什么人?”
其中一臺無人機里發出了沉悶的聲音,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并非電子合成音,一個真正的活人。
這個時候應該喊什么?
禮貌問候?
懇求幫助?
都不是。
他立即撲倒在了地上,大聲嘶吼道:“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沒有什么比這三個字更能牽動人心了,尤其是在這樣的環境里,每一個人都是如此寶貴,而且還是一個喊著救命的人。
“哼,又是一個逃亡者,運氣真好。”
無人機里傳出一道不屑的聲音。
周金儒伏在地上,他知道對方已經認同了他的解釋,并打上一個名為“逃亡者”的標簽。
將近十分鐘,五名包裹嚴密的武裝人員出現在他的面前,用各式各樣的武器對準了他。
“轉過去!”
其中一個人低聲喊道。
周金儒聽從了他的建議,轉過身體,立刻就有一個布袋套在了他的頭上,蒙住了視線。
左右兩側手臂被牢牢的抓住,周金儒被拖著前進,一段時間后,他感覺被帶進了電梯里,不斷的下降,而身邊這五個人的情緒基本沒有什么波動,他們對所謂“逃亡者”似乎已經習慣了。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被人推了一下,布袋也拉扯掉,視線逐漸恢復過來。
周金儒看著四周,似乎是一處消毒間,他在圣馬丁外圍見過類似的設施。
果不其然,一分鐘后,他走出了消毒間,渾身散發著刺鼻的氣味,而迎接他的人是幾名孔武有力的工作人員,領頭的兩個人看見他時,臉上浮現出了營業笑容,就跟推銷員似的。
“姓名。”
“阿光。”
“代號也沒有關系,阿光這名字真不錯。”
一名工作人員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另外一人伸手去攬他的肩膀。
“在我們避難中心,只要好好工作就能吃飽,阿光兄弟,我看你身強體壯,一定很能干吧?”
避難中心。
周金儒默默記下這個名字,他猜得不錯,這里的確是一處避難所,收納了不少人口,也正是缺少勞力的時候。
“源石技藝。”
正當他思考問題時,負責記錄的工作人員忽然問了一句,他的表情略微呆滯,仿佛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似的。
對方看著沉默的周金儒,在記錄板上劃了一筆,并且安慰道:“即便沒有源石技藝,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這里很多人都沒有呢,只要有力氣,肯定能吃飽。”
周金儒點點頭,他的臉上露出了痛苦、不甘的表情,仿佛想起了什么傷心的事情,讓一同前進的工作人員不再追問什么。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維娜的夢這么真實么,又是避難所,又是逃亡者,還有人記錄有沒有源石技藝,她的腦容量真的能處理這么多信息么?”
他開始無法肯定之前的判斷是不是正確的,這里也許不是維娜的夢,它太真實了……
幾名工作人員將他送到了一處簡易住所,大通鋪,地上鋪著軟墊,目前還是工作時間,因此住所里沒有人。
“阿光兄弟,你的情況會進一步審核,爭取盡快通過,你就能分配到工作了,在這之前,你可以憑借這張臨時身份證去食堂吃飯,當然,待遇肯定不如已經獲得工作的人,體諒一下,避難所里資源有限。”
說完這些后,幾名工作人員便離開了,周金儒捏著那張磁卡,一個人坐在床墊上,手指撫摸著粗糙的布料,以他的視力甚至都能看見那些細小的絨毛。
“這不是夢,一個人的夢不會出現如此精細的物件,我……”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手指逐漸變得虛幻起來,心里明白過來,該醒了。
整個人深深的埋進水里,他感覺自己不斷的下沉,直到重新睜開雙眼,手指觸碰到柔軟溫熱的身體,他知道自己已經回來了。
轉過頭,維娜睜著眼睛,靜靜的看著他。
周金儒抹了一把臉,精神掩飾不住的疲憊,他感覺根本不是睡著了,而是經歷了一場糟糕的冒險。
“博士你怎么了?”
“做了一個夢,一個糟糕的夢。”
他低頭看著左手,沒有磁卡,什么都沒有,那終究只是一個夢。
聽見周金儒說是一個夢,維娜有些緊張,追問道:“什么夢?”
“我去了一個非常荒涼的地方,看到一個巨大的出氣口,還有什么勞什子避難所,最后獲得了身份證明后就醒了。”
“怎么會這樣?”
維娜呢喃一聲,她立刻從床上爬起來,披上衣服往外面跑。
旁邊周金儒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深更半夜你去哪兒?”
“博士我們不能睡在一起了,必須要分開!”
“你冷靜一點!”
“我冷靜不下來!”
維娜轉過臉,原本恬淡的臉龐逐漸被恐懼所占據,她的雙唇哆嗦著:“我會害死你的。”
“也許不是你的原因?我們返回羅德島,凱爾希醫生肯定有辦法!”
“我不能走!”
維娜吼了一聲,她用力的推開周金儒的身體,打開房門向外面跑去。
周金儒站在門口,看著她消失的方向,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吵架了?”
銀狐在旁邊幽幽的看著他。
周金儒搖搖頭:“沒有,除了一點意外,說起來你不敢相信,我剛剛進入了她的噩夢,的確是一個噩夢,可怕的噩夢。”
“哦,說來聽聽?”
銀狐一挑眉頭。
周金儒反問道:“你不睡覺了?”
“孤枕難眠哪。”
周金儒從床上扯過一個枕頭:“我再借你一個?”
銀狐哼哼道:“那也是我的枕頭,你吃的用的都是我的東西,對我兇,還要我暖床,我是養了一個小白臉還是一個大爺?”
“哈。”
周金儒走到銀狐面前,伸手捏起她的下巴:“小白臉還是大爺,你不就是喜歡這樣卑鄙無恥的我么?”
拍開男人的爪子,銀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沒好氣的說道:“過來吧,我給你測一下精神,你真的不適合這種風格。”
“謝謝。”
周金儒披著衣服跟在銀狐后面,他回憶著之前發生的一切,不同于做夢后醒來漸漸失去夢中的記憶,他清楚的記得每一個畫面,每一處細節,真實的方法又經歷了一次穿越。
折騰了將近兩個小時后,周金儒百無聊賴的咬著一支黑色簽字筆,躺在床上看著記錄數據的銀狐,問道:“有問題么?”
“有,你有很嚴重的精神問題,快不行了,晚期,沒得救。”
“那就是沒問題了。”
既然自己的精神沒問題,那就是維娜那邊出問題了,但為什么跟她睡過那么多天,只有今天出問題了?
銀狐翻著白眼:“我怎么知道,要不你把小獅子找回來,再跟她睡一次試試?”
“沒有必要,這種找不到緣由的事情,還是交給專業人士去處理吧。”
周金儒翻身下床,拿出筆記本,認真地做著筆記,筆頭不斷滑動,很快便寫滿了一頁紙。
“你去休息吧,我寫完就回去了,不用擔心,我心里有數。”
“誰擔心你。”
蹬蹬蹬。
那是銀狐耷拉拖鞋的聲音,她匆匆下樓,只留下周金儒一個人坐在案前書寫。
良久,他在一張空白的紙上寫下了三個字,然后畫上一筆,圈出后又打了一個問號。
家?
此時天色朦朧,圣馬丁夜晚的霓虹燈光也逐漸黯淡下來,那一抹金色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驅散了最后一點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