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上千年當中,封建王朝對于皇子的教育一向都是最為重視的,因為關系到帝國的未來,不得不加以謹慎對待——因此基本上教育模式都是如同明清一般,給皇子選拔大儒,然后通過言傳身教的模式,妄圖讓皇子們成為一個合格的統治者。
這一套聽上去很美好也很可行,可是真正翻開史書,可以發現很殘酷的一點,去掉沒有結束正統皇室教育的開國皇帝之后,然后可以發現,剩下接受這一套教育模式的皇帝,幾乎沒有多少真正的人才,充其量也只是中人之姿。
如果說清朝之前的皇子教育失敗,是因為皇子本身不刻苦的原因,那么清朝皇子教育的成果,就能夠說明一些問題。
像清朝時期,就對皇子教育極端苛刻,皇子在長到虛歲六歲的時候,就要準備開始到尚書房入學,跟著師傅身邊受教,而當時尚書房的皇子老師,基本上都是由翰林官員出任,不光要有杰出的學識,還需要良好的品性,即端正、謹飭,以此保證不會帶壞皇子。
在給皇子準備了授讀師傅(即班主任)之后,內廷還會根據具體情況,給師傅搭配一到兩個官員作為副手(相當于副課老師),最后這些老師們,也要定期接受翰林院掌院學士的考教,保證皇子的教學質量。
而當豪華的師資力量確保之后,皇子的課程表也就會被定出來,而在這張表格當中,皇子的生活可謂是相當的辛苦——
首先,每天早上卯初時刻(相當于早上5:00~5:40)就進入尚書房,然后到未正二刻(中午14:30)才能放學,而這個階段主要是跟著老師讀書,一般師傅讀一句,皇子跟著照讀一句,在反復誦讀能夠朗朗上口之后,還要再讀百遍。
在上完課之后,皇子接下來要開始學習步射,另外每五天還要在圓明園學習一次騎射,而像這樣的學習過程幾乎要持續到皇子正式成年為止。
而在一年當中,只有元旦、端陽節、中秋節、萬壽節以及自己生日才能放假,加起來一共也就五天,其他時候即便是在除夕那天,也要學習。
可以說,像這種能夠比擬后世衡水模式的學習方式,已經將皇子的時間充分利用起來了,也將皇子本人的精力壓榨殆盡。
然而,方向不對再怎么努力也無法取得真正的效果,根據寧渝后世的記憶可以知道一點,用這套模式學習的清朝諸帝,實際上才能都十分平庸,其中像康熙和雍正都是通過長時間的政務磨煉,才真正實現變化的。
寧渝對這種模式十分嗤之以鼻,高聲道:“皇子更應該接受大眾教育,如果只是將他關在深宮中學習文武藝,于國究竟有何意義?朕以為你們的方法,只能將皇子教成一個百無一用的書生,卻沒辦法教成一個皇帝!”
大臣們頓時有些尷尬,特別是林海言更是脖子都紅了,這話簡直指著鼻子在罵,可關鍵是罵得還挺對......就好比在這一套模式下成長的萬歷,可不就是個真正的儒生嗎?絲毫沒見半點帝王的霸氣。
首輔崔萬采心中雖然是默默點頭,可是他這時候也要站出來,轉圜一下氣氛,“啟稟陛下,大臣發言,不應該給與誅心之罪。”卻是在偷偷提醒寧渝,話說得太重了。
寧渝輕輕咳嗽了一聲,卻是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語重心長道:“諸位愛卿,皇子教育是大事,是國家的根基,可正因為如此,朕才以為絕不能脫離了民間,也不能脫離了生活的實際,唯有讓皇子從真正的環境中成長,才能汲取外界的力量。”
“朕要開辦皇家公學,到時候不光會在功勛爵臣當中選擇子女,也會挑選軍中烈士功臣的子女,還有雛鷹營里表現優良的孩子,都可以跟著皇長子一起入學,到時候讓皇長子不僅能夠學到真正的知識,也能從身邊人身上,接觸到世界的更多面,你們懂嗎?”
說完話,寧渝又轉頭望向懵懂無知的寧承澤,笑道:“澤兒,你可愿將來認識更多的小伙伴呢?”
“澤兒愿意,多謝父皇陛下。”寧承澤眨巴著眼睛,卻是沒有絲毫猶豫。
教育部右侍郎林海言頓時恍然大悟,他臉上帶著羞愧,低聲道:“臣愚鈍,臣實在不該妄言,沒能體會到陛下的良苦用心,臣實在有罪。”
“言者無罪,言者無罪。”
寧渝臉上帶著笑意,揮了揮手道,“現在皇家公學只是一個初步方案,要等到明年才能全面建成,到時候才會正式開學。朕今天提到這個事情,主要是要告訴你們,針對皇家公學的各級職位,還有老師的選拔,入學孩子的選拔,都會馬上開始,到時候你們要忙也是忙這件事。”
“是,陛下。”
大臣們聽到了這里,頓時有些騷亂,因為皇帝這一番話說得太明白了,讓皇子從小接觸更多的小伙伴,為的可不光是讓他長見識,實際上是在給皇長子培植人脈,擴大將來的人脈關系,那么也就可以明白一點,但凡能夠跟皇長子一同學習的孩子們,將來是不是就有了一張通往權力世界的門票?
要是認真說起來,這可比什么科舉來得更加現實一些,因為不管在皇家公學能夠學到什么,都不能改變學生的身份——他們都會成為皇子乃至于太子的同學,這可是一個黃金不換的好身份!
