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拔人分開之后,凱瑟琳帶著前一隊人加速登山,她多少還是不太放心妹妹,越早回到隱修院,就越早請其他姐妹下來接應。
她對山上的一草一石都很熟悉,有她引路,江禪機他們得以從最優化的路線上山,避開了很多險路和彎路。
此等高山,從山腳往上爬,就仿佛一日之內經歷了夏秋冬三季,山腳鮮花盛開,山腰秋風蕭瑟,山腰之上就已寒風刺骨,行至接近山頂三分之一處時,就已是冰天雪地。
不習慣高海拔的眾人氣喘吁吁,倒是被梓萱修改過的單目紅外鏡因為替換成了遇到強光就自動變灰的玻璃,至少有一只眼睛面對冰雪反射的強光時不至于刺痛到流淚。
凱瑟琳不時提醒大家注意腳下的堅冰和積雪,以免滑倒。
“那邊……是在打仗嗎?”
蕾拉喘著粗氣,指向山體的另一側,由于他們已經上到了很高的高度,視野不會全然被山體擋住了。
眾人駐足,一邊休息一邊瞇著眼睛望過去。
阿勒山附近既沒有大城市也沒有任何大型工業設施,空氣極為純凈,能見度非常高,再加上他們居高臨下,視野寬廣得不可思議。
山體另一側的平原丘陵地帶,隱約有幾道濃煙升起,那里并非城市,按理說不太可能是家中失火。
33號和15號的忍者服工具包里都配備了小巧的折疊式望遠鏡,合上也就幾張紙的厚度,展開之后雖然看著像玩具,但絕對比肉眼強多了。
她們用望遠鏡向那邊觀察。
“是坦克在燃燒。”33號說道。
大家心中凜然,戰火已經蔓延到視距之內了啊。
有一道微弱的閃光轉瞬即逝。
“又一輛坦克好像被擊中了!”33號上下左右移動望遠鏡,試圖尋找攻擊坦克的殺手,但是沒有找到,也可能是太遠了。
除了路易莎之外,其他人都是有生以來頭一次距離戰爭這么近,而且就算是路易莎,她小時候經歷的那種用阿卡47和RPG火箭筒發動的戰爭在真正的現代戰爭面前無異于村頭械斗。
真正的戰爭沒有電影里坦克排隊對轟的壯觀場面,戰斗在視距之外就已經結束了,注定是單邊倒的屠殺,不存在勢均力敵的說法。
33號盯著那輛被擊中起火的坦克,雖然隔著這么遠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但她很確定沒有人掀開頂蓋逃出來,坦克里的士兵如果夠幸運的話,最好在被擊中的瞬間就被震死,否則就要被兩千度的鋼水活活燒死。
“如果那些坦克守不住陣地的話,戰線就要推進到這邊了。”15號說道。
33號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繼續走吧,坦克又不會爬山。”江禪機率先邁開步子。
坦克雖然不會爬山,但如果山腳下淪陷,修女們恐怕只能被困在山上了。
不僅是修女們,他們這一行人又如何下山并安全離開呢?
“真是倒了八輩子霉!”蕾拉哀嘆道,“我怎么就上了這條賊船?”
“這可是你自己跟著來的,我們不讓你來,你還非要來,別甩鍋給別人啊!”江禪機提前打預防針。
蕾拉越想越后悔,她本來有幾次機會跳船的,專機著陸之后她可以留在飛機上不下來,也可以拒絕跟他們一起登上直升機,最差也可以在抵達山腳時打退堂鼓,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有這個想法,卻沒有付諸實施。
她認為自己是受到了江禪機那些鬼話的蠱惑,相信院牧長可以搞定這一切什么的,而實際上……人在這種重大危機面前都有隨大流、抱團的心理,潛意識認為人多的地方更安全,起碼比自己落單更安全,這也是為什么一旦有人駕車逃難、聚眾沖擊機場,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效仿,明知道會被堵在機場外、堵在高速公路上,可能還不如留在家里安全,但就是抑制不住抱團行動的沖動。
“堅持一下,快到了。”凱瑟琳見眾人之中最不耐寒的路易莎臉都快被凍白了,安慰道。
嬋姬學姐!學院長已經跟機場方面交涉過了,對方同意放一些孩子進入機場,來自同一家庭的孩子可以有一位大人隨同。付蘇的聲音在江禪機腦海里響起。
我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與學院長接觸,學院長比我想象的和藹多了啊!我還以為會是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滅絕師太呢!
