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男性客人進入咖啡廳,短暫地吸引了其他客人的視線。
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公共場所,無論是出于禮貌還是不想惹事,誰都不會一直關注某個陌生人,但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比較奇怪,而且他剛才跟侍者對話時用的是日語和帶口音的英語,所以大家對他多了一分好奇,尤其是當他坐到凱瑟琳面前時,凱瑟琳這樣一位西方美少女和這個東方男人肯定不可能是親戚關系,年齡方面差的也比較大,在中學生應該已經回家休息的夜里,約在這種咖啡廳里與這個男人見面,再加上這個男人放肆的態度,不免令旁觀者產生曖昧的遐想,之類的詞語幾乎張口就來。
這個男人坐下之后,就一直在以極具侵略性的視線上下掃視著凱瑟琳,凱瑟琳對類似的視線早已有充足的耐受力,不論再怎么樣,至少也比她在加爾各答被那些南亞男人有如實質般幾乎將她扒光的視線要來得輕松一些。
不過,她敏銳地感覺到,他的視線與那些南亞男人的視線有某種本質的不同,他的視線中并沒有太多的色情意味,反而像是……在打量一頭牲口似的待價而沽的視線——沒錯,就如同在集市上挑選一頭打算牽回家耕地或者配種的黃牛,觀察其體型、毛色和牙口。
“這里有人了。”她冷冷地說道。
“我就是你要等的人。”男人指了指自己,用帶有濃重口音的英語說道。
“你?”
凱瑟琳不信,因為電話里明明是一個女聲。
“不用驚訝,電話里我用的是變聲器,干我們這一行的,總得多幾個心眼兒。”他笑道。
隨即他報出了電話號碼,正是凱瑟琳昨天打的那個電話。
凱瑟琳的疑慮被打消了一些,但她依然保持著很高的警惕,她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無論如何小心也不為過。
“看,一接到你的電話,我就立刻訂了下一趟航班的機票趕過來,是不是很有誠意?”他從風衣的兜里掏出一張國際機票在她眼前晃了晃。
凱瑟琳才不會因此而感動,她認為他這么殷勤無非是為了錢,她提醒自己切不能表現得太急切,否則容易被對方漫天要價。
“廢話就省省吧,先說說你能提供什么。”她冷淡地問道,同時也是繼續試探,絕不主動先說出“克隆”二字。
“哎呀!”他嫌麻煩似的撓頭,啪地打了個響指,對侍者招呼道:“一杯黑咖啡。”
等侍者端上咖啡,他趁熱喝了一口,臉孔立刻皺成了苦瓜,“喂喂!不是開玩笑吧?我以為只有女仆咖啡廳才會用這種速溶垃圾糊弄宅男,沒想到這樣的咖啡廳竟然也這么搞?”
關于這個他倒是沒說錯,這家店的咖啡確實不太敢恭維,不知道為什么生意還這么火。
他把咖啡推到一邊,隨意抹了抹嘴,探過身子拉近與凱瑟琳的距離,逼視著她,“我能提供什么?當然是你需要的,否則你為什么會找電話找我?咱們不妨干脆一些,你想克隆什么?或者……誰?”
凱瑟琳面色微變,這么近的距離,她看到他的眼睛里充滿血絲,嘴里冒著殘余的酒氣,像是一只亢奮的野獸。
她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周圍,臨近深夜,離打烊不遠了,其他顧客基本上有出無進,數量在慢慢減少。
“你的水平如何?”她反問道。
“這個不用你操心,不論你想克隆什么都沒問題,所以……不妨說說你想克隆什么?跑出家門被車撞死的小狗?還是輕生跳海的男友?”他輕浮地笑道。
她謹慎地低聲說道:“一個女人。”
“女人?好吧,男女都無所謂,不過我確實更擅長克隆女人,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女人。”他盯著她,舔了舔嘴唇。
凱瑟琳對他的輕浮言語完全不為所動,“價格呢?”
