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長。”
江禪機他們剛離開會議室,一位老師就從會議室的側門進入。
學院長剛才結束與江禪機他們的談話,就是因為收到了助理發送的提示,知道有事必須向她稟報,緊急程度是中等。
“怎么了?”學院長問道。
“新的地磁擾動警報。”
學院長面前的會議桌上緩緩升起一臺屏幕,正當學院長震驚地一揚眉毛的同時,助理補充道:“不是在我們這里,是其他地區。”
學院長稍微松了口氣,敲了敲桌子說道:“嚇死我了,下次說話能不能別大喘氣?”
“抱歉……”
助理也挺無奈,她明明提示了是中等緊急程度的事項,如果是出現在附近地區的警報,她早已發出最高緊急程度的警報了,按理說學院長應該明白的。
學院長這兩天太累了,連續奔波和操勞,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都很疲乏,所以才出現這樣的過度反應。
不過,即使是出現在其他地區的警報,如果不是假警報的話,這個頻率也有些太高了,此前曾經有一次出現過在不同地區兩天內出現兩個“通道”的記錄,但本國昨天一天就出現了兩個,再加上這個,就相當于整個世界范圍內兩天三個。
“是在哪里?”學院長揉著太陽穴問道。
“中東沙漠。”
面前的屏幕顯示出紅紅綠綠藍藍黃黃粉粉的畫面,正是對普通人而言太過晦澀難懂的地磁擾動圖像,而且是動態圖像,電腦自動將電子地圖與地磁圖像疊加,畫面定格于西亞、北非這片廣袤的地帶。
通常來說,某個地區的地磁強度在短時間內不會發生劇烈變化,除非是火山地震等活動的影響,而中東這片地區不屬于火山和地震的活躍地帶,很少會出現高強度的地磁擾動——當然偶爾也有例外,某個地區既沒出現“通道”也沒出現地震火山,磁場卻依然發生劇烈擾動,只能推測是發生在地層深處的熔巖改道,或者是人類尚不清楚的其他自然現象。
學院長注意到,這片地區里有一個位置的顏色正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迅速變化,由黃變粉又變紅,這一過程在短短半小時內就完成了。
中東地區并不屬于勢力真空地帶,紅葉學院在那邊沒有派駐老師,而且當地勢力并不喜歡其他地區的勢力插手,所以學院長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靜觀其變,除非是當地勢力控制不住了,但那種情況不太可能出現。
屏幕上原有的圖像被清除,替換成一張衛星剛剛傳過來的照片,不再是晦澀難懂的地磁圖像,而是一張來自偵察衛星的高分辨率照片,精確到分米級的那種。
這邊現在已經是上午,而那邊則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沙漠地區的天空很少有云,衛星可以暢通無阻地拍攝到地面,連綿起伏的沙丘占據了照片99的位置。
助理用筆尖指了指某處位置,可以看到那里的沙丘顏色似乎比其他地方稍微淺了一點點,隱約還能看到一個球狀的輪廓,但如果不是助理指出,想在這張圖上發現這處異常點太困難了,可能會把眼睛瞪瞎。
也就是沙漠,換成其他地區,“通道”出現時很難從空中抓拍到正確的影像。
這張照片上最顯眼的不是“通道”,而是右下角的一塊長方型的物體,那是一輛越野車,看樣子正在駛向“通道”。
沒有月亮,夜空里的星星極為清晰明亮,像是伸手可及。
留著兩撇濃密小胡子的男人神情陰郁地駕駛著越野車,車輛在沙丘之間穿梭,車后揚起一道長長的土龍。
他大約三十歲,正值年富力強的年紀,駕駛動作非常激烈,時而猛打方向盤,時而快速換檔,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
副駕駛的位置上,坐著一個從頭到腳裹在黑袍里的女人,只露出眼睛。從這雙周圍沒有皺紋的眼睛來判斷,她應該很年輕,不過眼神中充滿與她年齡不相稱的死寂,像是沙漠中即將干涸的一灘死水。
她系著安全帶一動不動的坐著,任憑越野車如何起伏,她的眼神也沒有任何變化。
兩人一動一靜,給人很詭異的感覺。
男人就已經跟外界失去了聯系,無論是衛星電話還是步話機里都只有沙沙的靜電噪音,導航儀也失靈了,只有一張紙質地圖給他指引方向,地圖的某個位置被劃了個圓圈,那就是目標地。
把他塞進車里的人告訴他不要拐彎,直線往這個方向開就行了,他不會錯過目標。
越野車從一座沙丘頂部高高躍起,在這個瞬間,他看到了前方黑暗里的某種存在。
那是一個半透明的球體,沙漠里獨特的旋風在球體周圍盤旋,旋風卷起的沙子里不時迸發出明亮的電弧。
那就是惡魔之門嗎?
