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位?不是本系的學生吧?”
王葉菲打量著梓萱,她認識元素學系里每一位學生,但沒見過梓萱。
梓萱點頭致意,“老師好,我叫梓萱,是學思館的普通學生。”
“哦……學思館……”王葉菲倒是沒有歧視普通學生的意思,但一個普通學生卻對超凡者的訓練指手畫腳大言不慚,這就有些令她不快了,剛才那句話明明由她來說更合適。
嗯?等一下!這個學生叫啥?梓萱?
她想了想,在老師們之間的閑談中,她好像聽說這個名字……
沒錯,高中一年級新生里那個天才少女,似乎就是一個年齡只有十二三歲的孩子,名字好像就叫這個,難道就是眼前這個小女孩?
但不論梓萱在學思館里如何有名,這里畢竟是元素學系,不能隨便什么人過來都能指點江山。
“梓萱同學,你說的很有道理,雖然是泛泛而談,但也算是真知灼見了。”王葉菲不咸不淡地說道,言外之意是空談誰不會?就像家長總說努力學習將來找份好工作一樣,道理是沒錯,但努力學習跟成績好不一定劃等號,能不能找到好工作與成績好壞也沒有必然關系,總說努力學習,但有沒有好的學習方法才更關鍵。
梓萱針鋒相對地說道:“正是因為沒有完美無缺的能力,所以才要揚長避短!千央學姐的能力有短板沒錯,但她也有其他電系超凡者所不具備的一項長處,而且在我看來,這項長處完全可以彌補她的短板。”
“什么長處?”王葉菲問。
“千央學姐的能力不依賴她自身的生物電,人體的生物電終究受限于人體本身,雖然起步快,但成長性差,很容易就達到上限了——王老師,這點您深有體會吧?”梓萱牙尖嘴利,反正不是她的老師,她才不會忍氣吞聲。
王葉菲被問得瞠目結舌,正好被問到她的痛處。
“信口胡言!誰跟你說的這些亂七糟的東西?”她咬牙問道。
她也曾在紅葉學院求學,畢業后順利留校任教,跟李慕勤是同年,不過她當學生的時候,可比李慕勤風光多了,雖然比不上現在的奧羅拉如日中天,但也算是響當當的人物,受老師器重,受學妹們仰慕。
她在高二時就達到了Lv.5的等級,與現在的奧羅拉差不多,偶爾也能如奧羅拉一樣自己單獨出任務,而那時的李慕勤根本名不見經傳,離開當時的小學妹路惟靜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等畢業的時候,李慕勤已經反超了她。
而現在……十幾年過去了,她勉強升到了Lv.6,而李慕勤卻后來居上,一騎絕塵,她連尾氣都吃不上了。
她并非不努力,她當學生時一向是被認為又有天資又努力的標準模范生,當了老師之后,因為被李慕勤遠遠甩開,她表面佯裝不在意,全力投入教學工作,背地里卻沒有一天不在努力,但……成效甚微。
這讓她如何心平氣和地接受?
梓萱搖頭道,“沒有誰跟我說過。學校的網站上可以查到當屆與往屆學生的簡單資料,雖然只限于等級與能力類型,但這樣就足夠了。我在查閱時注意到一件事,從建校以來到現在的幾位電系超凡者學生,全都是覺醒之后進步神速,把其他系的超凡者遠遠甩在后面,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們的進步開始放緩,慢慢被其他超凡者學生趕上并超越……”
“如果這種情況是個例,也許可以說是那名學生不努力,但為數不多的幾個樣本全都如此,不得不令人產生疑問。”梓萱抬眼注視著王葉菲,“尤其是您的資料里,由于您從學生時代到現在,一直留在紅葉學院里,因此您的資料最完整、最有參考性,這點您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小穗聽她倆的語氣像是越說越糟,趕緊上前想打圓場。
可惜晚了,王教師惱羞成怒,指著梓萱喝道:“你……尊師重道是寫在學生守則里的,別以為你是天才少女就可以例外!”
