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和賴恭正在爵室內談論著蒯越,忽然接到了后者自刎而死的消息,賴恭當即一愣,失神下手一松,酒杯不由跌落地上。
“長史……”賴恭深深嘆了一口氣,面上露出悲切之色。
劉景亦是放下酒杯,心中感到十分惋惜,蒯越可謂荊州最杰出的人才之一,當年劉表勢單力薄,正是靠著他的輔佐才得以強大。歷史上曹操在奪取荊州后,忍不住同荀彧寫信說:“不喜得荊州,喜得蒯異度耳。”由此可知其人的名望與才能。
無奈蒯越和劉表牽連極深,而且劉景的零陵太守之位,是由張羨表舉,與私署無異,實際上的身份僅為四百石酃縣長,和皇伯、州牧的劉表,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一比,如云泥之別。
甚至劉景都比不上蒯越本人,其乃是鎮南將軍府長史、故章陵太守、樊亭侯。因此,蒯越根本不可能歸順劉景。
不過即便蒯越不能為己所用,劉景仍然不希望他死,因為死了的蒯越,對他毫無價值,只有活著的蒯越,對他才有價值。
蒯越堪稱劉表麾下首屈一指的重臣,劉景若將其俘虜并善待,必會對劉表造成巨大的打擊,可惜蒯越未能讓他如意。
接著劉景又聽說蒯越六名門客親信,皆自刎而死,無一茍活,心里不禁大為感慨,古人素重忠孝節義,為此不惜性命。
從前田橫守義不辱,橫刀自刎,其麾下五百人浮于海上,得知田橫已死的消息,盡皆自殺。
后世諸葛誕起兵反抗司馬昭,兵敗被殺,其部眾數百人,面對“降者生,不降者斬”的選擇,無一肯降,全都從容赴死。
蒯越雖不及田橫、諸葛誕得人效死至此,亦足以自傲了。
劉景忍不住想,如果他兵敗身亡,會有人追隨他而死嗎?但這個念頭轉瞬間就被他驅逐出腦海,他絕對不會落到這副田地,所以這個問題根本就不存在。
劉景不由和賴恭感慨道:“蒯異度乃楚國之望,士之冠冕,其人深有謀略,文武兼資,論才能還要超過他的先人蒯通。當今漢室不幸,社稷淪喪,九州云擾,蒯異度身負濟世之才,本該輔佐明主,興復漢室,名垂青史,可惜現在卻因劉荊州一己私利,興不義之兵,枉死于荊南。”
賴恭聞其言,心里頗為不快,都到這個時候了,劉景還不忘向劉表身上潑臟水,出言反駁道:“將軍乃荊州之主,張長沙倔強不順,舉三郡而叛,將軍命州兵跨江討伐,此上征下戰,去暴舉順,怎能說是不義之兵?”
劉景不疾不徐地道:“賴君久在北軍,這兩年來荊南百姓遭受的苦難,相信沒有人比賴君更了解。在我等荊南之人眼中,北軍就是不義之兵。”
賴恭道:“荊南之所以戰亂連年,皆因張長沙不肯屈服。”
劉景搖頭道:“如此說來,曹孟德奉天子之命征討四方,其軍入南陽時,劉荊州應該束手就擒才對,何以抗拒王師?”
賴恭嘿然無語,他當然可以說曹操是亂臣賊子,今年正月爆發的天子衣帶詔事件就是證明。
不過真要這么強辯下去,最后必定會變成“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口舌之爭,賴恭現在實在沒心情與劉景爭論這個。
見賴恭沉默下來,劉景也不再多言,適時將話題轉移到嫂子賴慈和侄兒虎頭身上。
蒯越乃是荊州軍主帥,其自殺身亡的消息一經傳出,立時擊垮了荊州軍將士僅存的抵抗之心,各個“孤島”皆望風而降。
至此,劉景水軍以秋風掃落葉之勢迅速掃平了“諸島”,俘敵萬余人,目前僅剩據守新營地的數千荊州軍執意不肯投降。
劉景一聲令下,水軍數百艘戰艦立刻將荊州軍新營地圍得水泄不通。為了畢其功于一役,劉景只留下千余人看押俘虜,其余士卒全部抽調到前線,包括劉修、劉亮、嚴肅部三千余人。
望著水面上鱗次櫛比的戰艦,以及甲板上密密麻麻的甲士,荊州軍將士無不神色憂懼,惴惴不安。
如果不是礙于劉磐淫威,或許眾將士早就向劉景軍投降了,畢竟連主帥蒯越都已自殺身亡,他們還有什么理由奮戰下去?
劉磐作為劉表親侄,為人剛猛,寧死不屈,曾有司馬、校尉勸其投降,劉磐二話不說將其等收押,之后當著數千將士的面,親自手刃幾將,以示決心。此后,再無一人敢言“降”字。
不過劉磐此舉看似穩住了軍心,其實私底下暗潮涌動。
劉磐對此亦是心知肚明,可他不這么做,只會死得更快,任何人都可以投降,唯獨他不行。
去年孫策進攻江夏,從兄劉虎奉命率兵救援黃祖,最終被孫策所敗,死于亂軍之中。從兄劉虎不以武事見長,尚且能夠戰死沙場,不損名節,他素來自詡驍勇,如果畏死投降敵人,日后還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間?
劉磐已存必死之心,他現在就一個念頭,盡可能多殺死劉景軍士卒,自己在這里每多殺一人,叔父的壓力就減輕一分,這也是他唯一能為叔父做的事情了。
目前營中有士卒七千余人,然而能稱得上精銳的,僅兩千余人,剩下的不是羸兵,就是降卒。他們先前被派來修建新營地,吃了不少苦頭,沒想到陰差陽錯下,竟然躲過了這場洪災。
劉磐心里很清楚光靠這兩千余人,根本抵擋不住劉景軍,羸兵不堪一戰,只能打打下手。降兵雖有戰力,卻不可信任,以眼下的形勢,如果讓他們頂在前面,說不定立刻就會反戈相向。
無奈之下,劉磐只好讓與劉景有深仇大恨的區雄統領長沙降兵。他覺得軍中諸將,要說誰不會投降劉景,除了自己外,區雄應該能夠排在第二。
“咚……咚……咚……”
隨著宛若雷霆般的戰鼓聲響徹天地,大雨似都緩和了下來。
劉景軍要發動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