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進行得十分成功,大量的珍貴紅酒被送到了餐桌上面,人們觥籌交錯,臉上大多都帶著紅,含著一絲淡淡的笑容,矜持而愜意地攀談著。
路易十五手中端著酒杯,在首相弗勒里的陪同下,正在同寧承澤、恩斯特二人暢談著,不過在這場關鍵的話局當中,法方一直由路易十五為主導,首相弗勒里只是一旁輔助,而在大楚這邊,則完全反了過來,負責主要談話內容的是恩斯特,寧承澤只是偶爾發表一下意見。
“恩斯特,祝賀你,在東方找到了自己的未來,也希望這份好運能夠眷顧法蘭西。”
路易十五呵呵一笑,隨后瞥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語的寧承澤,只覺得對方的身上充滿了來自東方的神秘感,盡管看上去年紀還不大,可是身形健壯修長,卻比自己更像一個王者。
恩斯特微微一笑,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笑道:“華夏與法國早就結下了不解之緣,如今大楚陛下派遣我們訪問歐洲,第一站就來到巴黎,目的便是為了能夠加強雙方的交流與溝通,恢復當年太陽王時期的中法交流,絕不僅僅只限于貿易往來。”
一旁的弗勒里聽到這里,眉頭卻是微微一挑,干巴巴地說道:“東西方的交流固然是應該的,可是這也是基于兩國的利益,如今法國和楚國之間的共同利益,似乎還沒有那么多,談其他的未嘗不是為時尚早。”
路易十五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滿,他正準備開口說一些話的時候,一直未曾開口的寧承澤卻是很快就說了一段話,只是對方說的中文讓他一陣頭大,便下意識望向了一旁的恩斯特。
恩斯特笑道:“殿下說眼下中法已經具備很深厚的戰略共同利益,至少我們在印度和美洲已經達成了廣泛的合作基礎,那就是對抗英國人——而眼下法國想要實現在法國的霸權,同樣繞不開英國人。”
“我們的共同利益,便是一同對抗英國人。”
弗勒里眉頭一皺,辯解道:“可是眼下歐洲的局勢根本沒有到這個地步,或者說,如果有你們的插手,反倒會讓局勢變得更加緊張!”
“首相的話似乎太高估我們大楚了,一個相隔萬里之遙的國家,如何能跟影響到歐陸的局勢?”
恩斯特似乎根本沒有將這個老邁的首相放在眼里,他只是輕描淡寫的回應了一句,然后便目光放在了路易十五的臉上。
“陛下,當年縱使像太陽王這般天縱奇才的皇帝,都無法突破英國人打造的歐洲均衡戰略,法荷戰爭、大同盟戰爭乃至于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太陽王帶領他的勇士們贏下了每一場該死的戰爭,可是結果呢?”
結果?結果就是這些戰爭耗盡了法國的國庫,使國家陷入債臺高筑的困境,百姓們的生活更是每況愈下,以至于征戰半生的路易十四在給自己后繼者路易十五的臨終囑托中,都要求對方不要沉迷戰爭......
能被一個戰狂叮囑不要沉迷戰爭,由此可見當時的法國因為戰爭都到了什么處境了。
然而艱難的處境終究已經過去,對于年輕氣盛的路易十五而言,他雖然還記得曾祖父的囑托,可是卻已經不再往心里去,反倒是對于功績的向往和對英國的仇視,逐漸占據了他的內心。
如今恩斯特的這一番話,正好說中了路易十五的心坎,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臉色不復剛剛的輕松,變得沉凝無比,“結果就是這些耗費帝國無數心血的努力,終究在英國人的均衡策略下,化為飛灰.....曾祖父當年為之抱憾終生的,又何止這些.....”
當弗勒里聽到路易十五快被人拐到溝里去,他不由得有些惱怒,沉聲道:“陛下,英國人是我們的敵人不假,可是將來這些東方人又何嘗不會是我們的敵人?如果眼下激化同英國人的矛盾,只會白白落得替這些東方人當槍的結果!”
