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心底深處,他一直逃避著自己身為異族的事實。
那樣的活著很好,至少不會感到孤單。
黑暗中,他像是在孤寂里獨自走了好久,白色的亮光在離著他遠去。
恍惚間他像是聽到了,遙遠的前方有人在呼喊著他的名字。
那是一個非常微弱的聲音,低沉而又沙啞,低沉而又沙啞,如同在這無邊的黑暗里突然射入的一縷微光,漸漸的,越來越低沉,越來越低沉,最后演變成了一種無數的聲音在嘶吼,無數的聲音在咆哮。
他說不出那是種什么樣的聲音,只覺得那應該是凝聚了人世間所有的負面情緒。
哭泣,恐懼,絕望,就如同災來臨之時,人們在驚慌失措的奔跑。
“嘿!”有人說。
黑暗中他慢慢的蹲下身子,循著聲音望去,映入簾里的,是一道火紅色的耀光。
那是一團透著紅艷的光芒,明亮的光暈斑斕到令人感到晃眼。
短暫的失明之后,他邁開步子,身體不受控制的向著光團中走去。
“轟隆”一聲,而就在他踏入光團的那一瞬間,無數的哭喊聲如同驚濤駭浪般朝著他涌來,震耳欲聾的慘叫聲像是要將他整個人都吞沒。
那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啊?
恐懼與哭泣聲彌漫。
他想不出世界上還有什么文字是能夠用來形容那個慘烈的場面,如果有,他想那一定就是……“絕望”。
熾烈的火焰焚燒過天空,燎天的流火在城市中肆虐。人們在驚慌失措中尖叫著奔跑,老舊的,古樸的鐘樓在火焰里轟然坍塌。一望無際的長道開始破碎了,繁華的樓閣在刺耳的發出哭嚎。
天空上,成千上萬支箭羽無聲墜落,巨大的,沉重的牌匾燃燒著,翻轉著轟然從半空落了下來,上面刻著銹跡斑斑的四個大字……“終凜之城”!
心好痛啊,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割。他覺得自己一定是有什么東西忘記了,可又實在想不起來那到底是什么。
“終凜之城。”他冷冷的開口,聲音平靜得就像是在闡述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名字。
“爹!”漫天的哭嚎聲中,小小的身影在火焰中孤零零的站立。那是一個十分稚嫩的孩子,瘦小的懷里正抱著一柄漆黑色的長槍。
輝煌的,坍塌的宮殿下方,被火焰吞噬的人形此刻正在發出他的最后哀鳴。
“庚兒……帶著滄溟……去找長明……告訴他……不要……再回來了……”
“轟隆!”
焦黑的建筑終于在嘶吼聲中徹底倒塌,火焰從空中墜落,最后徹底的覆蓋在了那片廢墟之上。
“爹!爹!你快出來啊,爹!”宮殿前,幼小的孩子在哭泣著大喊,晶瑩的淚水奪眶而出。
火焰從他的身旁繚繞著燒過,燒焦的建筑正“噼里啪啦”的向著四周倒塌。但他沒有害怕,也沒有飛撲上前,而是抱著那柄漆黑色的長槍,緩緩后退。
“嗷——!”
而就在男孩后退的同一時間,震耳欲聾的嘶吼聲突然驚悚的從烏云里傳來。幽暗的,無邊的骨翼轟然的從云層里探出。
那是一個龐大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怪物,幽黑色的翅膀如同鋼鐵般堅硬冰冷。
它低沉而又輕緩的飛過云層,鋒利的鱗片如同匕首般鋒利的切割過每一寸空間。
Dragon……龍!
暗紅如血的天空上,巨大的惡龍正嘶啞的咆哮著,它振翅的揮舞起翅膀,碩大的膜翼如同遮蓋住天空。它低緩而又沉重的飛過大地,幽暗的翅膀上掛滿骸骨。
“幽王。”再一次的,他不由自主地了說出了另外一個名字,仿佛他對這里的一切都無比熟悉。
“呼呼!”
天空上,惡龍輕緩的飛越過城市,翱翔著徘徊在廢墟上空。最后它冷冷的直視了一眼孩子手中的長槍,而后向著遠處的黑暗中飛去。
不久之后它終于在極遠之地墜落下去,最終消失在寰宇那無底的深淵之中……
“陳……庚。”他喊出了那個孩子的名字。
喧鬧中他猛的從床上坐起,在驕陽四射的下午中醒來。呼吸急促,身上冒著冷汗。窗外不時的傳來幾聲煩人的鳥叫,但他卻從來沒覺得這聲音是那么的清脆悅耳。
他靜靜的抬起頭來看向窗外的球場,一切都還是那么的熟悉,一切都還充滿希望。
就仿佛是在提醒著他,夢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這里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世,沒有惡龍,也沒有孩子。
北緯65º,白令海峽。
漆黑的夜幕下,赤金色的大船沖破水面,后面留下三十米寬的湛藍色水道。
現在已經是嚴冬了,而且又遠離大陸。海面上雖然沒有被冰雪覆蓋,但浮冰卻遍布了整個白令海域。
“女士們,先生們,這里是北緯65º線。凌晨三點整,在這個美麗的早晨, Miracle號航船在此為您播報,我是你們的船長,薩瑟頓·簡·柏薩,歡迎您的收聽。”
中年的俄羅斯籍船長此刻正就瓶喝著伏特加酒,醉醺醺的沖著無線電系統嚷嚷,看上去就像是酒吧里喝醉酒的壯漢,大大咧咧的趴在桌上說著爛話。
船長在這已經待有三個小時了,因為今晚是他的大副當值,所以他有足夠多的時間可以用來去揮霍。
“沙……沙……”
無線電里繼續保持著靜默,這讓無聊的船長心里有些失落。在船上是很容易患上抑郁癥的,尤其還是他這種上了點年紀的人。
“唉,看來今晚又是一個人啦。“船長晃了晃手中空蕩蕩的瓶子,嘆了口氣,起身將它丟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我得去找點東西醒醒酒,不然被查爾斯看見了,止不住又要挨上一頓罵。”船長耷拉著腦袋,扶了扶那頂已經東倒西歪的帽子,自言自語的說。
查爾斯是他的大副,一個擁有著意大利血統的英國人。年輕時曾在軍隊里服過役,精通槍械、格斗,以及射擊。平時在Miracle號上負責安保工作,只是今晚船長“罷工”,他才不得不跑去控制室里接替船長的活兒。
“嘎吱——!”