“你信不信我把這話給學院長?”他在腦海里回應道。
別別別!嬋姬學姐你肯定不會打小報告的是吧?學院長還夸我的能力很厲害呢,嘿嘿!
“是挺厲害,煩人的厲害,你看看你這三句話里兩句是廢話。”
切我覺得嬋姬學姐你是在嫉妒我!啊,學院長問你們到哪了?
從付蘇的語氣看,她似乎就在學院長的辦公室里,真要是被她跟學院長混熟了,萬一她以后長駐在學院長辦公室,成為學院長的傳聲筒……非得麻煩死他不可。
“我們在機場耽誤了一會兒,現在已經在爬山了,應該快到了。”
江禪機一邊跟付蘇對話一邊悶頭走,突然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于前方響起。
“什么人?站住!不能再往上走了!”
前方閃出兩位身穿白色棉袍的年輕女性,攔住去路。
“是我。”
凱瑟琳從他身后趕上來。
“凱瑟琳!你回來了!阿拉貝拉呢?”兩位女性頓時放松了。
“在后面,我讓山下修道院的姐妹們也一起上山避難了,大概落后我們半天的腳程。”凱瑟琳答道。
“避難?避什么難?”兩位修女顯然對山下正在發生的災難一無所知。
“打仗了,戰火可能波及到這里,現在來不及多說,我得盡快見到院牧長大人……這幾位是來自紅葉學院與忍者學院的使者。”凱瑟琳說道。
“好,你們上去吧,我們下去接應阿拉貝拉她們。”兩位修女見凱瑟琳神情凜然,猜到可能要出大事了,像兩只白色的雨燕往他們的來路跑下去。
凱瑟琳領著大家繼續往上走,沒走多一會兒,拐過一道山岬,將大家領到一個隱蔽的洞口面前,那里也有兩位修女守著。
“怎么了?”江禪機發現凱瑟琳神色為難。
“我之前忘說了,按照本院的規矩,外來人士需要蒙住眼睛通過這條隧道……”她吞吞吐吐,“但是以往沒有其他組織的使者來訪的先例,我不確定能不能破例……”
“這種事無所謂,拿什么蒙?”
江禪機率先表態,其他人也沒有異議,大部分人都被山風凍得夠嗆,恨不得早一步進入山洞避寒。
凱瑟琳給每人發了一條紗巾,等他們都蒙上眼睛后,又拿來一根長繩讓他們牽著,牽引著他們進入山洞。
外面還是天寒地凍,山洞里卻春意濃濃,雜亂的腳步聲在洞壁間回蕩,每到拐彎或者地形有落差的位置,凱瑟琳都會出聲提醒,所以一行人走得很順利。
在山洞隧道里七拐八繞的走了十來分鐘,他們的腳步聲突然消失了,仿佛進入了一個寬廣的空間,他們甚至還聽到了鳥叫聲,這可是海拔至少有三四千米的高度啊!
“好了,委屈各位了,可以摘下眼罩了。”凱瑟琳歉然說道。
大家摘下眼罩的瞬間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江禪機的腦海里涌入一段課文——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這儼然就是活生生的桃花源啊!
沒有親身來過這里的人肯定不會想到,這座休眠期的火山腹中居然別有天地,成排的果林郁郁蔥蔥,富含礦物質的溫泉形成的溪水冒著絲絲白氣流淌其間,有的修女在摘果子,有的在讀書,還有的修女在給更小的修女們露天上課,入眼之處盡是恬淡清雅的田園風光,如果這里不是世外桃源、人間仙境,還有哪里是?
