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南京城內下起了一場大雪,卻是將整個城池都覆蓋成了一片白色世界,正所謂瑞雪兆豐年,許多百姓們對于這一場雪,都還是頗為滿意。
可是對于寧渝來說,卻不是一場簡簡單單的雪,因為一旦下大雪,對于一些貧困的百姓以及流落街頭的流浪漢來說,卻無疑是一場巨大的災害。
在往年里,這些人都屬于社會的邊緣人物,他們的死亡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哪怕是一些愛民如子的官員,也未曾將這些人當成自己的子民,反倒認為這些人死了就死了,拖出城里賣了就是。
因為他們沒有任何的價值,哪怕是一個手足健全的成年人,都還能去做工,可是這些人,除了等死已經沒有了別的路可走。
盡管大楚已經成立了兩年,作為首善之地的南京也改變了自己的面貌,變得越發興盛,可是寧渝的想法,還有朝廷的力量,還不能貫穿所有階層,也不能觸達到所有人。
“不能這樣,至少在南京,不能是這個樣子。”
寧渝望著面前的大臣們,臉色有些沉重,“南京知府要拿出一份方案出來,加急提交給內閣還有朕,對于這一次大雪里受損的百姓們,還有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者,一定要善加對待,至少得保證他們有條活路,以渡過這次大雪天氣。等到了明年后,能夠做工的安排去做工,無法做工的,安排到皇家財團旗下的福利機構里。”
內閣官員在寧忠景的帶領下,齊齊彎腰作揖行禮,“陛下仁厚,乃我大楚百姓之福,亦是天下之福。”
甭管皇帝這番做派是不是作秀,可至少也成為了許多人的一條活路。
寧忠景臉上帶著幾分沉重之色,“這兩年里,南京得到了很多的發展和進步,社會也變得越發安寧,可是還是有很多人沒有處在朝廷的蔭蔽之下,這還是大楚之都,更不用說其他的省府了,朝廷的工作還需要更加扎實才行。”
見寧忠景這番說法也確確實實頗為真心實意,寧渝臉上的神色也好轉了幾分,低聲道:“大楚畢竟剛剛成立不久,咱們的底子薄,很多事情也沒有做到位,只要諸位卿家心里還裝著百姓,往后自然會越來越好。”
“陛下所言,令臣等慚愧。”
寧渝在說完這件事之后,開口道:“日本天皇以及幕府使臣這一次的來訪,朕大概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朕心里雖然有了一些想法,但是還想聽聽諸卿的意思。”
下面的大臣們聽了之后,臉上雖然沒有什么表情,可是心里卻已經提上來了,因為很顯然,這又是寧渝對大臣們的一次考教。
對于寧楚來說,未來隨著北伐之戰結束后,后面其實都是收拾國內的殘局,比如拿下西藏,比如將大義軍進一步驅逐到新疆,以徹底拿下陜西甘肅等地......可是那些都已經不再是主要的事物,只要按部就班就好。
在寧渝看來,未來的真正挑戰,其實就是東方的朝貢體系,與西方的殖民體系產生碰撞的過程......在工商部的相關報告里面,英國、法國、荷蘭、葡萄牙還有其他的一些國家,已經將自己的觸角延伸到了東亞的范圍內。
在這個過程當中,武力是必須有的保障,但是光有武力也還不夠,還需要一批具備國際視野的大臣,而這些人也不是從天上就能掉下來的,只能讓寧渝慢慢調教現在的這些臣子們,讓他們得到進步。
當然了,如果有人不愿意進步,那寧渝也不會勉強對方,只是這位子就不能再繼續坐下去了,還是哪邊涼快去哪的好。
在這種事情上,自然還是外交部尚書宋恩銘站了出來,他雖然對外交部越來越重要而感到欣喜,可是也越來越能感受到這個位置所帶來的壓力。
“啟稟皇上,臣以為,這一次日本幕府使臣來我大楚,要分兩個方面來看來,一是他們存著試探我國的意思,希望能夠重回傳統的朝貢貿易體系當中去,這二嘛,就是他們還希望通過與天朝的溝通,能夠剪除日本國內強藩帶來的壓力。”
呵,看來這人當官是當精了......