然而,還沒等恩斯特和寧承澤解釋,路易十五便不忿地瞪了一眼自己的老師,他心里雖然越發對老師有些不滿,可也也并不想當場駁斥對方,實在是因為二人當年的師生之情非同尋常。
當年路易十五繼位的時候年僅五歲,屬于當時皇室的獨苗,因此人人都擔心他會像其他的親屬那般早死,便將他轉移到巴黎中心靠近巴黎皇室的杜伊勒里宮,由緬因公爵維洛伊負責照看和教導,而在家庭教師中還有一個人便是安德烈赫丘勒·德·弗勒里。
由于維洛伊公爵是一個年老自負的貴族,十分刻板嚴肅,因此在年幼的路易十五心里,對維洛伊公爵始終存著幾分畏懼,這使他感覺很不愉快。
而弗勒里則不一樣,他是一個充滿了活力的年輕人,與路易十五相處十分愉快,特別是弗勒里身上帶著一股博學多才的氣質,像國王一樣神秘而和藹可親,這使得年幼的路易十分崇拜他,因此在路易掌權之后便將弗勒里委任為首相。
當然,已經做了十幾年首相的弗勒里也的確對得起路易十五,在他執政期間,路易十四統治末期導致的財政虧空和人力損失都得到了一定的彌補,法國局勢也趨向和平和秩序,使得法國重新恢復了不少實力。
可是如今路易十五想要再次帶著法國沖進戰場,這如何能讓弗勒里心安?
路易十五沒有駁斥弗勒里,可是也沒有贊同他的意見,而是選擇岔開了話題,同寧承澤開始談論起中西方藝術的一些差異,二人都受過良好的皇室教育,因此這方面卻是都談得十分熱絡,而恩斯特則是端著酒杯穿梭在法國的貴族之中,鼓吹著楚法聯合對抗英國。
至于弗勒里則是孤零零站在一旁,望著興高采烈的眾人,心頭涌起了一陣悲意,他并不是為路易十五而感到悲傷,而是他終究明白,無論付出多少努力,他都無法阻攔住瘋狂的法國人再次邁向戰場......
這不是所謂的東方使團能起到的作用,也不是一個路易十五所能主導的大勢,而是埋藏在一千八百萬法國人心中的‘霸權夢’,那一輪永不落下的太陽......
1740年6月,寧承澤代表大楚同路易十五達成了新的秘密條款,這些條款是基于原先在印度時達成的秘密條款之上,實現了更加深入的合作,其中包含經濟、戰略、科技等多方位的溝通,而且非常關鍵的是,該條款中注明了一點,當其中一國遭受到英國攻擊的時候,另一國當在一年內實現對英宣戰。
寧承澤和恩斯特在率領代表團訪歐之前,就已經得到了寧渝的許可,即未來大楚在必要情況下,是需要給出更多的承諾——如果不是這個承諾,路易十五不會貿然的選擇大楚作為合作對象,也無法真正說服法國上層。
這一種類似于綁定的條款對于大楚也并沒有實質的影響,因為條約中雖然規定了必須要對英開戰,可是卻并沒有規定作戰范圍,如果將來英法決戰,那么大楚完全可以乘機在印度和美洲實施對英作戰,到時候還可以在東南亞徹底驅逐英國人。
在談判成功之后,寧承澤和恩斯特象征性地對其他幾個歐洲效果進行了訪問,只不過這些國家都是屬于法國同盟范圍內,對于英國以及所屬的同盟卻并沒有立足——這幾乎是表達出了赤裸裸的敵視態度,也使得路易十五在聽到這個消息后,內心開心無比。
“只有東方的這些人才明白,到底誰才是歐洲真正的主人,奧地利的那些家伙們,為什么依然執迷不悟?”
路易十五一方面帶著幾分開心,另一方面帶著幾分抱怨,對著首相弗勒里叫道:“他們根本就不尊重我!也絲毫不尊重法蘭西!”
首相弗勒里有些頭疼,他低聲道:“陛下,眼下歐洲的和平就如同系在一根繩子上,隨時有可能徹底破碎,可是眼下我們卻在朝著這個方向狂奔!這將會為法國帶來巨大的災難!”
路易十五冷哼了一聲,他怪笑道:“那又如何?總要讓全世界所有人都知道,我——路易十五,絕不是任英國人擺布的玩偶!”
