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化的凱瑟琳為了盡快逃離被她想象中的天使們聯手追殺的局面,大部分時間都是以一種奇特的方式在狂奔。
這個附身于凱瑟琳體內的惡魔像是男性,但惡魔未必有性別之分,說是“他”或“她”都不太準確,不如說是“它”。
它既沒有在樓頂跑,因為容易被追蹤,也沒有在街道上跑,因為影響速度,而是像飛檐走壁一樣,在平行的樓宇中層高度以“Z”字形往復折躍,踏足之處都是窗臺、空調室外機平臺這類的位置,凡是被它踩過的水泥,全都焦黑龜裂,離得近的窗戶玻璃也會因為高溫炙烤而破碎。
它每次落腳都能往前躥出很遠的距離,仿佛黑焰形成的雙翼并非擺設。
街道上正常行走的路人和車輛察覺到有巨大的黑影從頭頂高速掠過,他們以為是有幸遇到了飛馬,興奮地抬頭張望,卻被那與地獄惡魔一般無二的恐怖存在驚得目瞪口呆,甚至忘了拿手機拍攝,即使有人反應過來,等啟動相機再想找它,她的身影早已變成小黑點遠去,直到這時,黑色的灰燼才慢慢從空中飄落,帶著一股硫磺的味道。
江禪機沒有學它的樣子,主要是因為沒它那技術,怕踩在窗臺上崴了腳,因此他一直都在不同的樓頂上追逐,拉斐也是。
有時候惡魔為了甩掉他們,故意圍著一棟樓繞了270度,再利用諸如遮陽篷之類的雜物想迷惑他們的視線,不過江禪機發現,即使不用尤綺絲提醒,十字劍散發出的那種有形無質的紅光也會指向惡魔的方向。
“付蘇你還在不?”
在……什么事?付蘇那邊也挺忙的,學院長需要她給其他一些老師傳話,不過他還是擁有通話的最高優先級。
“幫我查一個東西,如果你不知道就去問老師。”他把惡魔那段話大體復述了一遍,就是那段以排比句組成的自我介紹。
過了一會兒,付蘇回話了。
學院長幫我找了一位歷史老師,下面是老師的解釋。
該隱是圣經記錄的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弒親者,他和親兄弟一起向上帝獻上祭品,上帝選擇了他兄弟的祭品,于是他心生嫉妒,殺死了親兄弟,被上帝流放到了伊甸之東。據認為,該隱的身上隱藏著欲望的惡魔。
尼祿是羅馬帝國的末代暴君,據說由于上帝贏得了天堂與地獄之間的戰爭,懷恨在心的撒旦為了泄憤,附身于尼祿,令其在統治前期和后期判若兩人,驕奢淫逸無度,以恐怖籠罩了羅馬,以及為殘忍的手段有計劃的殺死了每一個家庭成員,并對基督徒展開了大屠殺。
猶大就不用說了吧?作為叛神者,因最后的晚餐而盡人皆知。
法蘭克騎士,布永的戈弗雷,他率領十字軍第一次東征,攻陷耶路撒冷之后,以替耶穌報仇為名展開了大屠殺,整個圣城無人生還,據說他曾單衣赤腳行走在沒腳的血泊中。
殺人無數的希律王不僅處死身邊的至親骨肉,還試圖殺害耶穌,甚至殺光了伯利恒所有兩歲以下的男嬰,令那里再也聽不到嬰兒的哭聲。
喝圣女之血的是匈奴王阿提拉,他因為向圣女厄休拉求婚被拒絕而殺死了她和她的親朋好友11000人,他還吃掉了他自己的兩個兒子,處死了自己的兄弟。
最后那句的不潔者應該是指的猶太人,高爐應該是指集中營的焚尸爐,所以……
江禪機明白了,這些全都是歷史上著名的暴君,殘暴之程度連臭名昭著的商紂王比起來都相形見絀,共同的特點就是他們所殺之人都與圣經、圣徒或者上帝本人有關,如果要從西方歷史中選取敵基督的杰出代表,這七個人應該毫無爭議地當選,而且隱然與天主教的七宗罪相對應。
惡魔的意思是,他曾經附身于這些人的體內,控制他們或者驅使他們做出罄竹難書的惡行,作為對上帝的報復,并且引以為傲。
據圣經及相關著作所言,撒旦在世界散布混亂的方式是,選擇一個人類,賜予其能力并高舉他,這個人就是敵基督,撒旦說服全世界敬服這個人,進而敬服撒旦。
所以說,這個惡魔可能不是說大話,它真的可能就是撒旦,或者說是邪惡之源路西法。
這當然是院牧長的設定,她是這認為的……大概如此吧。
江禪機的腦子有些亂,院牧長的能力與優奈的能力太像,像這種情況無法證明也無法證偽,作為他而言,他寧愿相信這個惡魔是院牧長創造出來的,而不是真的有地獄以及地獄中的惡魔大軍,歷史上那些暴君的惡行也是出于他們自身的意愿而不是被惡魔附身的原因,但……總之是沒法證明。
這時,惡魔已經跑出了市區,進入人煙相對稀少的市郊地帶,它從草木間穿行,草木都會起火。
“拉斐!射擊!不要停!”