寧渝心里不由得發出一絲感嘆,通過目前的這些資料,居然能把目前幕府的想法分析個八九不離十,倒還是真下了功夫,至少對寧渝說的話都上了心。關鍵是這人只分析了情況,卻根本沒說應對的策略,看來還是比較保守。
不過寧渝也不在意,輕聲道:“其他諸卿呢,還有什么想法?”
而這一次還沒等內閣大佬們說話,工商部尚書寧忠海卻是跳了出來,低聲道:“啟稟皇上,在臣看來,這一次也是咱們開拓對日貿易的好機會,若是能夠進一步擴大對日貿易,咱們的海外貿易能夠更上一個階層。”
雖然說日本現在窮的連褲衩都沒幾條,可是他們手里有黃金啊......這是寧渝眼下十分艷羨的,如果通過貿易把日本的黃金搞到手,那自然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想到了這里,寧渝臉上帶著笑意,“不錯,寧尚書思慮甚為周到,不過咱們得將眼光放得更長遠一些,光是日常貿易又怎么夠?若是能夠掌控日本的經濟.......呵呵,那咱們的對日戰略也就完成了一大半了。”
掌控日本經濟?所有人都為寧渝的一番話給震驚了,他們沒想到寧渝的野心竟然這么大......不過一想到掌控了日本經濟的好處,所有人都暗暗吞了幾口口水下去。
內閣次輔崔萬采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輕聲道:“陛下,若行此策,是否跟咱們的貨幣有關?”
“呵呵,沒錯,朕的想法是拿下日本的鑄幣權,讓大楚中央銀行也成為日本的中央銀行,為此朕打算安排一個使臣回訪幕府。”
寧渝臉上閃過一絲冷笑,對付貪婪的日本人,就得學會釣魚,不放一些魚餌下去,又怎么能釣上這條大魚呢?
“陛下,那薩摩藩的事情應該如何處理?”
現在說話的是首輔寧忠景,他心里始終都對日本薩摩藩侵犯天朝威嚴一事耿耿于懷,便專門提了這么一句。
“薩摩藩的事情,要跟幕府區分開來,外交部即日責令下去,讓薩摩藩交出侵占琉球的一應罪人,并釋放琉球國王歸國,與此同時,還應該賠償琉球國以及我大楚相應損失。”
寧渝輕輕哼了一聲,提了一個擺明不可能達成的要求,不過這也是寧渝想要的,等到薩摩反對之后,就有足夠的理由出兵九州島,在日本釘下一顆釘子。
“可是,若天皇和幕府執意保護薩摩藩,又該如何?”
“天皇的意思不用理會,若是幕府執意保護薩摩藩,那就打給他們看看,看看是選擇跟我大楚合作,還是選擇當我大楚的敵人。”
寧渝臉上掛著一絲微笑,“我相信德川吉宗會做出一個理智的選擇。”
日本幕府使臣松平綱吉始終都沒有再見到寧渝,但是在同外交部尚書宋恩銘的接觸中,卻又得到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等到他們回去的時候,工商部尚書寧忠海將會以親王的身份回訪日本。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是一個令松平綱吉感到振奮的好消息,也是一個能夠跟德川吉宗將軍交差的好消息。
松平綱吉自然沒有不允之意,只是委婉提出能先派人回日本稟告將軍大人,以便于在寧忠海到訪的時候,提前準備好相關的禮節與招待事宜。
與此同時,另一個不那么好的消息,也隨之一同傳遞給了松平綱吉,那就是皇帝對薩摩藩所提出的要求。
在松平綱吉最早跟外交部提出的三點要求里面,對于薩摩藩的維護之意還是有的,盡管這不是為了薩摩藩考慮,而是為了將軍自己考慮——可是眼下的寧楚,在拋下了一個重要誘餌的同時,也給出了自己的目的,那就是薩摩藩。
望著義正辭嚴的宋恩銘,松平綱吉臉上一怔,隨后又恢復了笑容,謙卑道:“薩摩藩絕不會成為阻礙兩國友誼的障礙,外臣會跟將軍大人通曉厲害之處。”
宋恩銘輕輕點了點頭,笑道:“還請使者能夠將皇帝陛下的意思,原原本本告訴將軍大人,我天朝自然不會做那等毀信失諾之事,還請將軍大人也能認真考慮我朝陛下的誠意。”
