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著天氣預報,江禪機騎著弗麗嘉提前注意到了西北方涌來的烏云。
半天的時間,他指揮弗麗嘉以“之”字形搜集他選定的那片區域,這樣效率比較低,但可以避免遺漏,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并且33號和修女們確實在這片區域,在某個時刻他一定會飛過她們的頭頂,而她們也應該能聽到弗麗嘉的撲翼聲,她們可以想辦法發出信號回應。
前提是她們還活著。
空難剛發生后,學院長的判斷給了他信心,他覺得33號她們也許可以想辦法從空難中求生,但這兩天看了越來越多的新聞報道,以及人們私自上傳的視頻,他越來越沒信心了,管中窺豹的空難現場令人不寒而栗,真的有人能從萬米高空的空難中幸存嗎?
烏云移動的速度很快,陰沉的云層下方不斷閃耀著電光,是夏日常見的雷暴天氣。
“弗麗嘉,咱們先回去吧。”他拍拍飛馬的脖子。
他本來想把這條線搜索完再回去,但估摸著來不及了,沒必要讓弗麗嘉冒險。
弗麗嘉的身上沒有金屬物體,被雷劈中的機率不是很大,但也不能完全忽視這種可能——最重要的是,冰島馬的毛太厚了,一旦被暴雨淋到,毛吸足了水,重量怕不是要增加幾十斤,再被狂風從側面一吹,很容易出危險。
再說,毛太厚的動物被徹底淋濕之后,想把毛發吹干也是個難題,這里不是紅葉學院的馬廄,沒有專門的烘干室。
暫時先返回前哨站,明天雨過天晴再繼續從這里找,只要33號她們從空難中幸存,就不急于一時。
腳下的森林看起來都一模一樣,但俗話說老馬識途,弗麗嘉能記住位置,明天還能飛到這里,希望33號她們大晚上的別亂跑吧。
他在前面飛,烏云就像是在后面追,一條明顯的雨幕像是灑水車般迅速襲來。
緊飛慢飛,總算在被雨追上之前回到了前哨站,奧羅拉她們已經回來了,正在指揮保安給直升機蓋上防雨布,弗麗嘉享受的待遇比直升機更好,獨享一頂大帳篷。
轟隆!
一道驚雷炸得大家耳朵嗡嗡響,暴雨緊隨而至。
前哨站物資充足,廚師在奧羅拉她們往回飛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提前備飯,此時江禪機他們圍坐在一頂大帳篷里,面前擺著熱騰騰的精致美食,外面的大雨似乎與他們完全無關。
“你們那邊有什么發現?”
大家一邊吃飯一邊互相交流,雖然還沒找到33號她們的蹤影,但森林里的任何異常都值得注意,畢竟還有一個潛在敵人可能也藏在森林里。
奧羅拉她們那邊兩隊沒什么特別的發現,有一次她們看到了反光,以為是33號她們在發信號,但實際飛過去之后,那只是一片卡在樹枝間的玻璃,應該是飛機的舷窗。
江禪機那邊也沒什么發現。
大家互相安慰,畢竟這才是搜索的第一天,沒發現線索很正常,但大家也知道,信心和士氣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消磨。
“小姐!有一輛車正在冒雨駛近!”保安在帳篷外通報。
又有人來?難道還是那些不知好歹的新媒體記者?
