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禪機始終不敢相信和放心猿人先祖,即使暫時因為共同的利益而達成合作,也警惕著不讓帕辛科娃飛在自己身后,他很怕會重蹈憶星的覆轍,不過在這方面他確實是想多了,此一時彼一時,雖然他終結過猿人先祖的計劃,但他沒有侮辱過她,她現在最恨的是猿王無疑。
兩人并排著飛回猿人老巢的上空,但僅僅是一來一回之間,這里的情況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異動。
江禪機只見過猿人農民趁著云海掩護出來悄悄收割農作物,從來沒有看到猿人們大搖大擺地走出來,而現在他就見識到了——猿人們正在手持武器,列隊從地下的出入口陸續走出來,身上沒有任何偽裝,完全像是準備作戰的姿態,甚至……當他正驚訝之際,山壁上另一個他之前沒有發現的出入口被打開了,竟然有一隊猿人戰士騎著飛行蝠鲼從里面飛出來,這隊猿人戰士是清一色的弓箭手,按照有馬大于無馬的標準,有坐騎的應該全是精英。
猿人們似乎正在傾巢而出。
“它們要干什么?”他驚訝地問道。
帕辛科娃的驚訝一點兒都不比他更少,反問道:“一看不就知道了?”
他當然知道猿人們是打算作戰,甚至是決戰,但不知道是要對付他們還是要……對付頭皮屑?若是前者,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帕辛科娃在通風報信了。
“偽王這幾天在外面派出了偵察兵。”她說道,“偵察兵看到了什么,就相當于它看到了什么,我本以為是為了防你們,看來那坨怪物正在接近這里的事已經被它知道了。”
江禪機想了想,覺得她的解釋有道理,猿王自始至終好像都沒把他們放在眼里,不太可能是為了對付他們而排出這樣的陣仗,但它真的認為,憑猿海戰術就能戰勝得了頭皮屑?
這時,他注意到已經排開陣勢的猿人戰士們產生了明顯的騷動,出入口附近的守衛紛紛擺出謙卑的姿勢,可想而知,肯定是猿王要出來了,它居然……御駕親征?
利用它們內部空虛,這倒是去救猿女和少校的好機會,同樣他想到上次來的時候遇到的那位教書的猿人謀士,很遺憾他聽不懂它說話,但帕辛科娃應該能聽得懂,于是對她說道:“麻煩你跟我進去一趟。”
帕辛科娃則是又氣又恨,因為看這陣勢,想偷襲偽王的難度勢必大大增加,最好的機會大概是要等到頭皮屑與猿人大軍正面交戰的時候,但她懷疑到那時候,用不著她出手,偽王就會死于頭皮屑的口中……偽王死不死是另一回事,但若是不能手刃仇敵,實在難消她心頭之恨。
“它們不都出來了?你想救人,自己進去就行了,還找我干什么?”她不耐煩地問。
“因為我想找一個猿人問幾件事,需要你幫我翻譯一下。”他說,“反正你現在什么做不了,與其干等著,不如跟我進去一趟,難道你心里就不好奇,猿人們對頭皮屑到底了解多少么?居然敢悍然把它釋放出來?”
