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皇宮內,四阿哥弘歷眼圈發紅,望著跪在下首的馬齊等人,悲聲道:“幾位大人,如今我阿瑪已經崩逝,咱們大清該當如何?”
馬齊心里已經有了全盤的打算,當下便高聲道:“皇上在戰前已經吩咐了奴才等人,但有變故便可啟開遺詔,以定天下繼統。”
一直還沒有說話的張廷玉卻是眉頭一皺,皇帝先前是命令莊親王允祿、大學士徐元夢、馬爾賽還有他張廷玉為顧命大臣,后續雖然因為種種變故,可是這道詔書卻沒有改變,嚴格來說,那時候的馬齊還在家里蹲著呢。
可是眼下皇帝駕崩了,莊親王允祿和大學士徐元夢還在路上沒有回盛京,而他張廷玉和馬爾賽二人也還沒有說話,他馬齊就要把遺詔公布了?
不過張廷玉心里明白,他的分量還不夠,因此當下也是默默不說話。可是馬爾賽卻不一樣,他打心眼里就不服馬齊這個老頭子,輕輕咳嗽了一聲,將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才緩緩開口道:“開啟先皇遺詔之事,是不是要等莊親王允祿和大學士徐元夢他們過來?”
馬齊卻渾然不當一回事,面對著皇后還有幾個阿哥,表現出一副倚老賣老的模樣,他揮了揮手,“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我大清更不可帝位空懸,早日定下繼統方才是大事,至于莊親王還有許大人,應該也能明白。”
馬爾賽有心想要反駁,可是那一瞬間又看到了弘歷期待的眼神,當下也只得把話吞進了肚子里,不再說話。
眼見得無人反對,當下馬齊也就不再猶豫,派人去通政司開啟遺詔,眾人嘩啦啦直接跪在了面前,等待著遺詔宣讀。
“朕蒙皇考圣祖仁皇帝為宗社臣民計,慎選于諸子之中,命朕纘承統緒,紹登大寶,夙夜憂勤,深恐不克負荷。惟仰體圣祖之心以為心,仰法圣祖之政以為政,勤求治理,撫育烝黎。無一事不竭其周詳,無一時不深其袛敬.......”
當馬齊念到這里時,眾人的神色不由得凝重了起來,他們雖然知道繼統已經定下,可是依然有些緊張。
“寶親王皇四子弘歷,秉性仁慈,居心孝友,圣祖皇考于諸孫之中,最為鐘愛,撫養宮中,恩逾常格.......今既遭大事,著繼朕登極,即皇帝位。”
弘歷聽到最后,終于長長嘆了一口氣,癱跪在地上,一聲嚎哭聲從他的嗓子里活生生擠了出來,仿佛響起了信號一般,眾人也都開始了嚎哭。
等到此番事了,馬齊雖然沒有顧命大臣之資,可是畢竟是三朝老臣,威望卓著,再加上他又有立鼎之功,當下便被弘歷委任為顧命總理大臣,連同馬爾賽和張廷玉二人,開始幫助新君穩定眼下的局面,
眼下的大清可謂是內憂外患,除了即將會趕到的復漢軍威脅之外,還有內部的人心混亂問題,因此顧命總理處針對弘歷的登基之事,并沒有選擇大操大辦,甚至都沒有等到徐元夢等人率軍回來,就已經在盛京宣布登基,并且直接頒布了年號為‘乾隆’,取自天道昌隆的意思。
等到登基一事完成后,眾人才簇擁著弘歷,不,乾隆皇帝坐在了盛京皇宮大殿龍椅之上,然后上百名在盛京的臣子們,開始對著乾隆三拜九叩,高呼萬歲。
“眾位臣工請起,朕年少德薄,于國事并無建樹,朝中大政尚需各位臣工擔之。”
弘歷抿了抿嘴唇,他望了望殿中跪下的臣子們,終究是個少年人,勉強壓住了內心的激動。
馬齊道:“皇上如今已經登基,奴才等人自然竭力盡忠,早日克服中原。”
弘歷點了點頭,眸子里仿佛帶著光,朗聲道:“皇考壯志未酬,身先士卒而崩猝,朕亦心向往之,亦當以皇考遺志為念,與眾卿齊心協力,匡扶河山,復大清江山社稷!”
