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天花板角落里安裝的監控攝像頭,所附帶的喇叭當然肯定不是什么高檔貨,紅葉學院不差錢,但也不至于把錢花在毫無卵用的位置上,因為這間實驗室平時是用來監禁小體型危險動物的,指望動物欣賞喇叭里傳出來的聲音或者音樂?那不是純純的對牛彈琴嗎?
阿拉貝拉手里拿著的麥克風倒還不錯,畢竟這是學院長平時使用的麥克風,但聲音的傳輸過程中只要有任何一處短板,最終的效果就會大相徑庭,所以狂熱的歌迷或者音樂發燒友都喜歡去現場聽演唱會和演奏會,除了氣氛不同之外,現場聽到的聲音與錄音設備轉錄的聲音是有差別的,普通人的木耳可能聽不出太大的分別,但真正的音樂發燒友,可是連音樂播放器使用的是水電、火電還是核電都能聽得出來!
大家的注意力剛才都放在拉斐身上,觀察她對阿拉貝拉聲音的反應,誰都沒有特意觀察畫面邊緣的科研人員,江禪機也是偶然瞄了一眼,一開始沒在意,后來又瞄了一眼,然后越看越奇怪,老師們都這么淡定嗎?
經他一提,其他人也察覺異樣,這不正常。
路惟靜拿起手機,撥通現場一位科研老師的電話,問道:“剛才的說話聲,你們聽到了吧?”
“說話聲?是指那個女生的說話聲?”對方反問。
“對,沒什么感覺嗎?”路惟靜追問。
“感覺?你指的是什么?她的聲音挺好聽的,除此之外倒沒什么特殊的……”
對方還沒說完,路惟靜就說聲抱歉,掛斷了電話。
原因終于找到了,既非阿拉貝拉的問題,亦非拉斐的問題,僅僅是因為聲音的傳輸問題。
大家虛驚一場,凱瑟琳欣慰地說道:“我就說嘛,阿拉貝拉你的能力不會這么突然失效的。”
“是啊是啊,還好嬋姬眼尖,是不是練弓箭的都眼尖?”千央附和道。
米奧撇撇嘴,“就這?其實我剛才也發現了,只是懶得說而已哎呦!”
路惟靜揉了一個紙團扔到米奧腦門上,怒道:“看見了你為什么不說?該說話的時候裝什么啞巴?”
阿拉貝拉被洗清了責任,但也困窘地出了不少汗,其實在場者唯一沒責任的就是她,因為她“看”不到科研老師們的反應。
隨之而來的是另一個問題——阿拉貝拉的能力是否能通過電話之類的介質傳輸?如果能,那就只說明聲音傳輸的鍋,反之如果不能……
想驗證也不是很方便,花高價買來各種高檔音響甚至租用錄音棚并不難,但問題是如果不行,是否要再購買更高檔的、租用更高級的錄音棚?如果行,那錄音和播放設備的下限在哪里?
“多半是不行。”奧羅拉說道:“阿拉貝拉的聲音由模擬信號轉為數字信號,又再由數字信號轉化為模擬信號,其中要說過程中一點兒也不發生失真,那不太現實,而且她的聲音可以數字化,她的能力難道也能數字化?”
能聽懂的人都聽得頻頻點頭,奧羅拉一語中的,說出了最關鍵的東西,如果阿拉貝拉的能力可以數字化,那別人的能力豈不也可以數字化?歐陽彩月對著錄音筆說一聲“爆”,然后把錄音筆送進軍火庫里,再一播放,就能把軍火庫炸上天?這特么就離譜。
能力是需要意志引導的,意志這東西本來就很玄學,等將來人類有本事把意志數字化之后,再考慮把能力數字化的問題吧。
想通這點,大家也就放棄進一步測試的想法了,但問題是,這就意味著阿拉貝拉想喚醒拉斐的神智,必須親臨現場。
凱瑟琳皺眉,欲言又止。
阿拉貝拉搶先說道:“沒關系啦,那么多老師都在那里,我又不需要跟拉斐共處一室,即使隔著玻璃,只要我說話她能聽得清就行了吧?”