“我出去看看。”奧羅拉掀開帳篷簾子,有人為她撐起了傘。
“我也去看看,你們繼續吃飯吧。”
沒人給江禪機打傘,他披上一件雨衣,跟在奧羅拉身后,他主要是想找個機會詢問拉斐的表現有沒有什么異常,這話不方便當著本人的面前問。
兩人站在村口,看著遠處那道車燈晃晃悠悠逐漸靠近。
據奧羅拉路上觀察,拉斐不像是有異心的樣子,一直在很專注地盯著直升機下方的森林,她的視力比其他人更好,尤其是動態視力僅次于米奧,那道閃光就是她最先發現的。
奧羅拉一邊說,一邊將精神集中在夜空里厚重的積雨云上。
不知不覺間,黃豆粒大的雨點里開始夾雜著核桃大的冰雹,落在營地的周圍,而營地內部連一粒都沒有落下。
像這種暴雨如注的糟糕天氣,無異于奧羅拉在主場作戰,豐沛的雨水令她凝聚冰雹的效率提高了上百倍,而且不需要等著冰雹從高空落下,只要形狀合適,一兩百米的空中就足夠凝聚出有殺傷力的冰雹了。
如果車里坐著的人不懷好意,她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反應。
汽車的遠光燈照到了江禪機他們,在距離他們二十來米的距離緩緩停下。
車門被推開,一個青壯年男性從駕駛室跳下來,撐起一把傘,跑到副駕駛位旁,拉開副駕駛室門。
一個苗條的身影下了車,江禪機他們看得一怔,因為竟然是一位穿著凱瑟琳她們同款修女服的修女。
來者正是羅恩和阿拉貝拉,車是紅葉學院借給他們的。
“小心腳下,地很滑,前面有人在等著咱們。”羅恩把大部分傘都撐在阿拉貝拉的頭頂上,而自己的后背都被雨淋濕了。
“請問,諸位是紅葉學院的學生么?”阿拉貝拉開口問道。
應該是錯覺,但阿拉貝拉說話的時候,江禪機和奧羅拉都覺得雨水仿佛在空中停滯了一瞬間,就像是突然進入了電影的慢鏡頭,因為阿拉貝拉的聲音太好聽了,在令人煩躁的雨聲中,如同迎面吹來一陣清風。
除了李慕勤等少數幾個嗓音偏粗重的女性之外,紅葉學院里大部分女生的聲音都挺不錯,能稱得上美妙的嗓音就算沒有幾十個,至少也有十幾個,但在阿拉貝拉的嗓音面前全都相形見絀。
阿拉貝拉天生擁有一副頂級的嗓音,她雙目失明,這令她在說話時不會因為視覺接收到的信息而分神,而是一直專注于自己語調的抑揚頓挫。其他人在嗓子的底質方面也許不比她差,但只要是視力正常的人,在說話時總不會像她這樣專注于說話本身。
她看不到別人聽自己說話時臉上的表情,因此她在潛意識中就希望自己說的話可以感染別人,她希望自己說的話可以令別人感到愉快,而不是沮喪和憤怒。
剛才她的這句話里,就飽含了向對方傳送友善的意圖,江禪機他們就從她的聲音感受到了友善與安心,不自覺地放松了戒備。
“是的,你們是?”江禪機問道。
“太好了!我叫阿拉貝拉,是來自阿勒山隱修院的修女,是一位叫路惟靜的老師指引我來這里找你們的。”她自報家門,“這位是羅恩,他是一位獵人,自愿來幫忙,不過他不會說中文。還有,這是加文。”
加文也從車里跳出來,警惕地盯著江禪機他們。
“歡迎,快進帳篷說話吧,別在外面淋雨了。”江禪機他們猜到隱修院應該會派人來,但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等阿拉貝拉和羅恩跟著他們進入帳篷,女生們紛紛起身相迎。
還不等江禪機替阿拉貝拉他們介紹,大家借著燈光看到她的眼睛,不禁發出低聲驚呼。
她早已習慣了別人的這種反應,笑了笑,說道:“對不起,驚擾大家了,我是一個先天雙目失明的盲人,以后如有無意中冒犯之處,還多多擔待。”
頭一次聽到她聲音的女生們又是一陣騷動。
“哇!這聲音……我骨頭都酥了啊!”千央陶醉地說道。
這并非夸張,阿拉貝拉的聲音就是有這種磁性,如同一股微弱的電流從尾椎骨升起,一直流竄到大腦里。
小穗贊同道:“你的聲音太好聽了,就像是喝了一杯窖藏多年的陳釀。”
“喂喂!假的吧?剛才那是你在說話?”吃飽喝足就開始打盹的米奧一激靈跳過來,“有本事你學一聲貓叫?”
阿拉貝拉滿腦袋問號,微笑著問道:“為什么要學貓叫?”
“你不用多問,總之學一聲讓我聽聽!”米奧胡攪蠻纏。
阿拉貝拉:“……喵?”
“啊!我死了!”米奧一聲慘叫,流著鼻血直挺挺倒地。
“喂!喵學姐!你別嚇我啊!”
