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在遙遠的極東之地,隱藏有通往世界盡頭的大門。大門上盤踞有罪惡橫生的惡獸,惡獸們猙獰貪婪,任何人想要穿行都必須獻上祭品。
“咯咯咯……”詭異的笑聲仍在回蕩。
“你們……聽見了么?”艙房里,船員們的聲音有些顫抖。
“聽見了,好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笑?”一個水手低聲說。
寂靜的船艙里開始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多的船員驚恐的從睡夢中驚醒。
尾艙板,船長半跪著蹲在地上,銀灰色的雙眼里,此刻已經完全被恐懼所占據。眼前這個女人,不,或許說……“她”已經不算是人了。
她幽綠色的眼睛冷漠而空洞,嘴巴就像是被什么東西撕裂開了一樣,密集的牙床裸露在外,一直延伸到接近喉嚨。叉狀的舌頭嬌艷而深紅,有點類似于蛇的信子,但顏色卻紅得深沉,如同沾染著鮮血。
她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身上的衣服因為潮濕而閃著銀光,全身濕漉漉的,就像剛從海里被打撈起來,一條巨大的尾巴垂落到海里,如同一條長長的皮鞭。
“剛才就是這東西推著她跑的!”船長驚呼,但此刻他卻叫不出聲來。
眼前這個“女人”已經超越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他實在無法想象,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生物,才能生得出如此猙獰恐怖的模樣。
有血有肉,看著不像。
嘴巴子都開裂到耳根了,明顯和他不是同類。
“咯咯咯!”詭異的笑聲再一次傳來,船長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幾步,靠在艙壁上。
這一次他聽清了,那個聲音并不是從“女人”的嘴里發出的,而是從……船底發出的!
“在海里……”船長的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了起來,一個恐怖的念頭在他的腦海里轉瞬即逝。
海妖……沒錯,就是海妖!
古希臘神話中曾記載,海妖擁有著一副極為美麗的面孔,它們通常拖曳著一具半人半獸的軀體,用美妙的歌聲去蠱惑航海者。而當那些失去了意識的航海者被吸引到海邊時,它們就會從海里躍起將他們拉入水中溺死。所以在海妖們居住的地方,往往都會堆滿了人的骸骨和溺死者的尸體。
“海妖……”船長的雙腿和牙齒開始打顫。
美妙的歌聲,他就是被歌聲吸引過來的!
“咕嚕!”船長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身體一個勁的在抖。回想起剛才“女人”那醉人的歌聲,船長現在只覺得后背一陣發涼。
他可是差一點就沒命了啊!
海妖!海妖!這他媽不應該是大人們用來哄騙不聽話小孩子睡覺的恐怖故事么?怎么會突然從神話里蹦踏到現實中來了?還是來迷惑他這種模樣粗獷的中年油膩大叔?
船長崩潰。
他不過就是今晚偷喝了點酒,罷了會兒工,克扣了一下工資,順帶偷看了一會兒侍女洗澡而已,怎么就給他攤上了這檔子爛事?
“這玩意兒簡直比尼斯湖水怪還要恐怖。”船長的身體抖得像篩糠,他盯著“女人”那尖銳得發亮的牙齒,怯怯的說,“起碼那東西看上去呆萌呆萌的,不像這個會咬人。”
“啊――!”
還沒有等船長在一旁吐槽完,“女人”毛骨悚然的張開嘴,嘴巴一直開裂到耳根子處,刺耳的尖叫聲猛地自她的嘴中傳出。
“喂喂喂,不是說好的美妙歌聲么?!”船長抱頭翻滾縮在地上,雙手捂著耳朵,腦子里全是一陣“嗡嗡嗡”的亂響。
那聲音可真是夠尖銳的,就好像有什么人正拿著鈍器在鐵皮上來回的割,鐵皮破損,隨后發出一陣非常刺耳的嘶鳴,尖銳得令人煩躁。
“該死,該死,該死!給我閉嘴!”船長忍無可忍,抬起手來就是一拳轟在了地板之上,厚重的鋼板受力震蕩,發出一陣“轟隆隆”的回響。
沒有辦法,此刻的他和“女人”不過兩三米遠,這個距離他根本無法作出躲避,他毫不懷疑下一秒“女人”就能沖過來一口咬掉他的腦袋,然后再當著他的身體一口一口的將他的腦袋咬成碎片。
“砰!”