凱瑟琳想了想,雖然跟吸血鬼只隔著一層玻璃聽上去挺危險,但事實上紅葉學院內部恐怕是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如果連這里都不放心,那世界上就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了。
“我沒意見,就是不知道貴校是否方便?”凱瑟琳說道。
實驗室是位于教師辦公區,也即是明令禁止學生擅入的區域,里面肯定藏有紅葉學院的一些秘密,就像隱修院也藏著大部分修女不知道的秘密一樣。
“秘密”一詞并非一定會和“邪惡”“陰謀”之類的詞相關,也可能僅僅是暫時沒必要讓學生提前接觸。
“這個……”路惟靜也拿不準,“等我跟學院長請示一下。”
她給學院長打了個電話,說明剛才的情況,學院長稍加考慮之后就答應了。
“好,我會給阿拉貝拉辦一張臨時通行證,然后領著她進入實驗區域,不過其他人就沒必要都跟著了。”路惟靜說道。
學院長答應得這么痛快,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阿拉貝拉是盲人,看不到她沒必要看到的東西。
其他人會意,紛紛提出告辭,大家鴿了好幾天的訓練與課程,得趕緊回到各自的學系里補課,好消息就是學院長承諾這次事件會給參與者特殊學分以資獎勵。
歐陽彩月早就等不及想離開了,她得知過幾天就是小彩月的百天,這是她絕不能錯過的重要紀念日,她要趕緊選購合適的禮物,還要想辦法搞定那個狗男人,否則他在百天的當天肯定會來找麻煩,讓所有人都掃興。
凱瑟琳比較糾結,她不能跟著妹妹前往實驗室,但又不能就這么離開,她要等著妹妹一起走,然而她作為外人,獨自在紅葉學院里閑逛好像又不太妥當……
“我帶你參觀一下這座學校吧,上次你來的時候應該只是浮光掠影地看了看。”33號看出她的想法,主動提議道。
33號了解凱瑟琳的過去,知道姐妹倆差一點兒也成為這所學校的一員,要說她們心中完全沒有遺憾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是她們父母的遺愿,帶著凱瑟琳徜徉在校園里,也算是多少彌補一下遺憾。
在這些人里,凱瑟琳還真只和33號比較熟,畢竟是共過患難的關系,反正暫時沒別的事可做,于是點頭答應,只不過……為什么33號的語氣仿佛她也是本校的學生似的?
大家陸續離開會議室,凱瑟琳跟著33號,而33號又跟著江禪機。
“你是要去喂馬遛馬對吧?”33號對江禪機說道。
“對。”他點頭。
弗麗嘉也被奧羅拉安排車輛拉回學校里,他今天不僅要喂馬遛馬,還要給它洗洗澡。
“走吧,咱們去馬場,你今天可以近距離看到弗麗嘉的起飛和降落……”33號瞥了一眼凱瑟琳的修女服,“羨慕你有兜帽,不用被揚起的沙塵吹得灰頭土臉。”
前幾天恰逢陰雨連綿,凱瑟琳很遺憾地沒有看到弗麗嘉翱翔天空的樣子,因此才請求江禪機騎著弗麗嘉去機場周圍飛幾圈,而今天天氣晴好,正好一飽眼福。
三人來到馬場,江禪機牽出弗麗嘉,趁著天氣好,挽起袖子給弗麗嘉洗刷刷,凱瑟琳趴在欄桿邊,饒有興致地旁觀,正在上馬術課的其他學生則悄悄打量著這位陌生的修女。
33號悄悄溜達到一邊,看周圍沒人注意她,于是低頭掏出手機,進入忍者內部網絡。
學院長打算聘請超凡忍者介入莉莉絲事件,因此33號必須盡快把此事轉達給宗主,由宗主來決定是否接受。
屏幕上彈出提示框——“內部網絡暫不可用,請稍候再試。”
什么鬼?
33號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條提示框。
密碼輸錯了?
她檢查了一下用戶名是否正確,又重新輸入一遍密碼,這次她每個字母和數字都按得緩慢而準確,以防誤輸或者漏輸。
然而,屏幕上依然彈出相同的對話框。
“喂!這位同學,打擾一下,這里的WiFi密碼是什么?”她拉住一個路過的學生,之所沒問江禪機,當然是因為江禪機沒手機。
按照學生說的密碼,她連入馬場的WiFi,排除了自身網絡的問題,但提示框還是頑固地彈出來。
見了鬼了!