梓萱的表情波瀾不驚,語氣也平靜,“王老師,您不要生氣,我并不是針對您,實際上我是想告訴您事實的真相——這一切并不怪您,您已經很努力了,制約您和其他電系少女進一步成長的,是生物電本身的上限啊!”
“什么?”王葉菲愣住了。
“人的生物電太微弱了,即使得到成千上萬倍的增強,還是跟大自然的電沒法比。人體又是不良導體,人體內的生物電想傳至體表很困難,除非像電鰻一樣對身體進行改造,但我想您和其他電系超凡者不屑為之,像梅一白那樣放棄人類的身份。因此,即使是源能也只能增強你們體表的生物電,這就成了制約你們進步的天花板。”
梓萱的一番話,令滿腔怒火的王葉菲一下子如冷水潑頭。
她以前也隱約想過這種可能性,但由于沒有出現千央這樣的另類電系能力者,她和其他電系能力者更愿意相信各系超凡者能達到的上限是差不多的,即使有差別也不應該太大,只要繼續努力,找對方法,終有一天能突破目前的瓶頸。
“而對千央來說,她的生物電只是起到指揮作用,號令金屬內的電子按她的意志定向移動,形成電場,這樣的電系能力操縱起來比您的電系能力困難得多,但好處就是……沒有上限!”
目前的電系超凡者們都是增強自身的生物電以對外放電,這樣的好處就是習慣之后很容易操作,生物電就仿佛身體的延伸,并不需要如何特意的控制。
她們對外攻擊的時候,抬手,放電,看起來似乎是她們指哪打哪,其實她們也無法完全控制電的流向,電弧會自動尋找合適的路線與合適的目標,比如面前有兩個人,一個站在干燥的土地上,另一個站在潮濕的土地上,即使她們明明想攻擊前者,電弧多半也會擊向后者,因此她們的抬手動作,其實只不過是借此拉近手指與真正目標的距離,增大電弧攻擊真正目標的機率——抬腳其實也可以,只不過抬腳容易站不穩,而且還得脫鞋,那就一點兒也不帥氣了,說不定還有腳氣……
相比之下,千央這種能力連釋放都很困難。
梓萱繼續說道:“您剛才看到千央學姐令高壓測電筆亮起來,好像很驚訝的樣子,大概是覺得千央學姐很厲害吧?其實不是,她的能力天生上限就高,區區10萬伏對她而言只是入門而已,我倒是覺得關于電系能力者的等級標準應該重新修訂了。”
王葉菲呆呆的半響無言。
在千央之前,所有已知的電系能力者都是王葉菲這種類型,能達到的放電極限也就是10萬伏或者稍多,距離Lv.7標準的百萬伏遙不可及,更別說Lv.9的標準一億伏了。
一度有人質疑標準是不是訂得太高了,說不定百萬伏就是電系能力者的極限,訂成Lv.9更合適,但遭到其他系能力者的反對,因為Lv.9是各系能力者的理論極限,而電系能力者即使能釋放出百萬伏的電壓,相比于其他系能力者還是太弱了。
現在,千央橫空出世,以她的能力而言,Lv.0萬伏和Lv.億伏的標準不是太高了,而是太低了!
