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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父子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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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衍走后,趙禎又見了三司使晏殊。晏殊是來報告有關入中貿易的事情的。

  主要是,因為沿邊戰事緊張,國家為了制造箭支,將羽毛、筋角、鐵漆等物資也加入到入中商品名錄。

  于是,給無數商賈制造了投機取巧的途徑。

  這些家伙,通過賄賂和收買地方上的軍官和文官,將大量劣質產品甚至直接虛構一批商品,騙取國家的入中商品——主要是鹽。

  因為戰爭的緣故,大宋中樞只能對這種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只要商賈們做的別太過,也就忍了。

  但現在,隨著戰事漸漸轉向對大宋有利。

  統治階級的劣根性,立刻坦露無疑。

  “陛下,這些狡猾商賈,肆意騙取鹽引,致使如今京東路、淮南路和開封府的鹽價大跌,公私兩害!”晏殊義正言辭的報告著:“臣請陛下,下詔禁止,甚至廢棄彼輩所騙取的鹽引繼續流通!”

  對三司來說,這種事情,毫無疑問是深惡厭絕的!

  因為,鹽、茶、鐵、酒、香料都是國營經濟的支柱產品。

  特別是鹽和茶、酒,三者歲入占了三司收入的大半!

  其中鹽稅收入,每年都逼近一千萬貫!

  與之相比,國家的兩稅收入加起來大約也就兩千五百萬貫。

  現在,這些商賈,靠著狡猾的手段,利用程序漏洞,肆意的騙取國家鹽稅,侵占三司的既得利益。

  對三司來說,自然是大敵!

  以前不計較,那是因為戰事緊急,國家還需要這些人。

  現在,戰事緩和,那么自然是秋后算賬,趁機抄家回血的時候。

  晏殊這一手釜底抽薪,直接宣布廢棄所有商賈持有的鹽引的消息,只要傳出去,恐怕,州橋上跳河的人,會一排接一排!

  而這對統治集團來說,根本不足為奇。

  趙禎聽著,卻是搖頭:“總計言重了……言重了……”

  “狡猾商賈,自然是有的……”

  戰爭財這種事情,趙禎知道,不止商人在謀求,大臣、外戚、宗室也在謀求。

  而且,大頭必然是落在了權貴外戚官員手里。

  商賈不過是吃了點蠅頭小利,賺點跑腿錢罷了。

  “只是……天下忠義,也是有的……”

  “三司若是如此,豈不是連忠義之士,守法商賈也一并打擊了嗎?”

  “渠等千里迢迢,為國捐輸物資,回頭,朕卻一紙法令,令其破家滅門,朕心何忍哉?!”

  “況且,若朕今日廢羽毛、筋角之物所換之鹽引,未來大宋再有邊事,國家欲求商人輸邊,何人敢輸之?”

  “子貢贖人的故事,總計要記在心里啊!”趙禎看著晏殊,意味深長的說道。

  晏殊聽著,深深俯首,拜道:“陛下仁圣,臣欽佩至極!”

  “只是,如此一來,三司今年的財賦就……”

  “朕會讓左藏支封樁錢兩百萬貫,再讓益州鑄鐵錢五十萬貫,轉支三司……”趙禎擺手道:“絕不會讓三司難做!”

  “臣惶恐!”晏殊深深頓首。

  趙禎卻握住他的手,誠懇的說道:“朕以總計為三司使,便是要將國家的財賦大權和計用度支,全數委托給總計!”

  “總計只需替朕當好這個家,看好這個家,勿令沿邊戰士有缺衣少糧之虞,勿令朕百姓有一人受水旱湯蝗之災!”

  晏殊于是感動的哭了起來,終于是再拜而辭。

  直到晏殊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趙禎才悠悠嘆道:“晏殊也是不容易呀!”

  趙昕在旁邊點點頭。

  大宋這個家不好當是真的。

  只是……

  晏殊今天來,恐怕想廢棄鹽引是假,要錢是真的吧!

  誰不知道,趙禎是出了名的愛惜羽毛,寧肯自己受罪,也不肯讓百姓吃虧的人?