她盯著這個討厭的提示框,把剛才的步驟又重復了一遍。
沒用。
她腦門上冒出冷汗,怎么早沒事、晚沒事,偏偏是這個時候出問題?這不是要了她的命嗎?
如果耽誤了學院長的時間,將來宗主責怪起來,她可擔不起責任。
她呆呆地出神思索,有沒有什么能繞過登錄而聯絡宗主的方法,但忍者內部一般是單線聯系,下級想聯絡上級,只能通過內部網絡,至于打電話什么的,那些渠道太容易被竊聽了,不會被忍者選用。
“怎么了?是不是豆沙包放太久了,吃了想拉肚子?我就說幫你吃兩個,你還不樂意……”江禪機給弗麗嘉擦洗完身體,用吹風機給它吹毛時,注意到33號的臉色很差。
33號現在實在沒心情搭理他,焦躁地來回踱步,恨不得把這該死的手機摔爛在地上。
“出什么事了?”凱瑟琳也注意到她的異常,以為是莉莉絲又現身了,不禁緊張起來。
“跟你們無關。”
33號話一出口,覺得用這話來回應別人的好心關切有些太過生硬,于是又耐著性子補充了一句,“是我們忍者的事。”
江禪機和凱瑟琳對視一眼,也就不再多問,畢竟忍者行事一向隱秘,不喜歡別人多打聽。
對了!
33號想起另一個辦法,外人給超凡忍者下訂單會通過一個專用的app,app的圖標是一個正在切水果的Q版女忍者。
忍者內部的聯絡不會通過這個app,但現在她急病亂投醫,打算通過app的客服輾轉跟自己的上級聯絡,也就是序號為20以內的那些上忍,再由上忍聯絡宗主,否則也沒有其他好辦法了。
她在應用市場找到這個app并下載安裝,然后以自己的用戶名和密碼登錄……
“對不起,暫停服務。”
屏幕上彈出提示框。
33號傻眼了。
如果內部網絡出問題了,勉強可以用設備故障來解釋,但連專門用來對外接訂單的app都同時出問題了,這絕不能說是巧合!
出事了!
她心里冒出不祥的預感,肯定是出事了!
忍者內部出大事了!
嚴重到令內部通訊都癱瘓的大事……整個忍者學院里,除了宗主以外,沒有任何一位忍者是不可或缺的,單線聯絡的超凡忍者就像是一張蜘蛛網,哪根蛛絲斷了沒關系,還有其他蛛絲,但如果雄踞蛛網中心、統籌全局的蛛后出事了,就如同中樞神經被切斷一樣。
怎么辦?怎么辦?
33號已經不是冒冷汗了,而是渾身大汗淋漓,明明周圍有不少上馬術課的學生,她卻感覺自己像是被獨自留在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上,心慌得要命。
其實她早在莉莉絲事件之前,就隱約產生過不祥的念頭——宗主去查看另一位疑似摩利支天菩薩轉世者之后,就一直沒有傳回過音訊,她給自己找了很多說得過去的理由,比如宗主沒必要向她報告此行的結果,她只要安心地執行任務就行了。
現在看來,出事的征兆早已埋下,只是她一直出于對宗主的崇拜而忽略了這些征兆,或者說……她不知不覺開始安于現狀,希望這樣的生活永遠也沒有結束的那一天,因為宗主那邊一旦傳來準確的消息,不論另一位疑似者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菩薩轉世者,她這邊的任務都會隨之產生變數。
她不想改變,所以自我催眠,安心沉醉于自己的舒適區,欺騙自己還在執行任務,否則按以前她的性格,早就已經坐不住了。
“喂喂!我在開玩笑啊!我不吃你的豆沙包行不行?你別哭啊!”
江禪機突然看到33號潸然淚下,驚得把手里的吹風機都懟到了弗麗嘉的耳朵上,心說豆沙包難道好吃到想哭?
33號一咬牙,狠狠擦掉淚水,毅然決然地說道:“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