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不相瞞,大楚對婆羅洲早就有相關計劃,只是先前時機未到,才一直隱忍下去。如今時機已到,我才會親自來到這里,便是要促成此事。”
寧千秋站起了身子,雙手負在身后,站在樹下沉聲道:“眼下朝鮮兩個雇傭師已經停在了漢城,隨時準備坐船出發南下。而我們聯絡的本地華人大族也會出三千人,到時候這些人都將會由你來統帥,負責徹底瓦解婆羅洲的土著反抗勢力。”
“當然,我們自己也會有三個師會駐扎在椰城,不過他們不會參與到這場戰爭里面——具體意思你應該能明白。”
岳鐘琪臉上浮現出一絲凝重,他并沒有第一時間答應,而是轉頭去望向了竹樓,半晌之后,他才啞聲道:“為什么要讓我來?”
“因為國防軍有國防軍的榮譽,不能讓他們去做這種可能會玷污榮譽的事情......”
寧千秋的語氣淡淡的,冷笑道:“你應該明白你自己的身份,只是一個見不了光的清廷余孽罷了,用你來做這件事,不是正好嗎?至于你的后路不用擔心,你的妻子也好——當然,還有在成都的那個妻子,我們都會派人保護起來,不會有任何問題。”
是啊,自己的身份根本見不得光,用來做這種活不是正合適嗎?
岳鐘琪眼神微微有些黯淡,他的雙手輕輕握緊,隨后又慢慢放開,整個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就連站在寧千秋面前時,腰背都微微有些佝僂。
“是,屬下遵命。”
實際上,針對婆羅洲乃至于整個南洋土著的相關計劃,自從革新八年就已經開始擬定,只是之前因為所涉及到的規模極為龐大,因此才遲遲沒有動手,但是無論是對于皇帝而言,還是對于樞密院而言,都有充分進行該計劃的理由。
原因很簡單,南洋土著與其他能夠融入到華夏文明的族裔不同,他們固執地保留著自己的文化,并且對南洋華人采取強烈的仇恨態度,因此雙方之間發生的仇殺和爭斗并不罕見,而且還有進一步擴大的趨勢,這對于南洋融入到大楚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障礙。
為了能夠改變這種狀況,內閣在將婆羅洲郡縣化之前,才會要求對其進行清理,需要將上面的土著盡數遷移到一個單獨的島嶼上面,然后從內陸遷移漢地百姓,來對婆羅洲進行大規模開發,從而實現對南洋的徹底控制。
當然,此時位于婆羅洲的土著數量眾多,關鍵是還有自己的政權,也存在一定的反抗力量,因此便需要軍隊的插手,而來自朝鮮的兩個雇傭師再加上婆羅洲本土的華人軍隊,便是承擔這一作戰計劃的最好選擇。
半個月后,當來自朝鮮的雇傭師抵達了坤甸之后,連同本地的三千華人軍隊,匯聚成為了一只擁有兩萬人的軍隊,在岳鐘琪的率領下,一路朝著爪哇人的聚集地前進,其中主要目標便是那些爪哇大族頭領,只有徹底擊潰他們,才能進行下一步的遷移工作。
在軍中,岳鐘琪自然不是使用自己的本名,而是化名為張峰,擔任雇傭軍統帥,麾下則是充斥著來自樞密院的參謀團,以及兩個朝鮮雇傭師的師長和一個本地大族代表吳兌,他們便構成了目前雇傭軍的主體。
那兩個朝鮮雇傭師的師長都是兩個漢化程度十分高的朝鮮人,一個叫金日準,另一個叫做樸文澤,過去在朝鮮也只是擔任小吏,后來還是駐扎在朝鮮的大楚總督提拔下,才得以成為這一次雇傭師的師長,因此對大楚心懷感激。
“將軍,對付這些蠻夷,有我們大朝鮮勇士就足夠了,至于天朝的勇士們可以先歇息歇息,當然戰利品我們也會交給將軍,還請將軍放心!”
