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吹葉滿湖邊,
  初換秋衣獨慨然。
  秋意漸濃,梧桐樹的落葉點綴在如鏡一般的西子湖上。
  湖岸邊的淺灘處,有一少年挽著褲管,弓著腰,手上還拿著一把短柄的鐵鍬。
  這個英俊的挖藕少年,就是陽春藥鋪的大掌柜許仙許漢文是也。
  來到這個世界已有月余,許仙也漸漸接受了現在的生活。
  雖偶感清苦,卻也活得自在。
  對這個神話故事中的世界也稍微有了一些了解。
  這個世界的歷史,就連三皇五帝的遠古傳說,都與記憶中的那個世界存在巨大差異。
  之后的歷朝歷代,更是聞所未聞,倒也有諸多相似之處,有漢唐一般的盛世,也有五代之類的亂世。
  而此時許仙所處的周朝,大概類似于后世的南宋這樣一個朝代。
  幾乎是偏居一隅,不過也算得上繁華,邊疆也是多年沒有戰事,百姓也算得上安居樂業,處于一段相對平穩的時期。
  另外這個世界比之前世那個世界最大的不同,那就是這是一個有神仙,又有妖怪的世界。
  不過這些事情,對絕大多數人來說,也就是一個奇聞逸事而已,并沒有親眼見過。
  再者,許仙本人,今年年方十五,一個非常鮮嫩的年紀。
  想來白娘子應該會等自己養熟一點再下手,不會這么快過來,至少還可以過幾年安靜的日子。
  只是別人開藥鋪,是去山上挖草藥,咱許小官人開藥鋪,卻在這西子湖中挖蓮藕。
  一截一截比手臂還要粗的蓮藕,不斷被從淤泥中打撈出來。
  挖蓮藕即是一門力氣活,也是一門手藝活。
  要保證脆嫩的藕子不被挖斷,通常也只有許仙這樣心靈手巧的俊小伙子才能做的到。
  由于挖蓮藕的姿勢實在太過優美,飽滿結實的小屁屁高高翹著。
  不多時就引來了湖邊游人的駐足觀看,甚至還能隱約聽到有人在吟詩作賦。
  遠看一塊石,
  近看卻不是。
  少年泥中座,
  疑是大蟾蜍。
  一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詩,竟然還有人叫好,更可憤的是,竟然還把自己比作了癩蛤蟆,我呸!
  小心翼翼地揮動鐵鍬撥開淺水下的淤泥,伸手一掏,一截又長又嫩的蓮藕從淤泥中緩緩抽出。
  伸直有些僵硬的柳腰,抬手擦去額頭的細汗,然后就看到那些圍觀自己的小姐姐們都在驚恐的尖叫。
  甚至有兩個已經當場暈了過去!
  不是吧……
  你們這也太熱情了。
  雖然本仙官的確很帥。
  干活時的樣子更帥。
  但也不用這么激動吧!
  “手……手……!”
  有人抬手指向這里,嘴里哆哆嗦嗦地講著什么。
  傳到許仙耳中就變成了“蛇……蛇……”
  蛇這個字眼在許仙這里可是一級敏感詞匯。
  還以為白娘子這就找上門來了呢,趕緊將手中蓮藕一甩,連蹦帶跳的往岸邊竄出幾步。
  然后,隨著那一記奮力的甩手動作,有一條手臂從自己手上飛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一個圍觀小姐姐的腦門上。
  被一條手臂砸中的小姐姐當時就兩眼一翻,雙腿一軟暈倒在地。
  周圍的人群也隨之轟的一下四散開去,尖叫著捂臉狂奔。
  自己甩出去的明明是一截蓮藕,飛到半空的時候怎么就變成了一截手臂。
  而且還是一截新鮮細嫩的手臂!
  這一定是幻覺!
  而且,挖蓮藕怎么可能挖出一截手臂。
  這果然是一個妖魔橫行的世界。
  挖蓮藕都能挖出一截手臂來。
  好可怕,
  好想回家。
  于是,深受打擊的許仙想都沒想,就踩著淤泥連滾帶爬地竄到了岸上。
  爬到岸上,心緒稍寧。
  回頭再看那倒地昏迷的小姐姐。
  一截斷臂依正好掛在她的胸口處,模樣甚是不雅。
  就這樣溜之大吉似乎有些不妥,怎么說她都是慘遭了自己的毒手。
  況且,這分明是一起聳人聽聞的碎尸案吶!