她能釋放出多大的電壓和電流,只取決于她能號令金屬內多少個電子,取決于她的意志和精神能否控制這么多電子,而跟其他外在東西無關,這令她可以輕易地超越目前電系能力者的理論上限,擁有閃電之威。
當然,沒有完美無缺的能力,有得必有失,千央的短板就是必須要接觸到鐵、鈷、鎳等鐵磁體才行,其他金屬的電子不像鐵磁體里的電子這么聽話,空手的話她就是一個普通人。
王葉菲悵然若失,她以前的努力全都化為了泡影,從此以后,電系超凡者只有兩種,千央和其他。
不過她內心深處也涌現出某種解脫,終于可以不用再拼命逼自己了,并不是她不努力,只是她的上限如此。
至少,千央作為她的學生,以后可以代表電系能力者揚眉吐氣,不用再屈居其他系能力者之下,而像她一樣的普通電系能力者,也可以從詛咒中解脫出來了,早一些認清自己的上限,就不用把時間花費在無窮的自我懷疑上面。
老天知道,到底有多少個夜晚,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懷疑自己是不是太笨了,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處訓練出了問題,有沒有什么可以改進的地方,否則為何能力遲遲得不到提升……以后她終于可以安心入眠了。
小時候,每個小孩子都認為自己長大后會卓爾不群,會成為超人,會成為偉人,會賺大錢,會成為超級明星。
人生有三次成長,一是發現自己不再是世界中心的時候,二是發現自己再怎么努力也無能為力的時候,三是接受自己的平凡并去享受平凡的時候。
現在,她終于可以完成第三次成長了,真正地成為一個大人,開始享受人生,讓沒有盡頭的訓練見鬼去吧。
更何況,她至少比普通人強一些,不是么?
至于李慕勤……嗯,說不定能力沒有上限才是真正的詛咒吧。
她以前咽不下這口氣,為了超越李慕勤而放棄了太多東西,她想利用假期去世界各地旅游、品嘗各種美食、試穿各種漂亮的衣服,而不是整天待在學院里冥思苦想到頭禿。
再說能否超越李慕勤又有什么關系呢?李慕勤并不是學院里的最強者,她以李慕勤為目標只是因為她們倆是同級而且在學生時代李慕勤一直被她壓制而已,她跟李慕勤沒有個人恩怨,只是因為等級的反超令她心有不甘,這也很正常。
千央和小穗她們忐忑地在一旁注視著王葉菲,只見她的臉色一連數變,忽喜忽憂,陰晴不定,而最后她臉上的一切糾結全都消失了,眉宇之間神光燦然,眼眸中閃耀著平靜喜樂,仿佛又年輕了兩三歲。
她們驚訝地彼此對視,不明白王葉菲究竟是經歷了什么樣的心路歷程。
王葉菲想通了,解開了困擾自己多年的心結,正如梓萱所言,她已經很努力了,不需要再努力了,其他電系能力者上限如此,再努力也收效甚微。
天亡也,非戰之罪。
“恭喜你,千央同學,你的能力很有特點,我會盡快向學院上報,并且組織其他老師對你的能力進行一次集體評定。”她以贊許的語氣對千央說道。
王葉菲態度的劇烈轉變令千央有些不知所措,囁嚅著說不出話。
“還有你,梓萱同學,你真不愧擁有天才少女之名,一番話令我茅塞頓開,謝謝。”王葉菲又對梓萱說道。
梓萱微微鞠躬,“王老師,您過獎了,您一時沒想明白,只是因為您身在其中浸淫已久,如果您處在我的位置,應當比我看得更清楚。剛才言語有冒犯之處,請您海涵。”
梓萱在查閱王葉菲學生時代與教師時代的資料并著重與李慕勤對比之后,仿佛親眼看到王葉菲被李慕勤一步步超越而心有不甘的樣子,她敏感地想到王葉菲可能心里憋著一口氣,因為她也經歷過類似的事,她以前每次跳級進入新的班級,班級里原來的尖子生就不得不面對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孩子卻在學習上輕松超越自己的事實,有些人能接受,有些人不能,不能接受的那些人,有的加倍努力,有的暗中耍小手段,比如散布風言風語,她見得多了。
毫無疑問,人的智力上限也是有差別的,誰也不敢說自己跟愛因斯坦一樣聰明,這種差距不是靠努力就可以彌補的,接受事實有這么難嗎?
還好,王葉菲并不是一個剛愎自用小肚雞腸的人,她只是被執念暫時蒙蔽了心智,絕不能說她不是一個聰明人,否則梓萱這番話就與對牛彈琴無異。
執念一除,心魔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