眼看惡魔的速度越來越快,絲毫也沒有疲憊之意,江禪機和拉斐被越拉越遠,他不想再玩這種賽跑游戲了,在這種地方不用擔心會誤傷路人。
拉斐最強之處在于她的箭術是野路子練出來的,而且在射魚時練出一副出色的動態視力,在高速運動中依然保持著很高的準頭。
她機械般地執行命令,連續不斷拉弓放箭,箭箭直指惡魔的后心。
惡魔雖然不怕拉斐的箭,但不能忽視其威脅,要么躲閃,要么揮落,速度有所減慢,江禪機利用這個機會全力沖刺,攔在惡魔的身前,這才讓拉斐停止放箭。
“你還想往哪跑?今天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們也會追到天涯海角!想甩掉我們?別做夢了!”江禪機喘息著說道。
“蠢貨!你以為圣劍在手,我就對付不了你?”惡魔倒是一副綽綽有余的樣子,它看到沒有更多人追過來,心中大定。
“別廢話!有本事你就放馬過來,否則就乖乖地滾出凱瑟琳的身體!”江禪機雙手持劍,嚴陣以待。
惡魔倒沒有立刻進攻,而是好整以暇地說道:“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父母的下落?”
江禪機一愣,“你在說什么?”
“你當然知道我在說什么,你應該很想知道你父母的下落吧?你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他們的音信了,身為人子,難道你不想盡孝于膝前?”惡魔笑道。
江禪機在心里反復提醒自己,這個惡魔又在花言巧語蠱惑人心,千萬不能上當,可他還是抱著問問也不會有什么損失的心情問道:“你知道他們在哪里?”
“我當然知道他們在哪里,他們在離地獄很近的地方,他們被困在那里,只有我可以領你過去!”惡魔向他伸出一只手,“來吧,放下武器跟我來,我會帶你找到他們。”
江禪機搖頭,“你以為我真是蠢貨?休想騙我!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父母的下落?你應該是通過凱瑟琳的記憶知道一些東西而已,然后借題發揮,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他跟同伴們含糊地提過,父母因為一些事而遠走他鄉,再也沒有回來,他的父母這么久沒有來探望過他,甚至沒有給他寄生活費,她們肯定有想法,不過她們都很通情達理,也知道很多超凡者都是因為家庭的不幸而覺醒,因此從來沒有刨根究底地追問過。
這個惡魔大概是從凱瑟琳的記憶中提取了這點,然后想借此令他的意志動搖。
“我從地獄中聽到了他們的哀嚎,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的體內有某種超乎常理的存在,這造就了你,你的心里有很多秘密,其中一個秘密就是——雖然你身在女校,但你并不是一個女人。”惡魔的笑容充滿了邪氣。
江禪機大驚,剛才狂奔時沒怎么出汗,現在反倒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拉斐,還好拉斐沒有恢復正常的神智,不怕她聽到,就算她聽到也沒關系,甩鍋給惡魔在花言巧語就行了。
“很驚訝嗎?難道你現在還不肯相信,我是真正的地獄之主?上帝無所不知,我亦如此!你以為上帝是什么好人么?他只是一個自命清高的偽君子而已,高高在上的站在天上戲耍眾生,總是想盡辦法用刁鉆古怪的手段來考驗信徒的虔誠,我不會這樣,只要你順從我,我就會給你一切!”惡魔的氣焰更盛。
