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年,自是劉家的人。章獻明肅劉太后的劉!
其祖父就是武勝軍節度觀察留后、贈太尉、中書令劉美。
準確的說,應該是龔美。
只是,劉太后認其為兄,讓他承襲了劉氏的香火與祭祀。
自然,劉美家族也就成為了太后的外家。
劉美死的早,劉太后還沒有掌權就去世了。
但劉美的兩個兒子,卻都非常受劉太后寵愛、重視。
長子劉從德,當年可是威風八面的人物!
十八歲就以崇義使真拜恩州刺史,不久又知衛州,可惜,劉從德年紀輕輕就早夭了。
死的時候才二十四歲,劉太后傷心欲絕,于是,一天之內提拔和任用了數十名劉從德生前的身邊人,據說當時連伺候劉從德起居的下仆,都被授官了!
真是一人掛點,雞犬升天!
劉從德本人更是追授榮國公贈保寧軍節度使。
劉從德死的時候,他的兒子還在襁褓,于是被接進皇城,由劉太后帶在身邊撫養,就是現在趙昕面前的這位劉永年。
趙昕對他沒有印象的最大原因,是因為在趙昕的前世,其即位之前,這位便已經病逝了。
說起來,他本不會死的。
當時,趙昕的父親病重,于是,命趙昕以太子監國。
年輕氣盛的太子,決意好好表現一番。
于是,打算柿子撿軟的捏,拿交趾人練練手。
便詢問時任首相昭文館大學士賈昌期:“愛卿啊,孤有意加強廣南路的防備,你覺得,派誰去合適呢?”
狄青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賈昌期想來想去,推薦了時任太原馬步軍都總管的劉永年。
薦詞中,賈昌期贊譽劉永年說他‘勇冠三軍,智且多謀,仁愛士卒,使能安廣南者,必永年也!’
那還有什么好說的,于是命中書堂除劉永年知邕州兼廣南西路步軍都指揮使。
劉永年到任后,就積極整頓廣南西路的軍隊,率領百姓,開辟梯田,修建水利設施。
結果,因為太過積極,染上了當地的疫病,不過兩年就病逝于邕州,遺表送到汴京,趙昕讀之潸然淚下,尤其是對其末尾的遺言,尤為感動——夫交趾者,漢唐之故土也,五代淪喪于夷狄,始于中國分,此誠天下之殤矣……今臣將死,唯憾一也:再不能為陛下臨陣討賊,先渡富良江!
可惜,這感動終究也抵不過時光的侵蝕,到得趙昕晚年的時候,假如不是有人提起,他都不會記得曾經有一個外戚大將,替他鎮守邊疆,將死之時,遺表之上,字字泣血,鐵骨忠膽,讓人感嘆!
回憶著往事,趙昕微微的在心中嘆息了一聲,再看著自己面前,依然年輕、強壯的劉永年,這個他前世素未謀面,但卻為了他的野心與國家,而死在了數千里外的廣南西路的外戚,于是,趙昕笑了起來,笑的燦爛無比。
劉永年卻被笑的有些心里發毛。
他小心翼翼的問道:“國公,臣可是有可笑之處?”
趙昕搖了搖頭,道:“孤見愛卿,如見唐太宗見李衛公,唐肅宗之遇郭太師,便知已得良將名臣,故而自喜!”
劉永年聞言,內心感動和興奮的不得了,立刻就叩首拜道:“臣惶恐,安敢與先賢比?獨愿為國公犬馬、爪牙而已!”
李衛公、郭太師,這可都是大唐的名將、柱石啊!
國公一見面,就許自己為大宋的李衛公、郭太師?在劉永年看來,這就是話本上的故事與傳說照入現實!
史書不都這么寫的嗎?
古代的先王明主,遇到大將賢臣,都是喜不自勝。
漢昭烈更是有三顧茅廬的典故留下來。
想到這里,劉永年就忽地自傷起來,他俯首拜道:“只是,臣卑鄙,恐怕要有負國公重望了!”
“怎么會?”早在前世,趙昕就已經摸清楚了這大宋士大夫與貴族們的心理。
這些家伙,別看平時精的和鬼一樣。
但,在遇到君王簡拔、親近的時候,智商自動下降一百點。
雖然之后就會迅速恢復過來,但是呢,在當時,卻會被君王完全掌握主動。
簡單的來說,就是皇帝說什么,他都信!
便是君王讓他去和遼人干一架,都會有人做的!
休說是性格本來就容易激動的劉永年了,便是老辣如老年富弼,沉穩如晚年韓琦,也難免如此。
說到底,在古代封建社會的環境與文化背景下。
君王已經被神化了。
士大夫大臣貴族們心里面,或多或少的都有忠君思想。
而且,在一般情況下,只要不和他們的切身利益發生根本沖突,那么,整個大宋上下,沒有官員士大夫會不以忠君為第一目標的。
其實,別說是現在北宋的這個環境下了。
后世的一些存在君主的國家,譬如泰國、霓虹,也都依然存在大批保皇黨,甚至有些人只是聽到國王/天皇的聲音,就激動的不能自已,感動的淚流滿面。
故而,趙昕此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太高調!
他只擔心自己太低調,以至于天下人都不知道,大宋已經天降圣王來!
因為,越多人知道,越多人相信,他的權力和地位就越高,自身也越安全!
旁的不談,就說為何趙昕只說一紙文字,就讓兩府集議來討論?
為什么?
因為兩府不敢不重視,也不得不重視他的文字啊。
他們但凡敢有絲毫輕慢,消息只要傳到西京洛陽,信不信過幾天,洛陽的元老大臣和勛臣貴戚們就能組團來汴京保衛國本,保衛社稷,保衛國公了!
讓那些人進京的話,這朝堂上的兩府大臣,就都要鞠躬下臺了。
因為,他們的能量,超乎想象!
正因為清楚這些,趙昕肆無忌憚!
他拉著劉永年的手,讓他坐到床榻前,親切的道:“孤說卿可為孤的李衛公,卿就可以!”
這讓劉永年感動的稀里嘩啦,當場就流著眼淚道:“國公信重,知遇之恩,臣獨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卿言重了!”趙昕眨著眼睛,在心里說道:“朕不需要卿鞠躬盡瘁,只需要愛卿和愛卿家族的力量!”
劉永年和他的父祖叔伯,可是三代人都擔任過殿前司的都指揮、左右龍、神衛的指揮使,侍衛親軍的馬步軍諸指揮官甚至皇城司的諸管勾,也都有劉家和其姻親、故舊擔任。
這支力量,若能掌握在手中,利用的好了,未來趙昕成年后就不必再和前世一樣,受到文官們強勢擠壓了。
而在現在,有了劉家的保駕護航,趙昕最起碼不用擔心被亂兵殺到面前了。
在禁軍里,劉家人說話,甚至比宰執們說話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