就連影子負責人寧羅遠都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當然能夠看出這里面的奧秘,當下便輕聲道,“啟稟陛下,那臣要向陛下討得一份恩賞了。”
寧渝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寧羅遠,他可是相當了解自己身邊這位常年慣于隱藏自己的間諜頭子,可以說對方可從來沒有借助影子大權干一些個人的事情,也沒有跟自己開過口——今天這個意思可就不一般了。
“你且說說,朕能答應的自然都會答應。”
寧羅遠微微感嘆道:“陛下有所不知,影子行事出入艱險,常常有不測之事,其中一些人更是音信全無,無法認定其是否有烈士資格.........可是臣終究于心不忍,他們的子嗣沒辦法真正有個前途,還請陛下恩準,讓他們入學。”
寧渝微微沉默,隨口開口道:“此時自無不可,你去擬定名單提交給朕即可。”
“多謝陛下。”
寧羅遠連忙跪在了地上,給寧渝行了莊重一禮,在如今全面取消跪拜之禮的大楚中,卻是難得一見,不過所有人都明白,寧羅遠這一拜完全是替那些遺孤們拜的。
眼見得寧羅遠已經撈走了一部分好處,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希望能夠占得一些名額,只是還沒等他們開口,寧渝就先打住了眾人的想法。
“所有入學名單都需要交由朕審閱,這件事就這樣吧,把大皇子先帶下去。”
“是,陛下。”
等到女官們將年幼的寧承澤帶出了大殿之后,寧渝才開口道:“內閣剛剛提交了本年度的財政收支計劃,其中本年財政預估收入為六千三百萬銀元,可是財政支出卻已經達到了七千三百萬銀元,也就說財政赤字計劃達到了整整一千萬!”
“朕看了看,其中行政開支兩千八百萬,軍隊開支兩千兩百萬,光這兩項就達到了五千萬,至于其余的城鎮建設、交通建設還有工業計劃開支,就算刨掉了單獨的工業1.0計劃開支,也達到了兩千三百萬銀元,可謂是捉襟見肘啊!”
當話題說到了這里的時候,整個奉天殿內的氣氛卻已經變得十分凝重起來,無論是這個收入還是這個開支,實際上都已經遠遠超越了大家的想象力,要知道在清廷時期,一年三千多萬兩銀子的歲入,可已經是極限了,哪里有這么大的規模?
可即便是六千萬三百萬銀元的歲入,也幾乎填不滿當下寧楚開支,這還是在皇室財政單獨拎出來說的前提下,要知道在之前的歷朝歷代里,每年歲入的很大一部分,還要交給內庫很大一部分,而如今的寧楚卻只是交付了象征性的六十三萬銀元。
在這個時候,內閣首輔崔萬采自然要出來說話了,他作為內閣的當家人,心里自然是有一本賬本。
“回稟陛下,自從去年收復北方以來,再加上官員基數擴充的緣故,新政費用暴增三倍,難以降下來,而軍費支出亦相較于北伐前增長了六成有余,亦情有可原,至于城鎮建設、交通建設還有工業計劃開支等等,均為五年計劃中的重要項目,實在難以取舍。”
說來說去,錢不夠是真的,可是降不下來也是真的,條條框框都是大事,都要好好去辦,自然也少不了銀子。
當然,寧渝自然也不會有盲目節流的想法,畢竟眼前的花費并不是浪費,而是真正利于國家的必要投資,如果盲目砍下來,看上去是節省了錢,可終究耽擱的是國家的發展機會和戰略時間,因此他自然不是盲目開炮。
“世人常說要開源節流,可是朕也知道,眼下大楚南北剛剛歸一,想要實現全面的財政增長,還需要幾年的消化時間,或許再過三年,咱們的財政收入就能突破一萬萬銀元,可是眼下卻濟不得事.......至于眼下節流,也無法節下什么,朕以為,分稅制度或許可以考慮一二了。”
圖窮匕見,朝廷重臣頓時心中一凜,要知道在如今的南京官場上,分稅制度已經不再是什么真正的機密了,只要擁有一定品級的官員,都已經多多少少了解了這次變革,當然大家心里對分稅制度都是有褒有貶的,只是眼下都在觀望罷了。
如今靴子要即將落地,所有人都有些微微的迷茫,畢竟誰也沒有真正經歷過分稅制度,也沒有前例可以遵循,甚至很多人都還沒有弄明白什么是分稅制度。
當然,對于這一方面,寧渝也有自己的幫手,那就是作為目前寧楚金融貨幣改革的負責人恩斯特,他在針對稅收方面的制度性改革,也有許多對中西方的思考認知。
“啟稟陛下,分稅制度幾乎是目前解決中央財政和地方財政平衡的絕佳辦法,實際上在如今的歐洲,英格蘭、法蘭西還有瑞典都已經采取相當程度上的分稅制度,并且有效地解決了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財權關系。”
恩斯特站了出來,這位深受寧渝信任的外國人,如今也得到了寧渝的加倍信賴,在成功進行了金融改革之后,便給恩斯特加封了公爵,雖然是不能世襲的流爵,可依然讓恩斯特大為感動,并決心要為大楚犧牲奉獻一輩子了。
聽到了恩斯特的這番說明,倒使得不少大臣來了興趣,畢竟自古以來,如何控制地方權力,特別是控制地方財政的問題,幾乎貫穿了整個王朝的一生,可是并沒有多少人能夠進行有效的解決,常常會陷入到自己打自己的矛盾中。
而眼下寧楚的問題雖然不僅僅只是地方財政和中央財政的問題,可是一旦能夠更好地平衡地方稅收關系,自然更加有利于拱衛朝廷本身的威權,光靠這一點,如果一旦能夠成功,似乎給恩斯特再來一個公爵都不為過了。
畢竟,這可是多少皇帝夢寐以求想要解決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