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直截了當告訴院牧長真相:是你的臆想在凱瑟琳體內生成了惡魔,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源于你的偏執——這樣會好么?
被一個晚輩這樣控訴,就算院牧長不在乎面子,她能認真審視自己的過失然后虛心接受錯誤么?不可能的,她小時候的心理醫生都沒能成功,她偏執了這么多年之后,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不可能再改變了,反而可能爆發抵觸情緒,萬一再生成一個惡魔什么的,那是何苦來哉?
除非殺了院牧長,這倒可以一勞永逸地阻止新的惡魔出現,但米雪在極度憤怒之下不僅能一拳打穿鋼板,而且圣經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世人,越是強大的天使,墮落起來就越可怕。
與其這樣,將真相留給少數人就得了,剩下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學院長財大氣粗,大概也不會向隱修院追究對撞機的損失。
院牧長聽了之后,神色尤未盡信,因為她想不通是誰把惡魔打回了地獄。
是米雪么?米雪可以打敗惡魔,但她沒有那個能力將惡魔打地獄。
江禪機猜到她有疑問,舉起了十字劍說道:“多虧了這把劍,否則今天就很難收場了。”
院牧長震驚地瞪圓眼睛,注視著紅光閃爍的十字劍,“米迦勒的圣劍?這是凱瑟琳的劍?我早就懷疑這把劍與米迦勒的圣劍有關,但為什么在你手中才轉變?”
江禪機發現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生怕她有所誤會,萬一她認定自己是天生的修女,被迫去隱修院里青燈古穌長伴一生,那可受不了,趕緊澄清道:“這把劍是因為接觸到惡魔的黑焰才被轉變,跟拿在誰手里沒什么關系。”
院牧長沉吟道:“一切都是神的旨意使然……總之,凱瑟琳沒事了就好。”
江禪機本以為要費很多口舌來描述用圣劍驅逐惡魔的過程,他只能瞎編,也不知道編的對不對,結果院牧長就這么輕易地接受了,令他很意外,他不清楚院牧長的腦回路,可能她覺得圣劍現身,表明上帝在關注著這里發生的一切,惡魔再怎么跳也跳不出什么水花來,凡是解釋不清的東西一律推給神力就好。
其他人望向另一張病床上的凱瑟琳,她臉色不好看,雙目緊閉,還沒有清醒過來,正在打吊瓶。
路惟靜表示,凱瑟琳目前非常虛弱,跟生了一場大病差不多,或者像是被掏空了所有體力與精力,雖然沒什么大礙,但需要幾天時間的調養。
江禪機一聽就知道,惡魔對被附身的人不會客氣,就像開自己的車小心翼翼,開別人的車用力狠艸差不多,惡魔透支使用了凱瑟琳的身體與力量,令凱瑟琳只剩下一具軀殼,也只能慢慢調養了。
“還有,我是怎么暈過去的?你知不知道?我完全沒有印象了……”院牧長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按了按腦后。
江禪機冷汗都冒出來了,“當時您后退的時候不小心撞到墻了……您也知道,那房間很狹窄……”
這時,病房門開了,阿拉貝拉攙扶下跌跌撞撞地走進來,伸出胳膊向前摸索著,她臉上哭出來的淚痕一塌糊涂,“凱瑟琳,院牧長大人……你們都沒事嗎?”