大家羨慕地看著凱瑟琳,能在這里生活成長簡直不要太爽!別說超凡者了,就是普通人來到這里,少說也得多活十年吧?
凱瑟琳微微苦笑,隱修院的生活在外人看來很美好,可這就像是城市人去農家樂體驗生活一樣,短時間停留會覺得各種好,但如果要長住在農村,就會體會到農村的諸多不便之處……這里沒WiFi沒信號,每天見到的都是熟悉的面孔,再好的地方待久了也會覺得無聊,要不然阿拉貝拉下山之后都不想回來了?
普通人在這里生活的話,肯定會延年益壽,但也肯定遠遠不如外面有意思,連每天吃的東西都差不多,所以就看是追求生命的長度還是生命的寬度了。
四周的山壁微微向內傾斜,形如漏斗倒扣,敞開的火山口正好位于中央位置的上方,山口外時刻有水蒸氣形成的云霧繚繞。
時近正午,陽光筆直地從火山口射入。
這里沒有屋舍,陽光照到的空地中心是一棟石質的修道院,粗獷而莊嚴,頂端的十字架沐浴在陽光里,顯得無比圣潔。
“請吧。”
凱瑟琳領著大家往石質修道院走去。
周圍的修女們看到凱瑟琳的出現,紛紛揮手跟她打招呼,年紀小的修女們則伸著脖子尋找阿拉貝拉的身影,因為凱瑟琳還是太威嚴了。
凱瑟琳提前通知了其他組織使者的到來,因此這些修女們一下子看到這么多陌生的面孔并不慌張,而是好奇地端詳著他們。
凱瑟琳跟一位可能是管事的修女小聲說了幾句,后者點頭,派了幾位修女下山去接應后面的一隊。
沉重的大門開啟,江禪機他們跟著凱瑟琳踏入石質修道院的內部,令他們有些意外的是,這里竟然有電,在他們想象中,修道院內部是靠蠟燭照明的……
“隱修院地下有地熱發電機,別把我們想象成……咳!”凱瑟琳本想說“原始人”這三個字,突然想到路易莎的部族就沒有電力照明,于是又把話咽了回去,好在她是用中文說的,路易莎聽不懂。
修道院內極為靜穆,似乎連自己的呼吸都能聽得見,他們的腳步聲顯得分外突兀。
凱瑟琳領著他們筆直直行,江禪機根據修道院的規模估計,現在他們已經很接近于修道院的中心位置了。
前方又出現一道門,相比于修道院其他位置的古樸,這道大門裝飾得相當華麗,門上雕刻著以圣經故事為主題的精美浮雕。
門關著,凱瑟琳回頭說道:“這是院牧長大人所在的冥思大廳,我先進入通稟一聲,諸位稍候。”
她推開一條門縫,進去之后又把門關上。
江禪機借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他代表自己時可以吊兒郎當,但他現在代表的是學校。
路易莎也從包里取出她的人骨權杖。
不一會兒,凱瑟琳將兩扇大門徹底敞開,說道:“請進。”
江禪機他們放輕腳步魚貫而入,他走在第一個,進入之后立刻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他本以為這座建于火山山腹中的修道院能建成就已經是奇跡了,沒必要也很難再做什么精巧的設計,現在他發現自己錯了,起碼這座冥思大廳的設計就令人眼前一亮。
大廳是圓形,地面用一白一黑兩種顏色的石板鋪成古歐洲航海羅盤的形狀,四道較粗的尖角指向東、南、西、北,還有四道較細的尖角指向東北、東南、西北、西南,極具美感,同時又隱含著強烈的秩序感。
羅盤造型的地板有三個內圈,逐級升高,最內圈的中心,也就是整座冥思大廳的中心,也是整個隱修院的中心,是一張石質的寶座。
一位穿著修女服的女性端坐于寶座之上,視線平靜地注視著他們。
這還不算完,最內圈的上方是玻璃屋頂,來自火山口的陽光垂直貫通修道院灑落下來,陽光的邊緣恰好與內圈重疊,端坐于寶座之上的院牧長仿佛是被圣光籠罩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