正月十五,寧渝在京師皇宮奉天殿內召開大朝會,自從復漢軍進了京城之后,就將皇宮給封鎖了,避免許多不法分子去破壞 皇宮——因此寧渝只是將原本皇宮的各處名稱,換成了明制時期的名稱,就十分愉快地上班了。
參加朝會的大臣們,基本上都是參與北伐的大臣,還有一些將軍,大伙分成文武兩班站在了奉天殿內,心里都十分激動。
畢竟不管怎么說,明清以來,京師都一直是天下重中之重,天下百姓也無不以京師為正統視之,哪怕是南京,也多多少少也有些陪都的感覺。
因此自從攻下京師之后,便已經有人在寧渝面前吹風,要還都京師——他們也都是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可是毫無疑問,也代表了朝野上下的一種風向。
寧渝倒沒有對哪里有特別的感覺,從他的角度來說,立都關系到的不僅僅是他將來在哪里辦公生活的問題,更關系到南北之間的平衡問題。
對于華夏而言,南北、東西之間始終都存在著發展的差異,有的地方富庶,有的地方貧瘠,這樣便會造成一個情況,像富庶的地方朝廷通常能夠拿捏住,可是貧窮的地方,那基本上很難徹底控制下來,像大明棄守交趾便有這么一番考慮。
因此在立都的時候,通常也會體現君主的政治考量,像朱棣遷都京師,其主要目的便是通過將朝廷中樞遷到京城后,從而將戰略重心北移,以此更好打擊殘元勢力。
如果按照這個邏輯來看,寧渝自然不能忽視京城的戰略作用,望著眾人笑道:“北伐至今,山東、河南乃至于直隸都已經落在了咱們的手里,就連山西也即將徹底攻克,可謂是一個偉大的勝利!”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群臣們紛紛開口贊頌,在他們的眼里,寧渝能夠率領大軍從無到有,短短幾年的時間里克服中原,已經堪比唐宗明祖,特別是這一次的北伐之戰,更是打得清軍落花流水,畢竟歷代的北伐之戰哪有這么干凈利落的?
寧渝微微頷首,輕聲道:“即便如此,可是咱們也不能大意,畢竟偽清實力未絕,目前依然擁有遼東之地,尚有蒙古、甘肅、青藏以及烏里雅蘇臺諸地藩屬,因此北伐尚未真正結束,諸位卿家亦不能放松。”
內閣次輔崔萬采當下便拱手道:“陛下說的不錯,決不可縱容殘清茍延殘喘于世間,需派大軍蕩平遼東,誅盡殺絕。”
眾人當下心里如同明鏡似的,當下紛紛開口道:“陛下所言甚是,臣等愿竭盡全力,恢復華夏一統偉業。”
寧渝哈哈大笑,當下便吐出了自己的意思,“北方事物繁重,因此亦當設立都城,以鎮四方,只是南京之地事關重大,亦不可廢除,因此,朕以為可行二京制,京師為北都,南京為南都。”
“陛下所言極是,臣等亦當謹遵之。”
大朝會主要還是以務虛為主,因此等到下朝之后,寧渝很快便遣人將內閣諸臣請了過來,當下便望著眾臣輕聲道:“北方事物繁重,絕不在于南京之下,因此朕將會在京師久駐一段時間,內閣和樞密院亦當安排要員進京,南京方向暫時可留副手處置。”
崔萬采撫須道:“陛下所言甚是,臣等年前發完南京的急遞已經有了回信,內閣認為在二月份之前,將會直接遷到京師來,至于行政院則會緊急調撥一批實干之才,進入京師重組各大衙門,穩定政局。”
寧渝點了點頭,他對于內閣的手段還是很放心的,輕聲道:“當年李自成進入京師之后,沒過多久就被清韃趕出了京師,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經驗教訓,內閣及樞密院都要仔細體會這件事給我們帶來的經驗和教訓!”
眾人神情微微沉默,打天下易,治天下難,這一點從在南京的經歷就能體現的淋漓盡致,可以說若非寧楚在打天下的過程中,一直都沒有放棄對實干人才的培養,那么根本不會取得今天這般的局面。
“過去的時候,那些舉人們都會進京趕考,對于咱們來說,也是一次趕考的過程,只不過考題換成了在北方的數千萬百姓,考官換成了虛無縹緲的民心......寧楚起勢源自民心,絕不能在這個地方上跌倒!”