眼看她要撞到院牧長的層流無菌病床,江禪機趕緊攔住她,“她們都沒事,你放心好了,院牧長的胳膊受傷了,不能隨便觸碰。”
“啊?院牧長大人的傷勢很嚴重嗎?”阿拉貝拉緊張地問道。
從出事到現在,其實也就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這短短一個小時內,阿拉貝拉如同身在地獄一般煎熬,只能仰賴15號和趙曼提供的信息,而15號和趙曼得到的也都是二手信息,她們得知凱瑟琳獲救,但后來發生了什么,她們并不知道內情,只和其他人一樣在白天的天空中看到了這個緯度不應該出現的璀璨極光,直到后來從路惟靜那里聽到警報解除的消息。
沒錯,當15號打電話向學院長說明事態的嚴重性之后,學院長立刻發布了極為罕見的紅色警報,而紅色警報已經多年沒有出現過了,表明有毀滅性的威脅可能危及城市的安全——事實證明,她這個決定是正確的,雖然惡魔并非兇獸,但比任何兇獸都可怕。
現在15號、趙曼、蕾拉以及江禪機的同學們全都來到了校醫院的一層大廳里,因為人數過多,路惟靜不允許她們全都上樓,只允許與病患有切身關系的少數人上樓。
另外,今天剛辦完出院手續的路易莎又重新住進了醫院,她給米雪充能的時候,因為知道事態嚴重就全力施為,把她自己搞得也透支了,目前在隔壁病房里打吊瓶——若她稍微有所保留,今天這場大戰的走向說不定就改變了。
江禪機看向院牧長的右臂,整個右臂連同手指在內,都被紗布包裹住了,一直裹到肩膀,燒傷是最痛苦的外傷之一,院牧長還能正常說話,一是因為她意志堅強,二是因為她被注射了止痛藥,等藥效過去之后,她還有的疼。
路惟靜今天也累壞了,為了息事寧人,她把街區里被玻璃劃傷砸傷的傷者全都治愈了,不過在治療院牧長的燒傷時遇到了一些困難,相比于李慕勤上次的淺度燒傷,院牧長燒傷程度更嚴重,尤其是手腕的狀況最糟糕,赫然印著形如五指的燒傷痕跡,甚至可能傷到了骨頭,絕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治好的,還要輔以手術重建被燒焦的血管和神經。
“上帝保佑,我沒什么事,能將惡魔驅逐回地獄才是最重要的。”院牧長用沒受傷的那只手在胸前劃著十字,向學院長低頭說道:“并且感謝貴校師生的慷慨相助。”
“您太客氣了。”
學院長與院牧長交談起來,阿拉貝拉趁著這個機會走到凱瑟琳的病床旁,心疼地摩挲著姐妹的臉頰,低聲問道:“嬋姬,凱瑟琳真的沒事嗎?”
“放心吧,我保證她沒事,她現在只是虛脫了,應該很快就會醒來。”江禪機很有把握,大不了去跟優奈嚼嚼舌頭,優奈看到救命恩人之一的凱瑟琳這樣,肯定會大發善心,促使凱瑟琳醒來。
今天這場意外,如果說有什么好處,應該是令院牧長暫時沒辦法辭行了,而且看院牧長這傷勢,就算是有路惟靜全力治療,怕是至少得休養個把月左右。
在這段時間里,如果能借助優奈的力量,令阿拉貝拉的治療進度加快就好了,就不用再煩心米雪在院牧長與阿拉貝拉之間二選一的問題。
阿拉貝拉因為今天哭得太厲害,早已精疲力盡,現在心情放松下來,趴在凱瑟琳身邊睡著了。
學院長向江禪機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不要打擾病人的治療和休息了,于是他們跟院牧長告辭離開病房,米雪留下了。
江禪機本來要把十字劍留在凱瑟琳身邊,但這種利器擺在病房里一是礙事二是不合適,征得院牧長的同意后,暫時帶走替凱瑟琳保管著。
來到校醫院的一樓候診區,那里聚集著不少人,除了他那些朋友和同學之外,還有一些老師聞訊趕來。
學院長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帶著老師們自顧自離開,而江禪機就被團團圍住,她們七嘴八舌地詢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整個學校現在都人心惶惶。
江禪機實在脫不開身,只好把事情的經過稍微修改一下講了出來,她們簡直就像是在聽天方夜譚。
以前說誰誰誰可能是某個神靈的轉世,這也只是一些人一廂情愿的認為,現在神話中的撒旦或者路西法竟然真的現身于世間,令她們的三觀受到巨大的沖擊,甚至不得不重新審視以前的理念——如果撒旦是真實存在的,那上帝、佛祖、菩薩以及古今中外的各種神靈豈不全都可能存在?
