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近在咫尺的距離旁觀這幾個猿人幼兒們從零開始創造出充滿童趣的原始神話,看著它們出于復雜敘事的需求而從稚嫩的壁畫中創造出象形文字,江禪機仿佛經歷了時空旅行,他看到不是區區幾個猿人幼兒,而是人類先民在蠻荒而黑暗的原始時代不僅僅只是滿足于生存,而是竭盡全力地拓展著想象力的邊界。
猿人幼兒們之所以進展神速,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跨越了人類先民用上千年的時間才完成的過渡,并不因為它們比人類先民更聰明,而因為它們提前知道文字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人類先民卻是在懵懂的探索中慢慢領悟的。
此外,它們有兩個人類先民不具備的先天優勢,一是它們暫時不需要為生存而過分擔心,木柴和食材都由江禪機他們提供,只要待在籬笆里,就不會受到野獸的襲擊;二是因為幼兒在想象力這方面比成年人有先天的優勢,年齡越大,越是瑣事纏身,越是被其他事物牽扯精力,投入在想象的時間越來越少,想象力受到的束縛也就越多,就像是某位科幻作家的名言——現實的引力太沉重,任何超脫飛揚的思想都會呯然墜地。
如果它們不是幾個心思單純的幼兒,而是幾名成年的猿人,絕不會有這么快的進展。要是幾名成年猿人待在定居點里,八成是以更激烈的方式來決定彼此的地位高低,然后爭取配偶,然后繁育后代,然后養育后代,每天提防著別人來搶走自己的地位,雄心勃勃地想外出探索,或者惴惴不安地揣測江禪機他們的意圖,哪會有多少閑暇時間來投入肆意汪洋的想象?那也會令江禪機他們很失望,意味著猿人們在很久的時間里都不會有什么令人激動和感興趣的進展,而像現在這樣是最好的。
等它們長大,怎么也要十年的時間,到時候眼下這批嬰兒也長到十歲出頭了,它們之間的地位在十年前早已固定下來,那時候更令人好奇的是它們會采取什么樣的社會制度,是母系氏族還是父系氏族,是群婚還是固定配偶,是農奴制還是其他某種人類沒有誕生過的新制度?它們之中會不會爆發陰謀和反叛?它們內部會不會因為意見不同而產生分裂?它們什么時候會走出籬笆墻去開拓新天地?一切都太令人期待了。
至于那個一直受到江禪機他們格外關注的顯露出領袖氣質的幼兒,如今他們依然在關注著它,雖然它在涂鴉方面參與不多,它更多的是安排和統籌定居點里的日常工作,比如安排誰來照顧嬰兒,安排誰來做飯,當然它自己也會親身參與,畢竟人手不足,它表現出很強的擔當和責任感,地位也非常穩固,但這并不代表它的地位會一直穩固下去,說不定哪個目前的跟班小弟在將來就會向它發起挑戰。
它大概不會成為下一個智人先祖或者猿人先祖,這對它的期待太高了,而且時勢造英雄,智人先祖和猿人先祖是生逢亂世才立下不世之功,它目前只需要當好“守成之君”,盡一切努力來避免猿人的分裂和內訌——當然這些東西他們是不會告訴它的,即使它以后泯然眾人,即使猿人們分裂和內訌,也總會有下一個領袖站出來,因為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不過,它有一點特質很引人注意,就是它總喜歡沉思,坐在定居點里的最高處,望著遠方沉思,表現出超越年齡的老成——它也許是在憧憬自由,也許是在擔憂未來,也許是在懷念與江禪機他們一起住在基地里的日子,誰知道呢,時間會給出答案。
江禪機他們稍微有些擔心的是,它會不會在時機不夠成熟的時候就帶領猿人們走出籬笆墻,到時候如果它們面臨團滅的危險,他們是救還是不救?又或者它會不會以是這種方式來逼迫他們這些想隱居幕后的“神”重新現身呢?
正是由于存在這么多不確定性,事情才格外有趣。
有時候他難免會想,尤綺絲選擇留在他的身體里,是否也是在重溫他們這些“原始人”的生活并且覺得很有趣呢?
遠在諾亞星南半球的離島正值深夜,猿人們熟睡正酣,不過有一個嬰兒突然醒了,開始啼哭,同一室內的其他嬰兒也被吵醒了,原來寂靜的定居點里變得熱鬧,有一個幼兒揉著眼睛從床上爬起來,迷迷糊糊地用米粉之類的沖泡糊糊,然后去喂食和安撫啼哭的嬰兒們。它路過走廊時,感覺外面好像站著一個人影,比它們這些幼兒更高的人影,似乎還有強烈的光線在晃動,透過江禪機他們安裝的透明度不太高的玻璃落進來,它嚇了一跳,差點兒把手里端著的糊糊扔掉,但仔細一看,外面清清朗朗,哪有什么人影?應該是睡覺睡糊涂了。
江禪機已經在它路過走廊時進入隱身狀態,關掉了給手機拍照和錄像時開的閃光燈,本次例行觀察差不多可以結束了,他要回去了。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元節,而且今天不止是他們過節,還會有來自地球的受邀客人到訪,雖然說客人們都同意遵守諾亞星今日禁食的制度,但畢竟遠來是客,江禪機他們特意把他們來的時間安排在了中午,這樣客人們只需要禁食半天就行了,這樣既能表現出對袁元的尊重,又不會太過為難客人們。
不過距離客人們的到來還有一點時間,在返回基地之前,他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他走到定居點的房子背面,脫離隱身,悄無聲息地開啟傳送通道,從離島消失了……他前一腳走出黑暗,后一腳踏入光明。
離島的深夜,正值極地苔原的白天,而且還是夏天的極晝。
一個龐大的身影靜靜地、孤獨地坐在廣袤無垠的苔原上,是巨型猿人,也是袁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