他頭皮發麻,只來得及看這一眼,越野車就重重落在沙丘另一側的斜坡上,重重地顛簸了幾下。
“喂!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嗎?”他第一次向副駕駛位上的女人開口道,語氣非常粗魯。
女人沉默地點頭。
“那就好,你最好別臨陣退縮,否則神會懲罰你的!”男人色厲內荏地說道。
女人搖頭。
她完全沒有退縮的意思,倒是他心里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
他還年輕,不想這么早掛斷,雖然他早就明白這是自己必然的命運,否則也不會享受到那段天堂般的時光。
在那段無比美好的時光里,他和其他幾個年齡相仿的男性被安排到一座沙漠中的莊園里,莊園里應有盡有,一切能讓年輕男性愉悅的東西全都有,來自不同地區、不同膚色、數量幾倍于他們的年輕女孩任他們為所欲為,而且還經常有新的女孩鹵味入,來自各個國家的美食每天不重樣,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即使是教義禁止的烈酒也敞開供應……在這個莊園里,就算待上一百年也不會覺得乏味。
享受這樣的生活當然是有代價的,當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就要義無反顧地執行有去無回的任務。
今天白天他還在跟幾個女孩玩歡樂的多人運動,夜里就被人從床上揪起來,一盆冷水潑到他頭上給他醒酒,告訴他,他的時候到了,然后他就被人塞進這輛車里,副駕駛位已經坐著這個黑袍女。
他的任務很簡單,就是充當司機而已,帶著黑袍女抵達指定地點,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越野車的油表見紅了,發出嘟嘟的警告聲。
這輛車里只裝有單程的油料,即使在最后關頭他后悔想逃跑也跑不了,只會活活渴死在沙漠里,前提是沒被其他什么東西殺掉……
他腰間別著一把槍,如果黑袍女拒不執行任務,他有權當場射殺她。
所以,黑袍女應該明白,她怎么都活不了,既然如此,還不如死得轟轟烈烈,為神奉獻自己的生命。
黑袍女明白,而且早已經做好了這樣的覺悟,相比之下,他的覺悟倒是不那么堅定,但是他也沒別的選擇。
他聽說前面是所謂“惡魔之門”的東西,會有來自地獄的妖魔鬼怪從門里涌出,而他和她的神圣使命就是封堵這些妖魔鬼怪。
只有他和她兩人。
“咳咳!”
不知道是由于緊張還是吸進了沙子,男人覺得喉嚨發癢,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黑袍女的眼神產生了些許變化,快速瞟了他一眼,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男人并不知道,此時他的身體正在受到致死劑量的輻射照射,體內細胞要么正在死亡,要么正在產生癌變,而這一過程是不可逆的,再強的醫療能力超凡者也只能讓他死得稍微舒服些。
輻射源就來自黑袍女體內。
越野車里的電子設備并不是因為磁場干擾而失靈的,是因為強輻射。
她對輻射的耐受能力比普通人強得多,在之前的時日里,她通過不斷接受中低劑量的輻射來提升身體的儲存和耐受能力,而在今天夜里出發前,她一次性接受了即使對她來說也是超量的劑量。
在這身寬松的黑袍之下,她的軀體異常丑陋,因為她的體內幾乎全是癌細胞了,只有這些瘋狂自我復制的癌細胞才能承受得住強輻射的照射。
如果掀開她的黑袍,就會看到她丑陋的皮膚之下,不時會透出光線,時隱時現,那是钚240在進行自發裂變,但是光芒被她從頭到腳的黑袍完美掩蓋住了。
他和她,命中注定都再也走不出這片沙漠了。
越野車再次沖上一座沙丘,沙丘背面暫時沒有其他沙丘了,是一片相對平坦的沙地,那個半透明的球體就靜靜半懸浮在沙地表面。
油箱里最后一滴油也射進發動機里,越野車的引擎一陣抽搐,索然無味地緩緩停下,就像他白天那場多人運動的結局。
“下車!”