江禪機想到,傳說中的魔鬼不僅會蠱惑人心,更重要的是他們會洞悉人心,正因為洞悉人心,才可以有效地蠱惑人心,說不定這個惡魔是從其他一些細節察覺到他的秘密。
“只要你順從我,我不僅會帶你找到你的父母,還會賜予你這世間一切的榮華富貴,蕓蕓眾生任你予取予求,我會令你成為世界之王!貧窮、屈辱、困苦、孤獨將再也與你無緣,所有人都會向你俯首稱臣!”惡魔張開雙臂喊道。
“世界之王?”江禪機哼了一聲,“就像你之前說的尼祿、戈弗雷、希律王、匈奴王、還有小胡子?他們倒確實稱霸一時,但最后的下場都很悲慘。”
惡魔說道:“悲慘?你說他們悲慘,但他們的悲慘只在生命的末段,在這之前他們權柄滔天,享盡了人間富貴,所謂的悲慘無非一死而已,多少人碌碌一生,受人欺壓、忍饑挨餓,享受的榮華富貴不及其萬一,最后默默無聞地死去,一抔黃土埋身,同樣是死亡,又有什么區別?”
“留下千古罵名?”
“身后的罵名,又與你何干?更何況,你與他們不同,你是特殊的,你可以做出遠超他們的卓越成就!”
要說江禪機內心一點兒也沒有動搖,那是扯淡,不得不承認,這個惡魔真的很擅長蠱惑人心,提供的誘惑實在太有吸引力了。
誰不想權柄在手為所欲為啊?也許這世界上有真正的圣人存在,但肯定不是他,他只是一個正常人,會動搖也很正常。
如果這個惡魔是真的存在,而不是院牧長設定出來的,它在歷史上大概就是用同樣的花言巧語誘惑那些統治者墮落的,不能過高估計那些統治者的階級覺悟,就算現代社會的普通人,如果有機會實現惡魔提供的條件,八成也會就范。
江禪機也心動了,不過他沒有就范,因為他在心里不斷地警醒自己,這個惡魔是院牧長設定出來的,它未必能實現它提供的條件,為此而賭一把很可能會后悔。
“我不相信你,除非你告訴我,我父母在哪里。”他說道。
惡魔指向北方,“他們為了追尋真相,一路浪跡天涯,從南方前往北方,但具體位置我不會告訴你,你也別想自己找到他們,除非有我給你指引。”
江禪機沉默半響,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但惡魔看得很清楚,他手里的圣劍正在緩緩垂下。
惡魔嘴角上挑,露出勝利的笑容,它很熟悉這樣的表情,每個人都會故作矜持地掙扎一下,但每個人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投向它的懷抱,這是人類的原罪。
它所懼唯有圣劍而已,除此之外它天下無敵。
“不要懷疑,毋須置疑,聽從你內心的本能!來吧,放下那把劍,跪在我的面前,向我宣誓效忠,我會賜予你想要的一切!”它敞開懷抱。
咣當一聲,十字劍落地,閃爍的紅光像是對他失望似的,黯淡了許多。
“跪在我的面前,向我宣誓!”惡魔欣喜若狂。
江禪機的膝蓋緩緩彎曲,眼看即將跪在它面前。
就在膝蓋著地之前,他抬頭望向它,但視線的焦點沒有落在它的臉上,而是落在它身后空中的某處,口中也沒有向它宣誓,而是說道:“米雪,動手!”
話音未落,他的手重新握住了躺在地上的十字劍,劍刃上挑,從下往上向它攔腰斬來,十字劍仿佛受到鼓舞,紅芒大盛。
與此同時,身在空中的米雪手中重新幻化出久違的光之十字劍,向惡魔凌空下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