1740年10月15日,寧承澤和恩斯特終于完成了歷時一年半的訪歐使命,沿著來時的航路啟程回國,巨大的風帆上飄揚著大楚的團龍標志,引得港口上的所有人為之矚目。
1740年10月20日,神圣羅馬帝國皇帝查理六世意外去世,很快一場圍繞著奧地利王位繼承權問題的巨大騷動而產生,查理六世長女瑪利亞·特蕾西亞宣布繼承奧地利大公之位,而她的丈夫弗朗茨則承襲其神圣羅馬帝國帝位,引起歐洲一片嘩然。
弗蘭茨原本是是洛林公爵利奧波德和伊麗莎白·夏洛特·德·奧爾良的幸存下來的最大的兒子,他的祖母埃萊奧諾雷·瑪麗亞·約瑟法是神圣羅馬帝國皇帝斐迪南三世的女兒,是原本哈布斯堡家族的表親,另外他還是托斯卡納大公。
如今天上掉下來了一頂神圣羅馬皇帝的帽子,雖然大部分實權依然掌握在妻子瑪利亞·特蕾西亞的手里,可是這依然讓弗蘭茨為之欣喜若狂。
就在弗蘭茨開心之時,普魯士、西班牙、巴伐利亞選侯國、薩克森選侯國、熱那亞共和國、撒丁王國、西西里王國、那不勒斯王國一同宣布反對《國事遺詔》,認為瑪利亞·特蕾西亞無權繼承奧地利大公之位,弗朗茨更無權繼承神圣羅馬皇帝。
然而瑪利亞·特蕾西亞卻異常堅定地表示,雖然她只是個女子,但卻有一顆王者的心,她有信心在各位大臣的幫助下保持奧地利君主國的完整。當她這番話發表之后,戰爭很快便一觸即發。
很快,作為查理六世的教子,普魯士剛上任的新國王,也就是那位傳說中的戰狂皇帝腓特烈二世表示他當年簽過《國事詔書》并莊嚴承諾將保護他的表妹,決定主動率領三萬人前往維也納勤王,順便還占領了西里西亞。
由于西里西亞的半數人口都是新教徒,長期受到了哈布斯堡家族的迫害,因此他們在得知腓特烈前來解放西里西亞時,表現得十分積極主動,很快就幫助普軍占領了布列斯勞,而腓特烈也恰當好處的表示不會掠奪任何一間房子,也不會傷害任何一個人。
時間很快就到了1741年4月,對于戰狂表哥腓特烈二世勤王的好意,瑪利亞·特蕾西亞很干脆利落的表明了態度,她命令菲利普·馮·奈佩爾格元帥在摩拉維亞召集一支軍隊開入西里西亞,并且在布列斯勞東南20英里的莫爾維茨,和腓特烈駐扎在西里西亞的主力互相遭遇,雙方展開了一場大戰。
在這場大戰當中,奧軍擁有一萬一千四百名步兵,八千六百名騎兵,大炮則有十六門,而普軍則擁有一萬六千名步兵,四千名騎兵,大炮則擁有足足六十門,表面看上去似乎相差得并不遠。
然而戰事一開始,普軍騎兵元帥舒蘭堡伯爵就犯下了一個嚴重錯誤,他在出擊時錯誤的估算了距離,導致普軍右翼弗雷德里希指揮的騎兵過于前出,并且沒有及時援助,使得奧地利龍騎兵狠狠教訓了一把普魯士騎兵。
眼看著戰事不算順利,勸退高手什未林元帥希望腓特烈能夠趕快跑路,免得被人抓住了要賞錢,而腓特烈見狀不妙,并沒有要堅守下去,他十分果斷的帶著騎兵們撒丫子跑路了,而什未林元帥則選擇溜了下來。
戰狂腓特烈的跑路并沒有真正影響到大局,因為什未林元帥很快就指揮普魯士步兵抵擋了對方的騎兵和步兵的攻擊,并且還十分勇猛的干死了奧軍的騎兵指揮官羅梅爾將軍和戈爾迪將軍,而普軍炮兵在沒有了奧軍騎兵威脅之后,用十分猛烈的炮火徹底打散了奧軍的進攻陣型,逼迫奧軍奈佩爾格元帥不得不下令退軍。
作為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的開篇,莫爾維茨會戰就這么草草結束了,它在見證了腓特烈大帝菜鳥的一面時,也為這場比原來歷史龐大更多的戰爭拉開了帷幕,在今后整整十年時間當中,幾乎絕大部分的歐洲國家都被卷入了這一場殘酷的戰爭中。
一切,都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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