“不不!你弄錯了流程!還不到談價格的時候!”他重重甩頭,用指頭敲了敲桌面,“先說說材料吧,想克隆什么東西,就得有那東西的基因,這個你知道吧?”
凱瑟琳點頭,從兜里掏出一個小盒子,又看了看周圍,然后在他面前打開。
男人的視線落在小盒子里,從進門之后第一次皺眉,懷疑地看了看她,噗嗤一笑,“你是說一個人?把我當傻瓜嗎?親愛的小姐,人的牙齒可不是這樣的啊!”
小盒子里靜靜地躺著一枚牙齒,但這枚牙齒又細又長,顯然不可能是人類的牙齒,尤其是牙尖的位置,還有一個細小的孔洞,像是用來蛇類用來輸送毒液的……毒牙。
這就是凱瑟琳前天晚上挖出來的東西,一枚毒牙。
以前她就聽江禪機他們說過梅一白的事,但當時她只是隨意一聽,沒太往心里去,而前不久她又在江禪機與路惟靜交談時聽到了更多細節,這次因為她對妹妹病情的關心而特別留意。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江禪機詳細描述了梅一白在瀕死前能力失控的慘狀,他說半人半蛇的她在死前發生了絕無前例的驚人事實——由于極為劇烈的排異反應,她給自己移植的蛇類皮膚與肌肉開始與她本體脫離,她給自己移植的毒牙也從口中脫落。
凱瑟琳聽了之后,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之后就一直在腦海里琢磨并還原這段畫面。
前天晚上,她又聽江禪機他們描述了尋找隱異猴第一天的狀況,尤其是15號提議將那條死去的狗克隆出來,以對付隱異猴時,她的腦海里就像是劃過一道晴天霹靂,一下子就明白自己要做的事了。
克隆狗與克隆人在技術難度上沒有太大差別,如果忍者們能克隆超凡狗,說不定有其他人偷偷嘗試過克隆人,甚至是克隆超凡者。
正如凱瑟琳屢次對33號和江禪機強調的,她們這些修女并不排斥科學,受過科學方面的教育,雖然算不上精深,但至少比普通大眾更了解科學,所以她也對克隆略有耳聞,知道想克隆某種動物,就必須先得到這種動物的基因,這是一切后續的前提條件。
但問題來了,據說梅一白死后,紅葉學院因為無人認領她的尸體,再加上她死狀過于恐怖,整個人爛得不成樣子,決定對她實行火化,所以想從她的尸骨上提取基因是不可能的。
她反復思索,想起江禪機那段描述,梅一白在死前,毒牙從口中脫落,那時是在山上的野地里,而且聽說當時還在下雪,紅葉學院派來收尸的人未必會注意到積雪掩埋了一顆牙齒。
牙齒和骨骼里的基因能保存很久,電視和網絡上經常可以看到一些考古新聞,說是從某處古墓的尸體上提取出基因,然后進行橫向或者縱向對比,以確認古墓的主人是誰——從幾千年前的尸骨里都能提取出基因,雖然有古墓空氣流動不暢的因素在內,但時隔不到一年的牙齒里保存了有效基因的可能性也很大吧?
話雖如此,她不知道梅一白到底是死在哪處位置,只記得江禪機提到豪宅后面高處的一座變電站,于是抱著試試看的念頭在前天夜里出門買了鏟子奔赴北山。
可能是吉人天相,本來沒抱太大希望的她,竟然在變電站附近的荒草地里發現一小處寸草不生的地方,顯得很可疑。
她略加思索,頓時恍然,猜到是因為梅一白體內的毒液和毒血令此地寸草不生,那么這里肯定就是梅一白咽氣的地方。
由于只時隔不足一年,假如那枚牙齒還留存此處,在冬雪融化之后,它一定混進了爛泥里,埋在淺層浮土下。
于是她用鏟子挖開浮土,敲碎土塊,仔細尋找。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沒找太久,就從土塊里發現了疑似牙齒的東西,撿起來擦干凈之后,果然是一枚長而彎曲的毒牙。
雖說這是一枚眼鏡蛇的毒牙,但它畢竟移植在梅一白嘴里很長時間,里面殘余的基因很大可能是屬于梅一白的基因,而非蛇類基因。
邁出第一步,她在慣性的驅使下又邁出第二步,尋找可以為她克隆梅一白的人。
這一兩天的時間里,她腦海里時刻都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斗爭,總有一個聲音勸她放棄,不要做這種……可能會引起天怒人怨的事,更要命的是,這種行為無疑是在挑戰造物主的權威啊!
