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禪機陪著學院長走到樓外,發現大部分員工都已經被臨時遣散回家,只有幾個高級領導層被帶往警局做進一步的問詢,負責技術的警員則去調取監控錄像,但上級并沒有允許他們察看錄像,另外學院長竟然是自己開著一輛私家車來的,可見她確實考慮到保密的需要。
在江禪機和凱瑟琳之前待的那座樓頂,宗主已經將銀人帶過來了,銀人躺在地上,身上蓋著一條窗簾——還好沒有蓋住腦袋,否則大概是沒救了。
蓋窗簾一是為了遮體,不讓男孩子們提前看到過于刺激性的場面,以免把持不住,二來宗主不想讓自己的忍者服沾到那種奇怪的銀白色金屬。
“沒想到已死多年的武器大師竟然重現人世,真是活久見……”宗主盯著銀人的臉喃喃自語道。
江禪機正好走過來,聞言問道:“您確定她就是武器大師?”
宗主點頭,“不會有錯的。”
宗主的話無異于蓋章認證,比從銀人身上找到身份證還管用。
學院長禮節性地上前與宗主寒暄,兩人都沒想到會這么快又見面,以前兩人甚至數年都不會碰一次面,包括宗主單方面的窺視在內,而最近見面之頻繁,令見多識廣的兩人心中都不免產生了一絲異樣的感覺,她們似乎有某種相同的預感,能將她們兩個同時牽扯進來的事件頻頻發生不是什么好事,可能預示著世界面臨百年……不,說不定是千年未有之大變局。
更何況,被牽扯進來的重要人物還不止她們兩個。
“替我介紹一下吧。”學院長望向優奈他們,她見過15號,一眼就看出15號與優奈之間驚人的相像。
優奈在學院長到場時就在悄悄觀察,她就像是一只趴在路邊等待被領養的寵物,盡力地向每個陌生人露出笑臉,想討好見到的每一個路人,只為了能有一個容身之處,不至于在即將到來的寒冬里被凍死,或者至少不要被路人嫌棄而無端踢她一腳。
只要做一道簡單的數學題就能發現,15號面對宗主時的態度,江禪機面對學院長時的態度,以及宗主面對學院長時的態度,她知道雖然表面上看不太出來,但學院長恐怕是一位位高權重的大人物,趕緊賠出笑臉,不停地點頭鞠躬。
優奈的成長經歷,再加上她本身的性格,令她不自覺地形成了屈從強者、依附強者的傾向,這也不能苛責她,同樣生長于極為特殊的環境里,如果她的性格像33號那樣剛,恐怕也活不到現在了。33號能活到現在是因為在絕境之中恰好覺醒了能力,否則早就在北海道的暴風雪之夜里凍成冰棍了。
“我要向你說聲抱歉,在本校旁邊,竟然悄悄發生著這種有組織且成規模的惡行,而本校竟然一無所知。”學院長嘆道,“我作為學校的領導層之一,難辭其咎,我會盡我所能妥善處理好善后事宜……你有什么要求的話,可以盡管提出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會盡量做到。”
優奈受寵若驚,她從沒見過哪個大人物像學院長一樣平易近人,單就交談而言,于娜和宗主都遠不如學院長這樣令人如沐春風。
她本來就不善言辭,窘迫得結結巴巴的連話都說不出來,好不容易才整理好語言,又是一頓點頭哈腰,小心地說道:“能不能請您……不要將這件事聲張出去?還有就是,我擔心這些孩子們的安全,能不能……”
“你有什么設想或者打算么?”學院長問道。
在負四層的時候,優奈有很多時間來做夢,她夢到過帶著孩子們離開負四層之后的藍圖,于是鼓起勇氣說道:“我希望……能給他們找到合適的家庭、愛他們的父母。”
孩子們一聽就急了,七嘴八舌地嚷嚷著不要跟優奈分開,好幾個女孩子還都哭了。
優奈連忙蹲下來安慰大家,其實她也舍不得離開這些孩子,雖然她自己也是個半大孩子,但這些孩子基本上算是由她看著從兩三歲成長到現在,每個孩子都像是她的弟弟妹妹,然而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對他們好的,不是為了自己的私欲而將他們留在身邊,而是趁他們還小,趁他們還沒長大,給他們找到合適的家庭,讓他們能想普通人一樣健康快樂地長大,因為年紀越小就越容易被領養者接納,也越容易融入領養者的家庭——這些都是她自己想出來的。
“你的意思是給他們找到領養家庭?”學院長想了想,從長遠來看,這是唯一正確的道路,但目前還有一些障礙需要克服。
這些孩子全是黑戶,沒有身份沒有出生記錄,理論上他們并不存在于這個世界,就算是打算收養孩子的父母也會有顧慮,他們擔心孩子的來歷不明,萬一哪天親生父母找來索要孩子怎么辦?