沒辦法,江禪機隱瞞了惡魔來源的真相,只說凱瑟琳確實被惡魔附身然后被院牧長察覺,因此她們有這樣的誤會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這真的是誤會么?江禪機自己反而不那么肯定,他傾向于認為被囚禁在門格海綿里的這個惡魔是院牧長臆想出來的,但它說了一些它不該知道的事情,到底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它又是怎么知道的,純憑察言觀色還是有一定的讀心能力?
又或者這個惡魔并不是院牧長創造出來的,而是早已存在?
院牧長固然偏執,但像她一樣偏執的人絕不止她一個,如果在千百年前,人們更加崇信圣經和神話的時代,也曾有一個能力類似的超凡者創造出惡魔的意識,之后這個意識就一直游蕩在虛空里,直到受院牧長意識的吸引,選擇了當時院牧長身邊精神狀態最為脆弱的凱瑟琳附身?這種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畢竟“意識”這種東西,未必需要依附于實體存在,有些東西很難證明。
梓萱很忐忑,畢竟是她把對撞機的秘密透漏給江禪機,得知學院長沒有責怪她。才算放心。
大家像是看稀罕的寶貝似的,圍觀這柄脫胎換骨的十字劍,有人好奇地摸了摸,紅光只是稍微帶著溫度,并不燙手,很難想象這柄劍居然可以灼燒惡魔的靈魂。
這時,有人在外圍清了清嗓子,大家轉頭一看,宗主不知道什么出現了。
宗主制止住歡欣雀躍的33號,示意江禪機出來跟她單獨說話,她猜到江禪機肯定有所隱瞞,不方便當眾說。
另外,護士小姐的臉色很難看,嫌她們這幫人太吵,于是除了蕾拉上樓陪伴路易莎之外,其他人知趣地先離開了醫院。
江禪機向宗主闡述了相對更真實的版本,宗主也深感棘手,她認為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生的唯一辦法,是讓院牧長返回避世隱居的阿勒山,在那種圣地里面,院牧長應該不至于再胡思亂想。
說完這件事,宗主語氣一轉,問道:“你是說,是那個于娜最先向你示警的?”
“對!”江禪機點頭,“如果不是她給我打電話,告訴我關于凱瑟琳的流言正在黑市里瘋傳,我也不敢大白天翹了李教官的課跑回住處,如果我晚回去一步……”
他想想就后怕,如果他晚回來兩三分鐘,事情恐怕就會變得不可收拾,惡魔很可能會假手凱瑟琳殺死院牧長,米雪一定會發狂,即使事后驅魔成功,凱瑟琳也承受不住心靈上的內疚與自責……如果事情沿著這個方向發展,現在整座城市可能都尸橫遍野了。
宗主沉吟道:“那個于娜的真實身份,你們學院長應該已經告訴過你了,我是今天才輾轉得知的,但我恪于身份,有些東西不方便親自向她詢問,你明白吧?”
“我明白。”他理解宗主的苦衷,即使這種大人物也不能完全超脫世俗的眼光。
“那就好,黑市聯盟與忍者學院的情報來源并不相同,有一定的互補性,既然凱瑟琳的流言是從黑市聯盟里傳出來的,那么由她來尋根探底更有效率。”宗主語氣嚴肅,“這件事差點兒鬧出大亂子,必須要徹查到底,否則天知道以后還會不會有類似的事件發生。”
江禪機感同身受,他當時從于娜的電話里一聽說這則流言,腦袋就嗡的一聲,這流言的傳播者是要將凱瑟琳置于死地,甚至引發隱修院與紅葉學院的裂痕與沖突,可謂居心險惡,15號對忍者學院的反叛也與其脫不開關系,幾乎算是差點兒以一己之力毀掉三大超凡者組織的可怕敵人。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拓真已死的前提下,流言傳播者是怎么知道拓真與凱瑟琳之間如此隱秘的交易細節?他和其他人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他和于娜不太熟,不過歐陽彩月似乎是認識于娜,正好趁著歐陽彩月暫時沒有離開,他打算邀請歐陽彩月一起拜訪于娜,向她道謝的同時也探聽一下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