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八旗軍制,完全就是一團亂麻,哪怕是雍正皇帝自己,在了解清楚后也是感覺有些過于繁復,什么滿洲、蒙古、漢軍混雜在一起,還分為什么前鋒、驍騎等營,關鍵是就這樣還分為八個旗,因此這里面的一套東西尋常人完全不懂。
若是放在過去,大伙不懂也就不懂了,可問題是八旗新軍的作戰方式仿照的復漢軍,這編組自然也得往復漢軍方向靠,納爾蘇經歷過安慶一戰,他對于這一點非常了解,可以說這一套平時就算了,但是在那種大規模會戰時,八旗的軍制就會顯得非常累贅,根本無法適應現如今的作戰需求。
“皇上,奴才以為當下我八旗新軍既然都習練了新的戰法,自然也就不能再用老的軍制,八旗新軍里面不能再按照各旗分設,也不能按照原來的各營分設,應該把所有人都混編在一起,然后分為八個鎮,每鎮一萬兩千五百人,卻是剛剛勝過楚逆的一個師。”
納爾蘇的這一番建議自然不是憑白得來的,這也是他跟戴進賢請教后的結果,如今自己卻是吃透了后,感覺這種制度深以為妙,便向雍正提出了建議。
雍正從來都沒有抱著祖宗牌匾過日子,因此聽到納爾蘇的這一番建議后,倒是頗為感興趣,“繼續說,說具體一點。”
“啟稟皇上,在奴才的規劃當中,八旗新軍十萬人可分為八個鎮,每鎮下轄步兵兩協,每協兩標,每標三營,每營四隊,其中炮兵一標,每標四營,每營四隊,輜重兵每隊兩排,每排三棚,總計全鎮官長及司書等七百四十八名,弁目兵丁一萬零四百三十六名,夫役一千三百二十八名,共計全鎮人員為一萬二千五百十三名。”
納爾蘇將新軍的編制細細詳述了一番之后,又接著道:“與舊制不同,新軍制度每營丁額固定,以此更加容易判斷戰力之強弱。”
說起來這也是一個很大的坑,傳統的八旗和綠營下面也都有營的編制,可是這種所謂的營,從來都不固定,每營兵員的具體數量也無定制,少的二百來人,多的近千,一般來說在五百人上下,這種不固定的方式,很容易導致上官對該營的戰力判斷失誤。因此在納爾蘇的新軍制度中,直接將每營人數都給固定了下來,每營人數為六百六十人。
“如此一來甚好,每鎮官兵的戰力也都有一個清晰的了解,在后勤補給上也能心里有數。平郡王,朕果然沒有看錯你。”
實際上在納爾蘇的新式軍制改革中,還有一項非常重要的因素,那就是通過這種方式改編以后,八旗各鎮也就不再干預地方政事,而是成為了更加專業的軍隊,每天只需要自身的訓練即可,這對于軍隊的戰斗力培養是非常有利的。
在納爾蘇的計劃當中,這八個鎮的官兵最早也需要兩年功夫才能一戰,因此這兩年的時間,清廷依然只能依靠西北的大軍和京營的八旗,再加上北方各省的綠營團練來抵御寧楚。
“轟隆隆........”