危急時刻,震耳的槍聲突然驚起,仿佛黑夜里沖破夜幕的隕石,蠻橫的撕開了所有的噪音。
船長扭頭,黑暗中查爾斯那張無比熟悉的臉龐開始映入簾里。
“你連槍都已經拔不起了么,柏薩?”查爾斯的聲音低沉而沙啞,聽起來總是讓人覺得如芒在背。
“不是,我……”柏薩的臉色有些通紅。他想說點什么來去解釋,可身上的槍卻的的確確還躺在兜里。
“如果你嫌自己活得太久了,那你就直接向理事會提出卸任船長這一職務的請求。”查爾斯的眼瞳里散發出一股攝人的光。他冷冷的注視著船長,臉上的表情猶如冰冷到了極致。
“但你記住了,最后處理你的人一定會是我。”他語氣森冷的說。
“咔嚓”一聲,握在查爾斯手中的左輪手槍被緩緩上膛,一縷硝煙從槍膛里冒出,最后逐漸的從空氣中消散。
這個身材魁梧的英國人,此刻看上去卻像極了美國西部的拓荒牛仔。
柏薩尷尬的張了張嘴,呆呆地看著查爾斯。他想要說點什么“我只是忘了”之類的推脫詞,可是話到嘴邊還沒有吐出,震耳的槍聲又開始在他耳畔轟然炸響。
“砰!砰!砰!”
黃銅色的槍膛在左輪里急速旋轉,子彈離膛,發出一陣陣輕快的愉悅聲。
船長覺得此刻他就像是置身于某場十九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槍擊戰中,仿佛隨時隨地都有可能丟掉小命去跟導演領便當。
“噗噗噗!”
完美十環,精確命中!
三顆銅制的彈頭撕破空氣,最后深深的沒入了“女人”的腦額之中。
船長遠遠的看到“女人”的臉部開始變得扭曲,大批量的鮮血從她的傷口涌現。淡金色的,如同金箔融化時形成的液體。血液流淌過“女人”的眼眸,深綠色的眼瞳開始被金色逐漸替代。
“真是……奇怪的血液。”船長不由自主的說出口。
女人的血液里透著一股妖異,他的目光一觸及就幾乎驚得要站起,那種詭異而又惡心的排斥感,讓他忍不住的要去移開目光。
“嗚嗚~”
“女人”仰頭抓著后脖。它想要尖叫,可是它叫不出來。查爾斯的第一顆子彈已經將它的喉嚨徹底打穿,它發不出聲音了,只能站在那里“嗚嗚鳴”的呻吟著。
“真是頑強。”查爾斯吐了口唾沫,邁開步子緩緩走至“女人”的身旁。
理論上來說,查爾斯打出的四顆子彈已經全部命中了它的要害,換作普通人在這,那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可現在“女人”的情況有點反常,它除了看上去有點痛苦以外,半丁點兒生命危險都沒有。
“查爾斯,你確定這玩意兒對它有用?”船長在一旁捂著耳朵,戰戰兢兢的說。這時候他倒是壯了會膽,湊上前去站在查爾斯身旁。
“閉嘴!”查爾斯冷冷的嗆了他一句,嚇得他又連忙縮了回去。
“我曾聽父親說,這個世界上其實還存在著許多我們不為所知的物種。它們隱藏在這個世界的陰暗面,與我們的世界背道而馳。所有關于它們的歷史都會被人刪減或者加以掩飾。它們不會在人類的世界中出現,但它們卻的的確確真的存在著我們身邊。”
查爾斯冷冷的望著“女人”,“古希臘神話中所記載過的海妖塞壬,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的真正名字,應該是叫‘獸奴’吧?”
“一種被圈養著的……卑微生物。”查爾斯眼神銳利,目光直視著“女人”,冷冷的說。
他的眼睛灰黑而冷冽,里面布滿著憐憫,但卻不是同情,而是攝人心魄的冰冷。
“被圈美的生物。哪怕自身的力量再怎么強大,無法掙破禁錮的枷鎖,就永遠只是一只任人宰割,對人唯命是從的卑微生物。”查爾斯諷刺的說。
“連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控,終生只能活在別人的喜怒之中,真是可悲。”船長語氣嘆惋,臉上掛滿了戚然。搞得他就像是生活在某個人的壓迫之下一樣,像極了教堂里表現出感同身受來去度化教徒的神父。
這家伙這時候居然忘記了害怕,一只手搭拉在“女人”的肩上,扯著張臉,就好像是在說“沒事,我與你同在”的大話。可是他卻忘記了,在剛剛查爾斯到來之前,他是怎么被“女人”嚇到船肚子里去的。
查爾斯在一旁看不下去,一把將他踹開。
“哎呦!”船長吃痛滾到一旁,嘴里剛想叫嚷,可當他看到查爾斯那張黑得跟魚肝油似的臉后,又連忙嚇得縮了回去,抱著頭在那里低聲“哼哼”。
“你的事等下再和你算!”查爾斯怒目圓睜,看上去就像一頭發了瘋的獅子。
“咔嚓”一聲,子彈上膛,查爾斯冷然的將手槍抵在“女人”的額前。
槍膛里還有兩顆子彈,只要他叩下扳機,照著這個距離,“女人”的腦袋鐵定會被轟出一個大洞。
“既然活得這么卑賤,那又何必再茍活于這個世界。”查爾斯的眼里閃爍出一抹銳利的寒光。
他不喜歡懦弱,也不喜歡看見別人懦弱。因為這樣會讓他回想起一些不美好的事情,一些讓他連做夢都不想去記起的回憶。
“砰!砰!”