大家嚇了一跳,江禪機趕緊蹲下試了試米奧的呼吸,還好沒死。
米奧又是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起來,飛快地躥到阿拉貝拉面前,按住她的肩膀激動地說道:“你!你以后就當我的貓吧!”
江禪機無奈地揪著她的領子把她拽到一邊,“喵學姐,你別給大家丟人了好不好?瞧瞧你剛才說的話,簡直像是一個變態中年大叔!”
說來也奇怪,就像貓被揪住脖頸后面時會變乖一樣,米奧一被從后面扯住領子就像是被點了死穴,手舞足蹈就是沒辦法掙脫。
“嬋姬學妹!你干什么呀?學姐我好不容易撿到一只貓,你為什么要橫刀奪愛?”
江禪機沒理她,趕緊向阿拉貝拉道歉,“對不起,這家伙腦子有問題,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噗!”阿拉貝拉掩嘴而笑。
也不怪米奧失態,剛才阿拉貝拉的一聲喵叫簡直比真貓的叫聲還要好聽,尤其是拉長的尾音,像是一條靈巧的小尾巴,直接搔到了人心里最柔軟的那塊部位,激起了人的愛心,就連奧羅拉都有沖過去把她抱在懷里的沖動,就連日常面無表情的陳依依嘴角都露出微笑,就算對這個世界失去留戀、心已經變得冷硬的拉斐的眼神里都泛起溫柔的漣漪。
千央和小穗這兩位感情本來就豐富的女生更是恨不得狠狠乳a一把阿拉貝拉看上去乳a起來很舒服的小臉。
江禪機也覺得阿拉貝拉的聲音實在好聽,而且仿佛有某種直抵人心的魔力,令人無法對她生出敵意,即使是她做出什么人神共憤的事,別人恐怕也會對她網開一面。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阿拉貝拉,是來自阿勒山隱修院的修女。”阿拉貝拉鞠躬道:“我此次奉院牧長之命而來,聽聞各位自愿冒險尋找家姐和四位姐妹,我謹代表隱修院全體姐妹,向你們致以衷心的感謝。”
“家姐?”小穗捕捉到這個敏感的字眼,“你的姐姐是?”
“凱瑟琳是我血緣意義上的姐姐。”阿拉貝拉答道。
“啊?”
大家難以置信地交換著視線,誰都沒想到她竟然是凱瑟琳的妹妹。
仔細觀察的話,阿拉貝拉的臉型與眉眼的輪廓與凱瑟琳確有幾分相似,當阿拉貝拉掀開兜帽時,金色的短發與凱瑟琳的金色長發在色澤上也很相近,但眼睛是最重要的五官,她灰白色的眼睛與凱瑟琳的深綠色的眼睛相差太大,再加上她們氣質迥異,任誰也想不到她們竟然是親姐妹。
“這位是羅恩,他是一位職業獵人,是他冒著生命危險登上阿勒山,把航班空難的消息告訴了隱修院,此次他自愿陪同我一起來,還有這是他忠實的伙伴加文。”阿拉貝拉介紹道。
“嗨!你們好!”羅恩摘下帽子,緊張地捋了捋頭發,除了上學的時候之外,他還是頭一次跟這么多年輕女生共處一室。
大家都做了自我介紹,然后省去客套,他們知道阿拉貝拉肯定急于了解目前的狀況,便把他們知道的情況全都詳細講給她聽,這些都是從新聞里聽不到的真相。
阿拉貝拉一邊聽,一邊為羅恩做了翻譯。
“大致情況就是這樣,我們認為33號和五位修女有生還下來的可能,但老實說,我們沒有絕對的把握,所以你也要做好心理準備。”江禪機說道,剛才主要是他在講述,因為只有他目擊了神秘超凡者潛入飛機的過程。
“謝謝,雖然其他四位姐妹和那位33號的安危我不敢斷言,但我認為家姐還活著,如果她出了危險,我應該能感應到。”阿拉貝拉說道,“我與家姐之間有某種奇妙的感應,此前家姐曾經在追緝惡魔時受創,遠在千里之外的我有所感應,請院內的其他姐妹前去支援,最后證明我的預感是正確的。”
她的話本身就像是一支強心劑,再加上她的嗓音中蘊涵的魔力,給大家重新鼓起了莫大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