隨著一陣沉悶的炮響聲和地面的劇烈抖動,接著便是一陣喊殺聲響徹天際,許多頭上裹著紅布的士卒們揮舞著刀槍,從城外的壕溝里一躍而出,他們手里舉著長矛盾牌,架著攻城云梯,便開始朝著城墻上攀爬。
臨潼,西安的東大門,可以說是攻克西安的必經之地,因此陜西的清軍在這里展開了架勢,盡管人數不多,可是憑借著地利也堅守了足足有兩天的功夫,而在這兩天的時間里,無盡的廝殺使得城墻上下都堆滿了尸體。
大義軍現如今是真的只有前進的道路,因為后面已經徹底被寧楚給堵死,一旦打不下西安,就意味著無路可去。屆時就算真的投靠寧楚,可是寧楚會不會來救也是一個問題。
有進無退,置之死地而后生。這句話如今用來形容白蓮教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可是對于臨潼上面的清軍來說,他們也沒有后退的路,誰不知道白蓮教是流寇,若是一旦西安失守,則意味著整座城的百姓都危險了。
當所有人都沒有后退的理由時,廝殺也就成為了唯一的選擇。
正在吶喊著攻城的大義軍士卒,接二連三被人從城墻上給推了下去,摔成了肉泥,當這一幕落在了漢王劉如漢的眼里時,他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實際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當下誰都可以有憐憫心,唯獨他劉如漢不能有,否則下一個死的就是他自己。
如今的白蓮教跟寧楚的關系,在實質上是已經破裂了,這是必然的。因為自從他劉如漢決定進軍關中之后,其野心也就暴露無遺,他想要擺脫復漢軍的控制,甚至不惜用河南跟寧楚做交易,換取支持進攻關中的機會,當然他也為此得到了大量的鳥銃和子母炮。
時間緩緩流逝著,臨潼上的清軍也被打垮了許多次,可是每次被打垮后,總有人填補著沖上來,才使得岌岌可危的城防得以保存,這也是清軍能夠堅守兩天的原因。
但是到了今日,劉如漢咬著牙齒也要打下去,盡管越來越多的大義軍士卒倒了下去,可是更多的人卻已經登上了城墻,他們揮舞著長刀一路廝殺下去,反倒是清軍卻已經撐不住了,他們開始往城內退縮,而這也就意味著臨潼的陷落,已成定局。
攻下臨潼之后,劉如漢沒有像往常那樣放縱士兵劫掠,而是將所有還能動彈的士卒們都給集合了起來,他望著這些一臉殺氣的士卒,明白自己的這個命令,多多少少都影響了士卒們的戰心,只是眼下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孤不讓你們放縱,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再往西走六十里,就是西安城!這他娘的臨潼算什么,西安城才是真正的繁花似錦!”
劉如漢用蠱惑的語氣大聲說著,他能感受到下面這些士卒內心的暴戾之氣,如果讓他們就在臨潼發泄出來,打西安怕就沒有力氣和斗志了。
“只要拿下西安,孤許你們大掠三日不封刀!”
一道血腥的命令被頒下,隨之而來的便是士卒們的歡呼雀躍之聲,他們高高舉起手里的長刀,高聲吼叫著,臉色更是漲得通紅。
“大掠三日不封刀!”
六十里地并不算遙遠,至少臨潼之戰時,已經有不少附近的鄉民為躲避戰亂,逃進了西安城,以致于整個西安城的百姓們都知道了這個噩耗,白蓮教破臨潼了!
西安將軍衙門,此時也是一片肅殺之氣,西安將軍宗渣布和陜西巡撫范時捷臉色沉重如水,他們面前已經堆滿了臨潼發來的求援令信,上面甚至還沾滿了血跡,里面的內容更是慘不堪言,幾乎是字字泣血,懇求西安將軍宗渣布和范巡撫發兵相救,問題是現在的西安城,哪還有兵去救臨潼?
宗渣布雖然是西安將軍,手底下有滿八旗三千五百人,漢八旗兩千多人,再加上蒙古八旗近千人,滿打滿算加起來也不過就是六千多人,可是這些人的家屬和奴仆也有幾萬人,都在西安城里,因此根本不可能出城救援臨潼。
而陜西原來的幾萬綠營,還是頗有戰斗力的,因此在之前打策妄阿拉布坦的時候,就已這幾萬人損失慘重,又被劃歸到了西北軍當中。
這樣一來,陜西的綠營實際上只有范時捷的三千撫標營,還有兩千西安的城防營,加起來不到五千之數,戰斗力更是難以言表,如今臨潼失利,發來救援信,范時捷也就有心無力了,他除了給鎮守臨潼的守將發了一封信件之外,便再無其他援助。
那信中只有八個字,‘固守待援,等待時機。’
這八個字對于臨潼的守將來說,卻連擦屁股都不如,現在人人都知道,除了西安城里還有兵,其他地方哪有還有援兵?
“咚咚咚.......”