寧渝臉色有些沉悶,低聲道:“新朝新政,內閣當全力普及新政以及土地田畝制度,中間遇到的任何阻力都要克服,該抓的抓,該殺的殺,決不可輕易手軟禁衛師在遼東,第一師將會臨時作為京城的衛戍軍隊,但凡有所配合的,都可以開口。”
“都察院也要注意,勝利了,很多人的心里都會有驕縱情緒,這個時候都察院絕不能輕易姑息,一旦姑息就會犯下大錯!到時候影響的是我寧楚在百姓心中的形象還有威望!”
等到寧渝這番殺氣騰騰的話說出來后,眾人臉色卻是有些變了,他們內心的一切驕狂,似乎被潑了整整一盆冷水,當下也清醒了過來。
瞧見眾人似乎被震懾住了,寧渝便停下來喝了一口水,他正準備針對糧食問題,同崔萬采繼續溝通一番,卻聽見殿外傳來一道聲音,卻是從遼東方向過來的緊急情報,需要稟告黑皇帝。
等到侍衛接過秘密情報,遞給了寧渝看之后,卻是將寧渝的注意力給吸引住了,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冷意。
“弘歷已經登基繼位,年號乾隆......清廷賊心不死,速傳樞密院!朕倒要看看,再打死一個乾隆,還有幾個冒出來?”
南北之戰剛剛拉下帷幕之時,從朝鮮半島方向的海面上,卻駛來了一艘船只,上面掛著一面朝鮮王旗,它在寧楚海軍戰船的保護下,朝著京師的方向前進。
在船艙中,幾名身著大明官服的老者此時正相對而坐,說話的時候也是一口極為純正的漢話,只是與船只上掛著的朝鮮王旗放在一起,卻是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此番出使天朝,只為我朝能重歸天朝宗藩體系之中,也要讓天朝陛下能夠明白,我朝鮮一直都在謀求反抗清韃之掌控,此乃關鍵。只可惜朝廷中奸臣當道,竟然到現在還在是否用清廷王號而爭論,實在是愚不可及。”
說話的老者乃金世俊,乃朝鮮承旨金一鏡的心腹,也是當今著手可熱的權臣,而與他相對的其他幾名老者,亦是此次出使的使臣。
另外一人喚做柳正烈,他亦是高聲贊同道:“自從丙子之役,朝鮮上下便一直心懷故明正朔,如今天朝驅逐韃寇,朝鮮自當重歸天朝之下,豈能繼續事清寇?”
眾人臉上都浮現出一絲贊同之色,對此開始議論紛紛,然而角落中一人的神色卻是帶著幾分憂慮,并沒有第一時間表示贊同。
自從八里橋之戰結束后,余波逐漸激蕩到了朝鮮,也給朝鮮帶去了一個疑問,那就是要不要立馬表明立場,更改年號?
表面上看上去這只是一件小事,可是在如今的朝鮮,卻成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甚至關系到朝鮮的生死存亡。
“樸允熙,你的看法是什么?”金世俊側過身子,笑瞇瞇地望著那人。
那名叫做樸允熙的老者卻是長嘆一聲,低聲道:“領議政和左右議政大人決定之事,下官自然不敢多嘴,只是心中始終有些憂慮,清韃雖然被天朝驅逐于關外,可是他們依然有兵數萬之眾,若是朝鮮貿改規制,只怕大禍臨頭!”
金世俊臉上掛著一絲冷笑,望著樸允熙的眼神里便有些不善,“樸大人未免也太過于謹慎了,倘若此時不去表達對天朝的歸順之心,將來如何才能到天朝陛下面前一述朝鮮忍辱求全之功?”
其他人聽到二人所言,當下也紛紛對樸允熙進行了斥責,甚至還有人高聲道:“倘若讓朝鮮繼續屈居于清韃之下一天,朝鮮的恥辱也就多了一天!”
金世俊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眼下王上正在景福宮翹首以盼,希望能夠得到臣等的佳音,因此我等亦需早日抵達京師,面見天朝陛下!”
樸允熙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他當然知道朝鮮上下君臣的心思,只是他們也不想想,清廷固然在復漢軍面前被打得落花流水,可是對于朝鮮而言,依然是一個龐然大物,倘若清廷率軍攻朝鮮,朝鮮真能抵擋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