距離惡魔之門只有兩三百米了,男人又是一陣劇烈咳嗽,和黑袍女一起推門下車,在沙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半透明的球體。
男人覺得身體很熱,把衣服扯開,露出胸膛。
他抽出槍握在手里,倒不是為了威脅黑袍女,而是在緊張地打量周圍,尋找傳說中的妖魔鬼怪。
沙漠里的空氣很澄澈,他下車時沒關遠光燈,雪亮的燈光從身后遠遠照過來,目力所及之處,沒有看到他想象中的妖魔鬼怪,連一只動物都沒有,倒是他和她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看著很詭異。
走到離惡魔之門不到百米的地方時,他的身體越來越難受,是那種根本無法形容的難受,像是在發高燒,力量正在迅速流逝,眼前看到的東西都是重影,只能機械般地往前挪動腳步,持槍的胳膊也垂了下來。
嘴巴里干得要命,簡直快冒煙了,是白天酒喝多了么?剛才下車的時候應該從車里拿兩瓶礦泉水才對。
走到離惡魔之門五十米左右的位置,他腳下拌蒜,噗通一聲栽倒在沙子里。
他想撐著身體站起來,但無力的雙臂怎么也做不到。
“水……回去車里給我拿水……”他確實在發高燒,迷迷糊糊地給黑袍女下命令。
他以為有槍在手,黑袍女不敢不聽。
黑袍女沒有轉身往回走,而是走到他身邊,蹲下來用雙指捏起槍身,把槍遠遠扔到一邊,然后彎腰拽住他的衣領,把他往惡魔之門的前面拖曳。
以這個姿勢,被拉著在地面拖行的男人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他終于注意到,隨著她腳步的交替后退,有某種光芒從黑袍的裙底隱現。
什么鬼?
她在黑袍里裝了燈泡?
男人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反抗了,他扁桃體腫大到連一個字都說不出的程度,甚至呼吸都受到了阻礙。
一道長長的拖曳痕跡在沙地上蜿蜒延伸。
黑袍女把男人拖到離惡魔之門很近的地方才停下,這時男人較薄的部分皮膚已經開始潰爛。
在他的身側,她用雙手在沙子里挖出一道長條形的淺坑,與她的體型接近,然后她躺了進去,再用浮沙將自己除了鼻嘴以外的身體蓋住,然后靜靜地等待。
男人的思維開始混亂,無神的雙眼盯著惡魔之門,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個怪念頭——也許這不是惡魔之門,而是天堂之門,他完成這項任務就可以進入天堂,天堂里會有九十九個純潔無暇的美麗少女在等著他,不是莊園里那些人盡可夫的妖艷賤貨。
突然,一道龐大的黑影從球體里出現,但是癌細胞正在他眼球里瘋狂增殖,他已經看不清那是什么東西了。
黑袍女看到,那道黑影猶豫了一下之后,就開始試探性地啃食男人的血肉。
是時候了。
她體內的光芒突然變得無比強盛,連黑袍和浮沙都遮掩不住。
離日出還有半小時左右,黎明前的沙漠突然被一輪太陽照得明如白晝。
紅葉學院的會議室里,顯示器緩緩收回至桌面之下。
學院長盯著顯示器上最后一副畫面,嘆息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