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嶺西面,復漢軍在此地建立了臨時的陣地,以此策應梧桐嶺上的戰事,上面還粗略蓋著一層雨棚,還可以將受傷的士卒抬下來現行照顧,然后向著山腳逐一轉移,大量的傷兵躺在地上,沾滿了血污和泥污。
山腳下,一排排復漢軍列成了攻擊隊列,開始向著梧桐嶺發起進攻,他們目不斜視,哪怕路過這一處的臨時陣地時也沒有多看上一眼,頭也不回地直接向著山上而去。
一名身材高大健碩的男子穿著紅色軍衣,肩上配著團長一級的肩章,卻是徑自走進了陣地,他的目光一直朝著正前方,絲毫沒有理會一路上的士卒,一直到了李石虎面前,才微微低下頭。
“石虎,看你這段日子安逸了不少,怕是騎馬都騎不了了吧!”言語間略帶著嘲諷的味道,卻是讓周圍的復漢軍士卒轉過頭來,怒視著這位不速之客。
高大男子卻是絲毫沒有顧忌周邊士卒的目光,只是帶著一種玩味的態度,盯著李石虎不放。
李石虎卻仿佛絲毫沒有聽到的模樣,專心綁著胳膊上的繃帶,一言不發,可是明顯能夠看出,他的眼神里帶著一絲不甘。
就差那么一點點,就差那么一點點,他的三團就能夠全面突破清軍的防線,將旗幟插在梧桐嶺上了,若真是如此,無論對于復漢軍而言,還是對于他們三團而言,都是一個莫大的榮耀。到那時候,他李石虎在大都督心里的地位,恐怕又會不一樣了吧。
李石虎出身雛鷹,然而一直都沒能進入雛鷹第一梯隊里,自從入復漢軍之后,這種差異便逐漸體現了出來,他不甘心。
本來這一仗是個很好的機會,可是戰場局勢變幻莫測,特別是隨著狼山鎮三千兵馬的投入,戰場上的形式出現了極大的變化,李石虎的兵在上面站不住了,硬生生被打了回來。
畢竟狼山鎮原本就是清軍在江蘇的重鎮,姜原更是原先從西北調回來的一個猛將,治軍有道,因此戰斗力也是頗為強悍。有了這么一支生力軍的加入,李石虎的兩千人終究沒辦法更進一步,被牢牢擋在了山道外,而且那時候的李石虎,身上已經有了三條刀傷和一處槍傷。
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李石虎依然不愿退,可是最終深陷重圍,若不是屬下士兵力救,恐怕他已經成了一具尸體。無奈之下,李石虎最終選擇了后撤,將原先打上去的陣地拱手讓人。
“寧承祖,你是來看笑話的么?告訴你,孬的是老子,不是我那幫子弟兄!”李石虎望著高大男子,狠狠地啐了一口。這話一出,卻是讓周圍的復漢軍士卒暖心不已。
嚴格來說,他們這一仗打得真不算差了,雖然說到最后都沒能攻上去,可是李石虎的三團卻取得了極大的戰果,整整三千清軍都已經被徹底打崩了,而他們的傷亡不過四百多人。
寧渝能夠理解這個戰果,可是董策不滿意,寧承祖也不滿意,就連李石虎自己心里也是不滿意的,原因很簡單,他們都是最早的那批雛鷹營學兵,而且原先幾乎都是隊長,是整個雛鷹營里,除了寧渝以外最具備號召力的人。
現如今這些隊長當中,有的已經戰死沙場,有的高升到了師長師參謀長,更多的還是像李石虎他們一樣,已經成長為了各團的團長或者是副團長,成為了全軍的脊梁。
雛鷹營的經歷讓他們每一個人都感覺到由衷的自豪,可這種自豪也讓他們對自己對伙伴的要求變得更高,他們不能輸,也不敢讓自己輸。寧承祖是這樣,李石虎亦是如此。
“這一仗我替你擦好屁股,梧桐嶺我團會打上去。你李石虎辦不到的,我來幫你辦!”
寧承祖冰冷著臉走出了臨時搭建的雨棚,看著在微微細雨里向梧桐嶺攻去的士卒,心里亦是充滿了豪情壯志。
“此戰,有死無退!但凡有人退,全隊皆斬!”
“全隊退,全連皆斬!全連退,全營皆斬!”
“若是我退,全團皆可斬我!”
一番殺氣騰騰的話語在復漢軍士卒的耳邊響起,所有人的心里為之一凜,他們是第三師一團的兵,團長叫做寧承祖,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作為寧家的旁系出身,并沒有得到很多家族資源,生活其實非常困苦。后來寧渝開創雛鷹營之后,寧承祖早早便入了營,雖然說剛開始他不像寧千秋寧鐵山那般,得到寧渝的看重,可自從進了雛鷹營之后,便一日比一日努力,也開始得到寧渝的關照。
早先寧承祖也只是從連長開始做起,在后來跟清軍的歷次大戰中,幾乎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可每次大戰,也是他的部隊率先突破清軍的防線,后來積功升到了主力團長一級,也堪稱寧家的后起之秀。
咚咚咚——
厚重的鼓聲響起,整個第三師一團的士卒,跟著寧承祖沖在了前方,所幸的是雨勢已經小了許多,雖然還不能使用槍炮,可是仗卻好打了許多。寧承祖更是身先士卒,穿著一身鐵鎧便沖了上去,所向披靡,清兵幾乎不能擋。
復漢軍內幾乎沒有人會裝備棉甲和紙甲,連營長以上級別的軍官會穿鐵鎧,這種鐵鎧都是寧渝仿照板甲的制造方式,用水利鍛錘制成的一批,至于士兵則是無甲狀態,當然這是因為實在太窮了,鐵礦出來的鐵,都去造槍炮了,不過在復漢軍的規劃當中,等到幾大鐵礦的產量出來后,就會逐漸全面覆蓋鐵鎧。
戰場上的廝殺似乎一直都沒有停歇,雙方的兵力逐漸投入越來越多,直到把這一處戰場變成了絞肉場,大量的血肉被吞噬了進去。
寧渝持著千里鏡,望著嶺上的戰局,笑道:“程師長,這小子沒讓你少頭疼吧!”
程銘是個沉默寡言的老實人,倒是輕輕點了點頭,隨即又感覺有些不妥,輕聲道:“寧承祖性格要強,他的一團永遠比別的團更出色,更不怕死,這一點是我師最寶貴的。縱使有些跳脫,也無妨。”
“當年在雛鷹營里,我最欣賞的幾個人當中,便有這小子,他沒有董策天才細致,沒有許成梁勇猛無雙,可是他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寧渝悠悠道,不自覺微微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