兩槍干凈利落的落下。
冷藏室,昏暗的燈光悄然灑下,周圍是印著花紋的大理石主廳。造型古樸的老式吊燈朦朦朧朧的在頂上映照著,昏黃色的,像在這里存活了好幾個世紀。
“我們來晚了。”淡黃色的燈光下,林笙的眼簾低垂著,冰冷的,冷硬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在他的前方,一個巨大到足有三米寬的半圓形器皿被直接鑲嵌進地底,寬大而又深長的凹槽里被盛滿了許多銀白色的溶液,溶液中豎有一個凸起的長方形宮臺,宮臺下是一個可以升降的機械槽口。
那兒原本是用來安置“卵”的地方,但此刻它卻被升起來了。
林笙邁著步子走到池子旁蹲下,伸出手在溢出來的液體上輕輕的摸了摸。
“是水銀。”他說。
這么大的一池子水銀,毒死幾十頭大象輕而易舉。放在這里做什么?
防賊?
不像,潛進來的只有他們。這東西對人的危害雖然十分巨大,但那也是建立在人體具有傷口的前提下。如果在接觸的過程中防護得當,那這東西就跟擺設似的,根本不起作用。
防大象?
這就更不用說了,這兒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海里恐怕連頭小香鯨都找不到。
大象?做夢去吧。
“水銀含有劇毒。”尤彌爾說,“獸族懼怕水銀,普通的武器對它們起不了多大作用。既然艾德華知道‘卵’的來歷,又懂得將’卵’擱置在低溫下延長它的休眠期。那他肯定會知道水銀對獸類有著巨大的腐蝕性作用。”
“試想一下,如果將一頭剛完成孵化的幼龍放在水銀池里……會發生什么?”尤彌爾問。
“會被整池子的水銀腐蝕成一攤血水。”林笙說。
“他這是……給‘卵’造了個‘囚籠’?”
林笙看了一眼兩邊比宮臺低了一截的水銀液面,面露驚訝。
“對。”尤彌爾回答,“艾德華將卵擱置在這里,一是因為他害怕卵會被人發現然后盜走,二是因為他當時在得到卵之后并沒有確定卵的具體孵化時間。他擔心卵在運送的途中會提前孵化,所以他將龍卵藏在了這里,并用水銀給它造了個‘囚籠’。”
“但這仍然不夠。”尤彌爾的語氣一轉,接著說,“他低估了獸族,也低估了獸族的血統傳承。他想困住獸類,就必須將它們囚禁在青銅制成的金屬盒里,然后將金屬盒子投放到灌滿水銀的鉛水池中,最后再以圣水覆蓋池面,將其擱置在極寒之下低溫封凍。”
“也只有這樣,人類才有可能將它們真正囚禁。”尤彌爾最后說。
林笙沉默,這些他在西嵐爾的獸族習性解析課上都聽到過,所以對于尤彌爾說的,他完全表示認同。
沒一會兒,林笙從水銀池邊站了起來,肩上的長方形盒子被他斜挎在背上。他漫步走到那面恢宏大氣的淡金色墻壁前,目光凝視在上面的壁畫上。
和外面的那扇大門一樣,這面墻壁同樣被以琉璃瓦鑲成了一幅四色的彩墨壁畫。只是和外面不同的是,這幅壁畫顯然要比外面的精致,也更大,更加明晰。
林笙站在那里打量了好久,他在這幅壁畫上看到了許多細小的、縱橫交錯的島嶼,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張巨大的藏寶圖。
“這是一張Miracle號早期的航海圖,上面記載了艾爾德制定的所有航海線路。”尤彌爾解釋說。
這幅壁畫是44年前愛德華親手鑲嵌上去的,里面記載了Miracle號早期規劃好的所有航海路線,而至于他最后為什么要將這幅壁畫擺放在這里。沒人能夠知道。
“嗯。”林笙輕輕的點了點頭。他對于尤彌爾說的航海圖倒是并不怎么感興趣,現在他只想知道“卵”去哪里了。
“亞得里亞海……直布羅陀海峽……斯里蘭卡……”他用指尖輕輕劃過了一個個鮮紅色的標注,長長的將它們串成一條細線。細線在墻上翩然起舞,最后定格在了最為醒目的那一顆紅點上。
“白令海峽?”林笙一愣。
尤彌爾說這幅壁畫是艾德華親手鑲造的,勾勒的也只是Miracle號的早期航線。可正是這幅眼花繚亂到足以讓人眩暈的航海路線圖,最終指向的終點,卻是白令海峽!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有些莫名奇妙的巧合,就如同愛因斯坦說的一樣,“巧合是上帝保持匿名的方式”,總給人一種不真實感。
“徘徊在南北極的艦艇……琉璃瓦鑲嵌的壁畫……縱橫交錯的航線……消失的龍‘卵’,以及……迷霧重重的白令海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