厚重的金屬門被人從里面推開,淡金色的光芒從房間里灑了出來。船長跌跌撞撞的從里面佝僂著身子,步履蹣跚的走了出來。
他望了望海面上那些一望無際的浮冰,通紅的臉色不禁緩和了一些。
“呼呼——”
海面上,肆無忌憚的冷風正一如既往的刮著著,氣溫在此時已經驟然劇減到了零下三十五度以下,周圍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恒冰。銀灰色的月光從空中無聲的灑下,落在船長的臉上,映照出了他那張粗獷的臉。
“今年的冬天來的可真早……”船長小聲嘟噥。
這是句廢話。白令海峽連通著北冰洋,每年的秋夏季,數以萬計的極地浮冰都會從楚科奇海飄往白令海。而當它們在途中遇上回流時,漂流的浮冰會全部聚集在白令海峽附近,從而使白令海峽提前進入封凍期。
“嘩嘩!”
冰冷的海水拍打著船體,時不時的發出一聲聲刺耳的沙啞聲。巨大的輪船艦艏破開冰面,如同一個高昂的騎士般,一往無前的向著北極點挺進。
“嘿!真是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走廊中,船長扯著一句不知道從哪學來的中國諺語,搖頭晃腦的在那里低聲嚷嚷。
他掖了掖身上那件穿得發白的灰褐色船長服,將身子深深地埋進了外套中,邁開步子走了出去。
不知年代的照燈此刻正在走廊里的墻壁上忽明忽暗的閃著,甲板上的旗幟在風里被吹得“嗡嗡“作響。
沉默中船長突然停下了自己的步伐,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船頭上那支金黃色的艦旗,心里無聲的劃過了一抹嘆息。
既像是在感嘆時間的流逝,又像是在哀悼故友的別離。
控制室,身材魁梧的查爾斯此刻正嚴肅的坐在主座位上,眼神銳利的凝視著前方。前方,湛藍色的銀幕上,兩顆猩紅色的小點正急促的跳動,如同兩個細小的火花,不斷的在夾層里飛快移動。
那是Miracle號監控系統里偵測到的兩個無法識別身份的“偷渡者”。顯然,他們被入侵了。
“入侵者?”查爾斯陰沉如水的坐在座位上,眼神冰冷的盯著銀幕上跳動著的那兩顆紅點。
“防衛部那幫蠢貨都在干什么?有入侵者混進來了都不知道?!”查爾斯憤怒的咆哮著,整個控制室里都是回蕩著他的聲音。臺下的技術員都不敢講話,一個個的全都縮著腦袋站在那里。
“副……副長。”見著沒人回話,一位后勤部的副手不得不戰戰兢兢的走了出來。(作者注:因為查爾斯在船上兼任著副船長,所以船員們平時都會直接叫他“副長”。)
他說,“入侵者越過我們的防衛系統,直接屏蔽掉了船上的監控設備,我們無法監測到他們的存在,所以一直沒有發現他們的行蹤。”
那個副手一邊手忙腳亂的解釋著,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查爾斯的臉色。在船上惹毛查爾斯是非常可怕的,生活在Miracle號上的所有船員,哪怕是冒著去惹毛船長的情況下,也絕不會去輕易招惹查爾斯。
“技術部的那幫人都是擺設么?防火系統這么容易被攻陷?”只是查爾斯此刻可沒有心情去聽他的解釋,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是一頭憤怒的獅子。
“不,不是的,副長。他們并沒有攻擊我們的防火系統。”此時一旁的技術部部長有些慌慌張張的站了出來,硬著頭皮解釋說,“對方入侵了我們的系統‘后門’之后,就直接獲取了您和船長的權限,我們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對方就第一時間就黑掉我們船上的所有監控系統,當我們反應過來時……他們就已經登船了。”部長咽了口口水,心驚膽戰的低下頭,不敢去直視查爾斯那攝人的眼睛。
”那你的意思是說,這次的責任在我?”查爾斯的額頭上青筋暴起。他猛地湊上前去揪住那人的衣領,憤怒的吼道,“技術部十幾號人,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防御系統被入侵了!老子他媽每年花那么多錢供你們去花銷,你們給我的答復就是這個?”
“抱,抱歉副長……這次的責任在我們,是我們失職了。”部長被查爾斯的舉動嚇得臉色發白,額頭上冷汗直冒。
“我不想聽這種廢話,”查爾斯一把推開了他,目光凌厲的直視著眾人,說,“我給你們十分鐘的時間,十分鐘之內,給我找到他們,否則……你們將會有幸體驗到今年的‘公海一日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