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莫名的有點心慌。
倒不是說應付客人慌了神,這兩個月他好歹在惡評、差評中歷練出來了堅忍不拔的心態。
他慌在,「花刀」好像是個被動啊。
控制不住自己怎么辦!
“冷靜,即使是‘被動天賦’的形式,也不應該是隨時隨地就觸發的,一定有個機制,我可不可以把我對「辣之專精」的理解,套用在刀功進階上面呢……”
辣專精觸發的機制,有兩個必要條件:
第一,精神集中,專注狀態。
第二,菜品的食材中,至少一樣存在辣味,狹義的范圍是辣椒,廣義的話范圍擴大到花椒這些,以及所有的調味辣醬。
“我認為這些天賦技能,是有一個共通點的,對精神狀態要求很高!”
夏言握著刀,看一眼已經被切壞的火腿,再瞥旁邊完整的一根黃瓜,顯得躍躍欲試起來:“試一試?”
他不容許自己的廚房,存在不穩定不可控的因子。
而且,這個不可控的,還是他自己。
這就殊為嚴峻了。
“連第一個刀功進階都吃不進,消化不了,以后天賦樹擴散開,起步幾個、多則十幾個刀功技能,那我豈不是在剛開始切菜時自己就先混亂傻掉了?要是食戟,必敗無疑啊!”
夏言試著去一心二用,只把大約一半的注意力,放在切黃瓜上,另一半故意分散開去想些亂七八糟的生活瑣事。
島田隆志看傻了。
切火腿時是大廚秀刀功,但下一刻,就像把視頻無限減速,給自己施加減速負面狀態,一刀一刀的,動作放得非常緩慢,表情還很慎重如臨大敵。
這,畫風突變啊!
一根黃瓜耗時好幾分鐘,夏言把炒鍋架在灶具上,倒油熱鍋了,才趕緊拿毛巾擦汗。
“大叔,出了點事故,再等兩分鐘你點的炒飯馬上好——”
島田隆志欲言又止。
“嗞嗞嗞……”
很快,就是島田隆志熟悉的炒飯環節,三番兩次確認了觀察到的東西沒超出理解范圍,從進店開始就緊懸著的心臟正要落回去。
突然聽清脆的女性嗓音驚訝說:“奇怪,我聞到了一股焦味,大叔你有注意到嗎?”
焦味?
島田隆志一愣。
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被他被下意識的忽略了,因為味道給他熟悉安全無害之感,島田隆志微微沉吟,腦中驟然閃過一道光,誒,這不是以前泡澡泡在錢湯時經常聞到的味道么。
舊時的東京,錢湯林立,島田隆志無比懷念自己家附近十幾年前就拆遷了的錢湯建筑,說到錢湯他有一大串的記憶,即使沉溺在燈紅酒綠很晚很晚才回家,但每當自己感覺疲憊的時候,總會毫不猶豫拿上一套男式浴衣,穿著木屐鞋,跑向錢湯。
他喜歡泡在浴池里,無拘無束,放飛自我的輕松。
有時候,就聞著香皂味,和現在飄蕩在料理店的氣味,不知不覺閉上眼睡去。
想著,腦中不禁浮現一座十幾二十米高的煙囪。
“是柴火味啊!”
島田隆志嘆息,老錢湯燒水基本都是用木柴,這樣是為了控制經營成本,如果只用燃氣很多錢湯不出幾個月就倒閉了。
“久等了,這是你的‘香辣炒飯’。”
這時,一個托盤推到了面前,島田隆志回過神,瞧了眼熱氣騰騰的炒飯,旁邊配了一碗湯。
他拿起筷子,雙掌合十:“謝謝,那我就開動了。”
米飯送進嘴。
忍不住地喝了幾口湯緩解,但這次島田隆志出奇的安靜,既沒有抱怨‘香辣炒飯’辣不死人不罷休的辣度,也沒有將飯團草草吞咽下肚,而是牙齒翻來覆去的咀嚼,細細的品嘗,然后繃緊的臉龐莫名放輕松了,表情間開始寫上一種舒適安眠的味道。
他像是在座位上沉睡了。
夏言見狀,暗中拍大腿檢討自己:“靠,這一單要黃了,是我‘特級豆瓣醬’放的量不夠致死嗎?”