金日準帶著一臉的諂媚笑容,十分狗腿地跪在岳鐘琪的面前,他一邊大聲地表著對大楚的忠心,一邊得意地瞥了一眼樸文澤,他對這個跟自己一起來的金城農民十分不屑,打心眼里就不認為這個人能夠跟他一樣巴結上天朝的大人物。
一旁的樸文澤頓時就有些氣得牙癢癢,他對身旁這個油頭粉面的漢城小商販也十分不爽,可是這一次出征之事又事關重大——根據駐扎在漢城的大楚總督說法,大楚清掃蠻夷,朝鮮作為屬國,自然有出兵的義務,但是這一次不讓大家白白出兵,每出一兵可以得到二十塊銀元,而戰死也有四十塊銀元,此外領兵的將領還有另外的好處,比如家人可以拿到大楚的身份證明,遷往華夏過好日子,再比如還能得個大楚的官。
凡此種種,使得參加雇傭軍成為了一件著實能讓人羨慕的差事,不少朝鮮的普通貧民百姓都會想方設法加入進來,甚至為了能加入雇傭軍,還要經過層層的選拔,并且還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才能拿到屬于自己的十塊銀元——沒錯,另外的十塊銀元則由長官們瓜分,據說這是約定的定數。
當然,一旦戰死之后,大楚自然也會撥發四十塊銀元,其中戰死士兵家屬可以分到一半,剩下的一半便同樣由長官們瓜分——作為領兵的金日準和樸文澤便能拿到其中的絕大部分,將來還有機會正式成為一個華夏人,從此徹底擺脫卑賤的身份。
“大人,屬下一定會竭力作戰,悍不畏死,一定要為天朝掃清障礙.”
樸文澤同樣帶著謙卑的笑容跪在一旁,卻是讓岳鐘琪的臉上都有些怪異,想要好處他自然能夠理解,可是拍馬屁都拍成這個樣子,也著實讓人感覺到有些怪異。
一旁的吳兌卻是一副看小丑的模樣盯著朝鮮人,他輕聲笑道:“既然兩位朝鮮將軍愿意率先出戰,末將自然沒有什么意見,一切全憑將軍做主。”
岳鐘琪見軍心所用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大喜,他望著遠方郁郁蔥蔥的一片碧綠,心中卻無端地生起了一股子毀滅的想法,這世上人人都在逼他,雍正逼他,年羹堯逼他,如今連大楚也在逼他,那他又為何不能去逼一逼別人?
“出發!此戰必將大勝!”
南京城,御花園里。
寧渝手持一根釣魚竿坐在椅子上,望著池塘里的魚漂上下翻騰,而一旁則圍坐著數人,其中便包括寧千秋,眾人安靜地望著池塘,不敢發出絲毫的動靜。
“嘩啦——”
伴隨著水花翻騰的聲音,寧渝揚起自己的魚竿,只見一條肥美巨大的魚兒從水里撲騰而出,身上的鱗片在陽光下閃耀著金色的光芒,而一旁的眾人則紛紛大聲叫起好來,寧千秋還專門上前將魚兒取了下來,裝進了水桶里。
原本禁中是沒有人釣魚,也沒有人敢在這里釣魚的,這些魚兒在此自由自在的生活了許多年,甚至時長還有宮里的侍女們投喂魚食,日子不知道過得有多么逍遙,然而正是這種安逸的日子使得它們喪失了警覺心,讓寧渝一釣一個準。
“這些魚不好,太蠢太笨,釣起來也沒有任何成就感。”
寧渝將魚竿隨手擱在地上,然后轉過身子向著御花園小道走去,眾人連忙收拾漁具跟在后面,一縷縷陽光穿過林蔭灑在了皇帝身上,透著幾分閑適的味道。
“說起岳鐘琪,朕倒是險些忘記了有這么個人,他終究不像年羹堯那般肆無忌憚,這一次給大楚效命應該也能看出一二來.若是能用就用,不能用到時候就放了吧。”
寧千秋在一旁謹聲道:“臣也是這么想的,畢竟清廷的那幫余孽都已經不在國內了,用一用岳鐘琪倒也無妨”
眾人聽了有些心驚,但是大家伙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年初的時候,以傅爾丹和那幫子被俘的愛新覺羅為首,帶著在國內各處礦產務工的八旗兵丁和婦孺們,共計六千多人,已經分別乘坐新式遠洋商船前往了遙遠的美洲,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或許在下半年的時候就能抵達美洲.