“紅葉學院應該不方便出面做這些事吧?”于娜突然開口道,“我可以找朋友通過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渠道,給他們弄到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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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娜正好說中了學院長的軟肋,跟其他官方機構的高層打聲招呼請求特事特辦倒不算是公權私用,但偽造身份的事……這就不是學院長這種身份的人應該做的,雖然通過民政機關來批量給這些孩子制造真身份倒并非不行,但那樣肯定會走漏風聲,百分百的。
于娜說的身份,并不只是身份證件那么簡單,想要令一個孩子真實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出生證明之外,還要有就診記錄、出入境記錄、遺棄證明或者父母去世的證明等一系列手續,即使這些都有,也不可能天衣無縫,但只要能騙過領養機構就行了。
將這些孩子化整為零,通過手續隨機分散到世界各地的普通領養機構,跟其他待領養的孩子混在一起,藏木于林,被找出來的機率就很低了,假設一位高官巨賈出于心虛而試圖找到自己的復制品,他會發現費了好大力氣,找到的卻是別人的復制品,權衡一下這個性價比,再加上沒有鬧出什么風波,他大概就會知難而退。
于娜在這方面有可靠的渠道和人脈,她結識了很多三教九流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最擅長這種見不得光的東西了。
“那就有勞于娜小姐了。”學院長欣然應允。
“謝謝!謝謝!謝謝于娜小姐!”優奈感激得連連鞠躬。
在場者里除了優奈自己被蒙在鼓里之外,其他人都明白于娜伸出援手的原因,并不是因為她平時就樂于助人。
孩子們還是不肯接受與優奈的分別,也不肯接受與同伴的分別,他們從未接觸過外面的世界,對陌生的世界充滿恐懼,優奈好言安慰他們,承諾等他們的生活安定下來,她一定會去探望他們。
“那你自己呢?你自己以后打算何去何從?”于娜問道。
優奈勉強笑了笑,“如果不太麻煩的話,也請給我一個身份,我會作為一個平凡的普通人生活下去。”
“是嗎?那你打算靠什么生活?你有什么一技之長?”于娜咄咄逼人地追問。
“我……”優奈很怵于娜,囁嚅道:“我可以學著打工……”
“打工?你對這個世界了解多少?你以為打工是那么簡單的?你去打工可能被別人賣了還不知道。”于娜的語氣愈發嚴厲。
其他人沒有異議,都覺得優奈打工不靠譜,她逆來順受的性格令她在復雜的社會上很容易受到欺負,而且以她的性格,受欺負也只會忍氣吞聲,但在現實社會上,忍氣吞聲并不能換來息事寧人,而是會受到變本加厲的欺負,可以預想,對這個世界的真實狀況兩眼一抹黑的優奈去打工,最后一定是悲慘的結局。
優奈被訓斥得抬不起頭來,咬著嘴唇眼眶泛紅,但還是勉強保持著微笑。
閱人無數的學院長看得出來,優奈大概是所謂的討好型人格,這個性格如果不改變,或者沒有可靠的朋友在她身邊,一輩子恐怕都會很坎坷,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性格的改變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實現的。
于娜突然轉頭看著學院長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現在應該正好是貴校的開學季?”