他擔心‘黑暗指數’出了問題,更怕客人好評,自己血虧一波。
一個聲音弱弱地說:“夏店長,你店里怎么有柴火味?”
青野澄子下巴枕著手,目不轉睛看來,那小眼神,讓夏言一個激靈,秀氣的瞳孔中他似乎看見了發光發熱無限高大的自己。
其實不用青野澄子說,在關掉爐灶閥門,結束烹調時,夏言就已經發現。
并且,他大概知道元兇何在。
“一個不小心,又全情投入進去了,啊啊啊啊~~”腦中有小人,在跪地,緊抓著頭悔恨萬分。
“多謝招待。”
十分鐘后,島田隆志放下筷子,把啤酒、湯都喝干凈,非常認真的致謝。
青野澄子看了看隔壁座的鄰居,也笑盈盈地合掌。
多謝招待*2。
“怎么樣,還滿意新菜式嗎?”夏言故意一問。
青野澄子想也沒想,與吧臺里的人對了一個極有默契的眼神,大聲說道:“我給差評哦!”
夏言豎起大拇指作為回應,那笑容滿面的樣子,絲毫不像剛剛得到一個客人差評的主廚、店長。
島田隆志:“……”
“大叔,你呢?”夏言目光撇過去。
“我、我給好……”
突然,話音一停。
島田隆志感覺脖子涼颼颼的,如同墜入屠宰場,吧臺里射來殺豬人的兇惡目光。
“差評!”
一個響指:“歡迎常來。”
島田隆志認真地放好紙鈔買單,然后站起來走到了門口,在那定定立了一會,視線在下町,在東京蔚藍的天空中,尋找著什么:“哪里還能看到十幾二十米高的煙囪呢……”
“突然就想去老錢湯泡澡了。”
送走客人,夏言準備洗餐盤擦桌子。
“夏店長,交給我——”
青野澄子主動請纓,動作迅速的繞到了吧臺門口。
“我拒絕。”夏言抬手阻止。
“唔!怎么這樣!”
青野澄子一臉不高興,把情緒寫在臉上。
“您真的不考慮一下嗎?”坐回了吧臺前的位置,看著夏言收拾廚房,打開水龍頭自己干雜活,青野澄子小心翼翼用商量的語氣,“就請您雇個店員吧,我就可以,兼職時薪不用一千元,我真的很便宜呢。”
聞言,夏言戴手套,停止了洗碗,轉過頭說:“澄子醬,用甜美可人的語氣跟我念——主人,歡迎回來——”
青野澄子下意識地復讀。
“你瞧。”
夏言嘖嘖贊美:“你這顏值,聲音,整體條件,不去一家高檔女仆咖啡屋真是可惜了啊,所以不要再說自己很廉價這種話。”
“可是我就只想在夏店長這里打工啊!”
“理由呢?”
把餐具放到不銹鋼架子上先晾干,夏言脫手套,打包了廚余垃圾裝進袋子,走到了后院。
“可以第一時間吃到夏店長的新菜式!”青野澄子緊追不舍。
她觀察了夏言堆放垃圾時沒什么表情和波動的側顏,又補充一句:“還有,這里距離我住的公寓很近。”
順著少女指去的方向,夏言抬起頭,看見運河對岸,跨河高架大橋的不遠處,一座很高很高的公寓樓。
“我怎么記得那里的房價很高,租金也很貴。”夏言不禁吐槽。
也就隔著一條河而已。
河對岸,和這頭的下町老街,真不是一個畫風。
“是很貴,但我在全玻璃構造的書房,可以清晰見到東京晴空塔哦,風景非常的好。”青野澄子說,“關鍵能用望遠鏡,看下町……”
少女忽然閉上嘴巴。
夏言頭痛了,“所以你打工是為了交高昂的租金?”
“不,那套房子是我媽媽名下的產業,我不是跟你說過嘛夏店長,我是一個Vtube,虛擬主播,在我原來的家直播時經常被我爸打擾,還有一直被監控著,我不喜歡所以就搬出來住了……”
“停!”
夏言心中“白富美”人設越來越完整,“你原來住的地方在哪?”
“澀谷松濤啊。”
很好,東京傳統名流富人區。
鑒定完畢了。
夏言頭也不回地走開:“抱歉,對不起,廟小請不起打工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