她勸自己,只是試試而已,可能根本找不到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克隆人類的秘醫,那樣她不想放棄也得放棄了,權當一次新奇的體驗。
她不能泄露自己的秘密,想找這樣的秘醫不能通過忍者的渠道,那么就只能通過地下黑市聯盟,于是她聯系到歐陽彩月,她還編造了幾條借口來應付后者,沒想到后者根本沒有多問,直接就把她帶到黑市酒吧并引介入內。
其實歐陽彩月心里有數,既然凱瑟琳放棄紅葉學院和忍者學院的渠道來私下求助自己,那么肯定就是不適合公開的秘密事務,她才不會多問,知道得越多越容易惹禍上身,替凱瑟琳引介倒是舉手之勞,還能順便領個人情,何樂而不為?
凱瑟琳合上盒子,“你不用管這枚牙齒到底是不是人類的,我只告訴你,可以從這枚牙齒里提取出人類的基因,這就夠了吧?”
這個男人眉頭皺得更深,收斂了之前輕佻浮躁的神態,凝神想了想,突然問道:“你想克隆的,難道是一位超凡者?”
凱瑟琳努力壓制住臉上的表情,不動聲色地反問:“可以還是不可以?還是說若是超凡者就要加價?”
“呵呵哈哈!”男人撫掌大笑,一點兒也不在意其他顧客對他投以厭惡的視線,“你可真是找對人了!這么告訴你,天底下只有我才可以幫你克隆出一位超凡者!我說的可不僅僅是簡單的克隆出她的‘人’,連她的能力也很有把握復制出來哦!”
凱瑟琳震驚地雙眉上挑,這個男人竟然一語道破了她最拿不準的問題!
他的臉上浮現出罕見的狂熱,急切地湊到她的面前,“所以呢,你要克隆的這個人,她到底強不強?告訴你,我對弱者沒有興趣,克隆超凡者很麻煩的,不要拿弱者來浪費我的時間!”
“這個……”她盡量后仰,離他的臉遠一些,“應該算是蠻強的吧……”
“什么叫算是?她的等級是多少?最好是Lv.8及以上啊,Lv.7也可以勉強接受,更低的就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了!她的能力是什么類型?戰斗型的還是輔助型的?”
凱瑟琳不太確定梅一白的等級,搖頭道:“我不太清楚,可能有Lv.7吧,能力應該算是輔助型。”
“Lv.7的輔助型……”他摸著下巴沉吟。
“怎么樣?你到底能不能行?”凱瑟琳問道。
“實話跟你講,如果是Lv.8及以上的戰斗型,我可以無償幫你克隆,但Lv.7又是輔助型,甚至你還不確定,這就……”他拉長聲音。
“我不需要你無償,你要多少錢直接說,如果我能出的起,我愿意照單付款。”凱瑟琳搖頭,“但肯定只能先付定金,有眉目之后再分階段付款,不要指望我一下子就付全款。”
“錢?呵呵,錢是好東西,但對我用處不大。”他沙啞地笑道,“世界上有很多用錢買不到的東西,不是嗎?”
凱瑟琳沒接話。
他再次審視著她的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也是一位超凡者,對吧?”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這跟我的要求有關嗎?”凱瑟琳反問。
“當然有關系。如果你也是一位超凡者,如果你碰巧也很強,那事情就很好辦了……我不需要錢,就用‘你’來付款吧!”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啊!不要用這種視線看著我,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我不是讓你用你的身體來付款,而是……用你的基因來付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