大義軍的戰鼓聲響起,旗幟已經在軍中高高飄揚了起來,上萬的士卒在火炮和鼓聲中,架著云梯開始朝著城墻發起進攻,這一幕對于西安百姓來說,卻是久違的畫面,他們聽著城外的嘶吼聲,竟然有幾分不真切的感覺。
實在是安逸的太久了,以致于太多人在面對戰亂的時候,都有些恍惚,甚至連自己已經身處屠刀之下,都不自知了。
所幸的是西安城墻堅固,更是有許多門大炮,因此劉如漢在短時間內確確實實沒辦法攻下西安城,除了丟掉大量的尸體以外,也沒有取得任何的戰果。
劉如漢只得一面圍城一面思考著破城之法,在這方面他還是很擅長學習寧楚的,那就是不再用這種堂堂正正的方式攻城,而是模仿寧楚之前的戰法,在夜間穴地到城墻根下,然后埋設了大量的火藥,就等著那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聲。
可是此時城內無論是宗渣布還是范時捷,都沒有發現劉如漢的意圖,他們只知道一個勁地往甘肅方向的年羹堯大軍發去求援信,對于城防等等一應事物都沒有全盤的了解,每日里只知道枯守堅城。
劉如漢身為邪教頭子,除了極為擅長蠱惑人心之外,還具備堅韌不拔的品質,似乎跟所有的造反前輩一樣,他并沒有耽于享樂,也能夠跟士卒同甘共苦,為的便是最終的勝利,甚至為了這一刻,他將所有從寧楚那里得來的火藥,都用棺木裝好,放在了城墻根底下。
當引線點燃的那一刻,劉如漢望著面前高大堅實的西安城,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轟隆——”
在一個深夜里,隨著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之后,西安城引以為傲的城墻被炸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而城墻上值守的清軍們,甚至還沒弄明白發生什么事情,就這么被炸飛了天。
“殺!”
成千上萬的大義軍士卒順著這道口子,涌進了城內,他們欣喜若狂地望著被打開的西安城,眼睛中泛著紅光。
銀子、女人,已經盡在眼前了,只等著他們用去拿了。
裹著紅布的士卒們用長矛和長刀,驅趕著潰敗的清軍,一路掩殺過去,只留下了一地的尸體,而更多的人選擇了投降,他們跪在地上,望著面前殺紅了眼的大義軍士卒,冀圖于對方能夠放過他們一命。
可是這幫子已經止不住殺意的大義軍士卒們,哪里管得了許多,許多士卒更是直接沖進了士紳大族的府邸,肆意搶掠,直殺得血海盈天,若非劉如漢先前有令禁止放火,怕是整個西安城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
范時捷坐在自家的府邸里,面前自己的一家老小正在瑟瑟發抖,人人面如土色,唯獨范時捷本人卻似乎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命運,自從他的兄長范時繹死在江南后,他內心里就想過今天,或許這便是當漢奸的固有命運。
正因為如此,范時捷早早便準備好了利刃和毒藥,他心里明白一旦西安陷落,這城里任何一個人都有理由活,唯獨他范時捷,在破城后怕是想好死都難。對于范時捷而言,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有尊嚴一些,因此他在府里堆滿了柴草,在大義軍入城后,便已經想好了跟家人一起服毒自殺,引火自焚。
當西安外城被攻破之時,正待在滿城的宗渣布也是一臉絕望之色,雖然滿城也是有一道城墻,可是那城墻與外城想必實在是不值一提,而大義軍的前鋒已經抵達了外城,并且發起了攻城,數不清的大義軍士卒架著云梯攀附了城上來,隨后便是一場腥風血雨的搏殺。
與久經沙場的大義軍士卒想必,此時的八旗軍戰力實在是有些不值一提,很快便被殺到內城中央,而這些在內城里所做的一切,卻比外城更要惡劣十倍,因此此時內城里大部分都是八旗的家屬。
當西安將軍衙門被大義軍徹底占領之際,劉如漢這才邁著步子,踏過尸山血海走進了西安城,站在城墻上,望著關東的方向,臉上雖然沒有任何的表情,他的心里此時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終于贏了,前面的所有付出都已經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