松平綱吉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若是他是將軍大人,一切自然都好說,用一個薩摩藩換取同寧楚的貿易之權,本身是一個能做的買賣。可是眼下這里面的事情太過于重大,只能由將軍大人定奪。
“還請陛下放心,外臣定當全力促成此事。”
在經過了這一次密談之后,日本幕府使團自然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而天皇使團那邊雖然得到了寧渝的接見,可是并沒有談什么實質性的東西,僅僅只是得到了寧渝幾句不輕不重的承諾,比如保障天皇的地位以及相關待遇,可是更進一步的細節卻一句沒有。
對于天皇使團而言,自然是有些不甘的,可是也明白眼下的局勢也只能到這一步了,而松平綱吉在知道這里面的事情之后,心里卻是起了幾分警覺之心——他擔心將軍大人不能答應的承諾,很可能天皇那邊會答應,到時候事情可就麻煩了,因此必須要努力促成此事。
幾方的明爭暗斗也只是在桌底下悄悄完成,而到了十月下旬,日本天皇和幕府使臣都選擇了回國,而與此同行的還有以工商部尚書寧忠海為首的大楚使節團,其中還包括外交部、中央銀行的相關要員,一行足足有幾十人。
對于即將遠行的使團,寧渝破天荒地選擇了相送,盡管有許多大臣表示了反對的意思,畢竟只是出使撮爾小國,何須如何禮節?可是寧渝依然選擇了相送,倒不是為了日本,而是為了這些即將離去的使臣們。
在略顯幾分空曠的南京碼頭前,寧渝望著精神抖擻的使團成員們,臉上卻是露出了一絲感慨的笑容。
“你們都是我大楚的臣子,即便是到了他國,也是我大楚的臣子,若是有任何人要對你們不利,都要先過問下我大楚的艦隊還有軍隊!”
“陛下之恩德,臣等萬死不辭,無以為報。”
望著眾人感動的神色時,寧渝又輕聲道:“其實不瞞你們,若非朕當了皇帝,這出使之事或許還輪不到你們......罷了,此行遠離故土,望諸卿一路順風。”
“謝陛下,臣等絕不辜負厚望。”
碼頭邊上的的軍樂團很快就奏響了軍樂,還有上百個童子高聲唱誦軍歌。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云!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百人齊誦很快就成為了碼頭上千人齊誦的畫面,許多人甚至唱著唱著都熱淚盈眶,這一首軍歌實在是讓他們想起了太多,這里面有很多東西,都是讓他們會銘記終生的。
從這一天開始,寧楚使團但凡有出使他國之日,都會在碼頭上高誦從軍歌,形成了一個不是規定的規定。
因為這是寧渝所要求的,在他看來,外交使團的出使絕不亞于軍人出征,因為他們爭鋒的是另外一個戰場,可是那也是戰場,而他們同樣是軍人。
在打發了日本的使臣之后,寧渝對安南使臣的興趣并不大,倒不是安南的利益太小,而是實在不到時候,若是這個時候強勢進軍中南半島,反倒會引起那些大小勢力的警覺,因此圖圖緩之方為正道。
而對于黎朝和阮氏的使臣們而言,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卻是將整個南京周邊都游玩了一圈,大有幾分樂不思蜀的感覺,至于什么國事之類的,卻是拋之腦后了。
很快,外交部南亞司司長分別約見了黎朝和阮氏的使臣,其中得到的信息也基本差不多,雙方都希望能聯合中朝,然后對付對方,共同瓜分利益。
這一點并沒有出乎寧渝的意料之中,當下更是不想見這兩邊的使臣,只是讓南亞司司長同雙方達成了一個貿易協定,那就是寧楚會在邊境開放榷場,雙方都可以前來進行貿易,而貿易過程中不得有任何的武力爭執情況,否則寧楚會直接取消爭議方的貿易資格。
對于這一點,雙方的使臣并沒有反對,實際上對于他們來說,能夠達成秘密的戰略協議自然是一件好事,可是若是無法達成,有個互相商貿的榷場,倒也足夠回去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