  就像皇城里有個故事,說是景祐元年,趙禎在宮中半夜百無聊賴,就帶著近侍們一起打飛葉子玩。

  恰好當時,皇城外的金水河畔,有畫舫沿河而下,其中鼓瑟吹簧,歌舞升平之聲傳入宮中。

  當時就有侍從官不滿說:“陛下,咱們這宮里面冷冷清清的,外面倒是熱鬧非凡,歌舞鼓吹啊!”

  趙禎當時就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正因為咱們這宮里面冷冷清清,外面才會那么熱鬧啊!要是朕在宮里面熱鬧了,恐怕外面就要冷冷清清了!”

  這個故事,流傳的很廣。

  但無人能考證出來真假。

  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趙禎無論是在歷史上,還是趙昕前世,其為政數十年,不加百姓一稅,不傷商賈一毛,像真宗那樣,為了錢就把入中貿易、茶法、鹽法改來改去的事情,他連碰都不碰一下。

  前些年,李咨的茶稅改革,就因為可能會傷害到小農利益,而被他親自叫停——哪怕李咨改革后,茶稅收入大增!

  “二郎……”趙禎回頭看著愛子,撫摸著趙昕的發絲,問道:“是不是以為阿耶有些迂腐,甚至太過了?”

  他笑了笑,對趙昕道:“朕是章惠太后撫養長大的,太后從小就教給朕一個道理……”

  “朕今日將這個道理,也說給二郎聽……”

  “大仁若愚!”

  “吾家富有天下,利專四海!”

  “山澤鹽池,皆為吾家之利!”

  “故而,有些時候,不得不迂腐一點,吃一點虧,可能會更好……”

  “二郎你看,如今的飛錢,為何能行得通?不就是阿耶比較迂腐嗎?”

  說到這里,趙禎就笑了起來。

  大宋飛錢是他的得意之作,銅錢笨重,商賈攜帶不便,于是,在太宗之時,大宋就已經開始有了飛錢之制,商賈在京師向三司投牒,申請將錢幣寄存,三司收到申請后,清點其錢幣,每緡(一千錢)扣掉二十文的手續費,然后給一張三司發的證券,商賈就可以拿著這張證券到地方州軍官府提現,也可以用來繳納商稅,購買鹽引、茶貼、酒引。

  但一直以來,商賈都很擔心國家政策變動,自己的存款打水漂,所以飛錢規模不大。

  直到趙禎親政后,大宋飛錢買賣做的飛起,每天三司左藏衙門門口,都有商賈排起長隊投牒。

  而隨著商賈們越來越愿意將其財富,存到左藏,大宋缺錢的狀況得到了緩解。

  更緊要的是,這還大大減少了國家財稅的轉輸耗費。

  每年國家因此得到的直接、間接經濟利益,恐怕有數百萬貫之多!

  “況且,方才晏殊所說的事情,真的做了,朕擔心,恐怕最終損的是小商賈、小市民,而大賈權貴毫發無傷,甚至趁機漁利啊!”趙禎最終意味深長的道,他讀過史書,知道舉凡國家干預民間私營經濟,死的一定是無權無勢的老百姓,得利的必然是有權有勢的達官貴人!

  趙禎聽著,點點頭,認真的道:“二郎記住阿耶的教訓了!”

  但心中,卻知道,趙禎的做法,是姑息養奸。

  是在放縱那些權貴貴族!

  只會讓那些人更加肆無忌憚的侵占國家利益,侵吞國家財富。

  若是趙昕處置這個事情……

  嘿嘿……

  可惜,現在,趙昕無法做主,也沒有能力去做好這個事情。

  便只能暫時忍著了。

  等將來,再和那些家伙算算總賬。

  “吃了朕的,給朕吐出來!”

  “欠了朕的,給朕還回來!”

  趙禎脾氣好,不愿計較,也愿意吃虧,那是趙禎的事情。

  但趙昕脾氣很暴躁,念頭不通達,想找人算賬,那也是他的事情!

  而如何對付這些家伙?

  趙昕前世已經有豐富的經驗了。

  他們不是很喜歡玩資本游戲嗎?

  那就在資本市場上,用合法的程序玩死他們!

  而當代沒有任何人,能在資本游戲里玩的過一個有著全國資源和遠超當代眼光見識的君王。

  “等朕掌權,朕會讓爾等知道,花兒為什么這么紅!”趙昕在心中摩拳擦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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