當然這并不是第一批,等到下半年的時候,還會有第二批的八旗遺民前往美洲,而這些人將多達兩萬人,他們會乘坐目前大楚絕大部分的移民商船前往美洲。
這些人便是大楚美洲計劃的先導,他們將會以外來人的身份進入美洲,勢必會同美洲的印第安土著以及那些先到的歐洲殖民者們發生矛盾,因此可以預見,如果這幫子人不能發揮自家祖上的血性,只怕很難在美洲生存下來。
而這也正是寧渝想要的,他需要有人作為先頭軍前往美洲,還會提供一定的武器支持,幫助他們戰勝當地的土著和歐洲殖民者——至于將來是否會對大楚產生威脅,寧渝反倒沒有這種擔憂,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大楚還被八旗翻盤,那只能說后代子孫也太無能了。
畢竟眼下都1735年了,寧渝不能將目光始終聚焦在國內,而北方的威脅基本已經消除,針對南洋的整合也已經拉開序幕,因此針對美洲下一步閑棋也算正常。
“你們該給的也要給,就算是火器和軍事教官,也不要吝嗇和防備,他們終究是為我們打天下,為后世子孫開辟生存空間......”
寧千秋心里一動,他瞬間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只怕是借著這個機會放出信號——對于國內這個盤子的大利益而言,是時候要轉變方向了,只是不知道一些人是否能夠理解呢?
寧渝臉上只是帶著笑容,他負手望著遠方的夕陽,輕聲道:“有些事情終歸需要人來做,岳鐘琪也好,八旗也好,他們在一些時候也可以成為朕的棋子,至于能不能將這盤棋一直下下去,就要看他們自己了。”
命運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你以為自己可以左右它,其實你只是順應了它的安排,所謂的一切反抗命運,本質上也是不自知地在順從命運。
八月,婆羅洲爆發大戰,岳鐘琪率領大軍一路朝著文萊和砂拉越發起進攻,盡管其中主力都是朝鮮人,武器裝備也不算先進,可是對付當地的土著卻顯得威力十足,僅僅是數十日的進攻,就已經接連擊潰了上萬土著,活捉四萬多人。
當然,相對于婆羅洲上龐大的土著人口,這點戰績并不算什么,可是接連爆發的大戰卻徹底激活了朝鮮雇傭軍的殺心,他們逐漸轉變了自己的風格,從過去的搶掠變成了屠殺,使得婆羅洲上爆發的這場戰爭增加了些許血腥的味道。
與此同時,大楚皇家商會正式公布了一條足以震撼人心的消息,那就是他們在婆羅洲上發現了一座金礦,儲量十分龐大,而且礦層較淺,很容易進行開采——當這一消息在南京傳播的時候,幾乎所有看到報紙消息的人,都在打聽一個問題,那就是前往坤甸的船票要多少錢?
這股熱潮不光帶動了人們前往婆羅洲,連同先前已經被納入到大楚統治下的椰城也變得十分火熱,許許多多在內陸找不到機會的普通百姓們在官方的引導下,前赴后繼地前往南洋開拓,使得“下南洋”這個詞上更多了一層金光,那就是“淘金熱”。
在黃金的誘導下,民間自發的移民甚至成為了主流,反而使得官方減少往南洋組織移民的力度,而是將更多的氣力放在了開拓新大陸上,卻是在無形中加快了對新大陸的開拓速度,并且也擁有更深厚的基礎。
“黃金、海洋、蒸汽機,它們讓這個時代變得更加偉大!”
在種種利好的消息刺激下,證券交易所當中所有涉及到對外開拓的商會股票都迎來了一次長陽,無數人因為對外開拓而獲得了利益,他們沒有將資金提取出來,而是揮舞著鈔票嚎叫著繼續購買,他們需要更多出洋的海船,更多出洋的水手,以及更多的海外貿易 大楚全國范圍內的造船廠幾乎都堆滿了訂單,超過上千艘海船的制造訂單促使造船業產生了第一次新高峰,大量的航海大學和職業學院正式建立,無數人投身于航海業,他們為這個堪稱瘋狂的時代,描寫了最為精湛的注腳——人人都稱它為“黃金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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