  好歹毒的兇手。
  顫顫巍巍上前幾步,一腳踢飛了小娘子身上那截斷臂。
  又去摘了兩片殘荷,把那斷臂給蓋了起來。
  四散的人群又漸漸圍攏過來。
  冷靜下來之后,感覺腿還是有點軟,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這位大哥,麻煩你跑趟衙門,告知一下官差可好?”
  不知是被嚇暈還是被砸暈的小姐姐這時也悠悠轉醒。
  坐起身來呆愣了片刻,似乎回想起了剛才那可怕的一幕。
  小嘴一癟,俏鼻吸動兩下,就抱著膝蓋在那哇哇哇的大哭了起來。
  許仙見狀,開口安慰了幾句,沒有絲毫用處,哭聲依舊。
  過不多時,特別親切的姐夫領著倆官差急急趕了過來。
  “漢文!何故如此狼狽?”
  “姐丈!”
  滿身污泥的許仙好想抱著姐夫的大腿也大哭一場。
  圍觀眾人七嘴八舌的向官差講述了一遍剛才的經過。
  這位俊俏小哥挖蓮藕挖出一截斷臂,然后又用挖出來的斷臂打暈了這位小娘子。
  很簡單的事情。
  卻是一件很不簡單的命案。
  哭哭啼啼的小娘子被兩個婦人攙回了家,可憐的姑娘,估計以后都不敢來這西湖邊游玩了。
  許仙也被姐夫領著,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那截斷臂也被公差撿了回去。
  一場風波就此草草收場。
  另一場更大的風波就此醞釀。
  這錢塘縣雖不是一個小地方,卻也有好幾年沒有發生命案了。
  而且是這樣的惡性命案。
  因此,錢塘縣縣令也非常重視。
  除了排查本縣失蹤人口,還盡遣府中衙役,開始在附近仔細搜尋。
  連著兩天,搜索范圍擴大再擴大,搜尋人員增加再增加,卻再也沒有找到另外的尸塊。
  事情似乎在朝著越來越詭異的方向狂奔。
  失蹤人口倒是很快就被排查了出來,乃是城西萍水街王書生家的娘子。
  旬日之前,他家娘子回城外李家莊的娘家省親,就一直沒有回來。
  王書生是個迂人,久不見自家娘子回來,卻也不肯往丈人家走上一趟,就悶在家里唉聲嘆氣。
  直到把娘子臨走前烙好的餅啃完了,才趑趄不前的往李家莊走了一趟,卻被告知娘子數天前就已經還了家。
  這下可就慌了神,踉踉蹌蹌的前去報官,正好與前來排查人口的公差撞了個正著。
  只是殮尸房里只有一條斷臂,要認個尸都是不能。
  不過這些事情,都不是現在的許仙需要關心的事情。
  這兩天他都躲在家里安撫自己受傷的心靈。
  藥店還沒開張幾天,就似乎要開到頭了,以后再也不敢下河挖藕了,即便是挖來了,估計也沒人會來自家藥鋪買藕粉了!
  這個兇手,不但壞,而且蠢。
  這正是挖藕的季節,埋那淤泥中,不得早晚會被人挖到?
  “漢文呀,你下午去趟盧員外府上,給人家賠個不是。”
  許嬌容拎著兩包藕粉,往許仙懷里一塞,讓他去盧員外家登個門道個歉。
  前日那個被打暈的小娘子,乃是淺水街街口盧府盧員外家的獨女。
  雖說這隨手一甩,純屬意外,但終究是讓人家小娘子受了驚嚇。
  登門賠個不是也在情理之中。
  “姐,咱們不能拿著藕粉去道歉。”
  這不是存心要勾起人家的傷心往事嘛。
  “不要緊的,縣衙的仵作說這尸首應該是前兩天剛剛埋下去的。”
  姐姐的邏輯沒有絲毫問題,這些藕粉是上個月挖出來的蓮藕做的,沒沾過晦氣。
  再說了,這藕粉一時半會恐怕也賣不掉了。
  許仙也沒再說話,這月余來也攢下了幾個私房錢,等下出門買包桂花糕過去就是。
  一腳剛剛踏出院門,姐姐的八度高音又從身后傳來。
  “回來別忘了再去靈隱寺燒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