“是沒錯。”學院長點頭。
“貴校對普通學生的招募名額大概已經滿了,我也不指望這個笨丫頭能考進貴校,不過貴校的入學名額應該還有剩余吧?我記得貴校的入學名額似乎是全年開放審核,那么由我來出錢,我知道貴校也不是有錢就能進,還請學院長網開一面,跟審核老師打聲招呼,讓這個笨丫頭去貴校里接受幾年的教育。”于娜掏出支票簿,信手在一張支票上寫了一串數字然后撕下來。
“這……這怎么好意思?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優奈慌得手足無措,她對金錢沒什么概念,也不知道紅葉學院入學要多少錢,但一聽花錢都還要審核,就知道絕對不是什么易事。
“你以為這錢是我白送你的?”于娜嚴厲地說道:“這錢是我預支給你的,算是你欠我的,等你從紅葉學院畢業之后,要來我的酒吧里給我打工還債,什么時候還清,什么時候才能離開!”
“打工的話,我現在就可以……”
于娜打斷道:“我的酒吧不接受未成年人打工。”
“你拒絕也可以,但如果你拒絕,就另請高明,去找別人給你新的身份吧。”
于娜的語氣里沒有任何回旋余地,她剛才已經考慮過,自己的酒吧里人多眼雜,把優奈帶回酒吧很容易走漏風聲,起碼得幾年之后風頭過去了再說,而剩下的能讓她放心將優奈寄存的地方,不外乎紅葉學院、忍者學院、隱修院等獨立于社會的大型組織,這些組織里唯有紅葉學院可以接納普通人,正值學院長在場這個難得的好機會,她就不再猶豫。
優奈被她訓得縮緊了身體,委屈得一聲不敢吭,不過其他人都知道這是對優奈最好的一條路,于娜聲色俱厲是為了打消優奈的雜念,畢竟優奈習慣性地向強者低頭。
“學院長,可否賞我一個薄面?”于娜見優奈不吭聲了,又向學院長說道。
學院長略加沉吟,接過了于娜的支票,這錢是于娜以后將優奈留在身邊照顧的借口,所以她必須要收下,“原則上沒什么問題,這件事本校也有一定的疏忽責任,我會盡量跟審核老師溝通一下,先入學再補辦手續,正好開學還沒幾天,這時候入學可以很快跟其他同學融入在一起。”
“如此就多謝學院長了。”于娜算是暫時放下一宗心事。
而優奈自己,她的命運就被這幾個陌生人輕易地擺布和支配,她倒沒什么怨言,或者說她早就習慣了被別人支配,而且她能感覺出來,即使是嚴厲的于娜,所做的這一切也是為了她好,是別人即使祈求也換不來的好處。
“這個人也麻煩學院長代為治療一下,有些東西需要從她的口中問出來。”宗主示意地上的銀人。
“理所應當,嬋姬你把她弄進我車里,我帶她回學校。”學院長吩咐道,“不過,優奈今天太晚了,再怎么樣也要明天才能帶你進學校……我一會兒打個電話,把你和孩子們暫時安置到一位老師的房子里。”
“我會盡快搞定他們的身份問題。”于娜點頭,“先走一步了。”
優奈依依不舍地輕撫著孩子們的頭頂,她又說謊了,她承諾會在孩子們的生活安定下來之后去探望他們,但這是謊言,因為對孩子們最好的做法就是讓他們徹底忘掉負四層的一切,包括她在內,只有這樣才可以擁抱正常的新生活、融入新的家庭,對過去念念不忘只能永遠困在噩夢之中……因此,這很可能是她和孩子相處的最后一天,縱有再多不舍,也必須狠下心來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