帕辛科娃沒有那么強的好奇心,但冷靜下來之后,一是此事確有疑點,二是現在沒有動手的機會,便勉強同意了。
江禪機大致說明了他是在哪里遇到那位猿人老師的,并且告訴她自己想問的問題是什么,便降落地面進入隱身狀態,而帕辛科娃不需要隱身潛入,她可以堂而皇之地自由進出。
進入地下世界內部,可以看到依然有源源不斷的猿人向外面涌出,令人驚訝的是,不僅是那些一看就訓練有素的猿人戰士們,他竟然看到作農民和漁民打扮的猿人們同樣手持簡陋的武器,同樣在列隊準備出擊,他從它們的臉上能感受到它們的惶恐與不安……這還不算完,更令他無法理解的是,就連少年猿人們也排在隊伍的末尾,這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鬼們顯然不知道它們即將面對的是什么,它們還在為即將參加猿生的第一場戰斗而興奮,卻不知道這也是它們猿生的最后一場戰斗。
看到這些稚氣未脫的少年猿人,江禪機的心里還是難免泛起些許波瀾,但他無能為力,只能移過視線不再看它們,它們的命運是猿王造成的,它們今天一定會死,要么是死在頭皮屑嘴里,要么是死在他們手里,沒有第三種選項。
江禪機隱身跟在帕辛科娃身后,一路來到他上次到訪過的那間書房,所幸那位猿人謀士還在,它癱坐在椅子上,還在出氣,但眼神已經死了,帕辛科娃走到它面前,都沒能在它眼中引起一絲波瀾,它作為猿人部落中少有的智者,大概已經看出這就是猿人的末日。
他在書房外現身,帕辛科娃已經在書房里向它發問了,她問一句,它氣若游絲地答一句,但他聽不懂,只能耐心地等著。
由于帕辛科娃掌握的猿語只有部分還通用,以及她掌握的猿語比較原始,很難描述復雜的場景,必須將復雜的語境拆分成簡單的短語,書房里的兩人交流得比較慢,用現代人類語言明明幾分鐘就能搞定的問題,愣是讓里面的兩人折騰了將近半小時。
付蘇已經找到了優奈,后者聽說他們遇到極大的危機之后,惶急得不得了,現在優奈、小穗、千央她們全都聚在付蘇身邊,忐忑地等著他們的最新消息。
江禪機等得坐立不安之際,帕辛科娃終于走出了書房,神色之間也帶上了幾分困惑,說道:“我問了,情況是這樣的。”
在幾千、上萬年前,具體年份已經無法確定,畢竟諾亞星的公轉周期與地球不同,反正是在冰河期到來之前,在某個特別溫暖的夏天,在探索天性的驅使下,猿人們的足跡抵達了苔原,發現了這個奇特的怪物,當時它大部分被封在冰層里,只露出一小部分,但光是露出的這部分,就足夠駭人,更令它們恐懼的是,這東西不知道被凍在那里多久,居然還活著。
它們帶著戒懼,小心翼翼地靠近,但不敢靠得太近,保持著一定距離觀察著它,借著對它們而言很奇特的極晝,一連觀察了好幾天,它們發現它會捕食沼澤里的小動物,可能類似于青蛙之類的東西,而大中型動物即使想喝水也不敢接近,于是它們試著投喂它,發現它每吞噬一種新的動物,身上就會多出這種動物的某種特征。
它們更加恐懼,嘗試殺死它,但不論它們用什么方法,箭射、矛刺還是火焚,全都無法傷它分毫,因此它們把它用土埋了起來,記下位置并劃為禁區,告誡后代子孫不可接近這里。
江禪機聽完之后,疑惑道:“如果這些東西都清清楚楚地記載在猿人的史書里并且代代相傳,也就是說,偽王并不是對頭皮屑一無所知,恰恰相反,它應該很清楚頭皮屑的可怕,但它為什么還要把頭皮屑釋放出來?”
帕辛科娃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恐怕就連這位猿人謀士也無法回答。
這時,他們突然聞到一股焦糊味,像是什么東西燒著了,而味道的來源就是書房,他們趕緊沖進書房,只見當他們在書房外談話之際,這位猿人謀士竟然將獸皮書卷披在自己身上,然后抱著木質書架引火自焚了!
它承受著烈火噬體的巨大痛苦,表情像是在狂叫,又像是在大笑,眼神在瘋狂中透著某種解脫,喉嚨里發出扭曲變形的聲音……直到再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它在喊什么?”江禪機連忙問道。
帕辛科娃皺眉道:“聽不太清楚,好像是說——它永遠無法得到我?”
“誰永遠無法得到它?”他追問。
“還有誰?偽王唄!”她厭惡地說道:“這幫蠢貨大概是近親繁殖的緣故,腦殼都壞掉了!不過這家伙還算有種,寧死也不肯把身體給偽王。”
江禪機依然心存疑惑,如果是不想讓偽王占據它的身體,為什么不早自殺,偏偏這個節骨眼兒上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