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里，一時間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因為兩個學生瞪大了雙眼，也沒看到主治師兄嘴里說的那樣biu出來的闌尾。
而主治師兄此刻的心理活動跟兩只小白貓是一樣一樣的——
我闌尾呢？
我辣么大一條闌尾呢？
可是震驚過后，主治師兄馬上就展現出了身為外科醫生的第一個良好品質——“臉皮厚”。
只見他若無其事的松開了那一小節腸管，面不改色。
“剛剛是我給你們做的第二個錯誤示范！”
緩了緩，主治師兄展現出了身為外科醫生的第二個良好品質——“謹慎”。
“你們再看啊！”
他這次可學乖了，只字不提自己這次的操作到底是對是錯。
而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沒有錯，因為換了個角度去掰，闌尾依然沒有biu出來。
于是他輕輕說了聲，“你看，這樣也是錯誤操作。”
“嗯，這樣也是。”
“還是錯誤操作。”
“又是錯誤操作。”
“害，錯誤操作。”
“沒想到吧，還是錯誤操作！”
反反復復折騰了十幾次之后，主治師兄那厚的跟城墻一樣的臉上也終于見汗了。
而那堅持不懈用著各種姿勢各種角度堅持翻動腸管的雙手，也開始漸漸顫抖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慌的，還是累的。
而那兩只被帶來教學的小白貓，只能一次又一次瞪大了雙眼，仔細盯著術野。
然后一次又一次忍住自己想要看向主治師兄的詫異眼神。
“誒，那誰，你會不會做闌尾手術啊？”
最先忍不住的是潘麻醉。
在他的預期里，這臺手術最好在張天陽下班前做完。
這樣即可以確保這臺手術的安全，也可以確保后面所有手術的安全。
可現在已經開腹了快半個小時了，連闌尾的影子都沒摸到，這可怎么行！
“咳咳！”
被潘麻醉這么一懟，主治師兄強硬鎮定的又試了幾次，終于也堅持不住了。
他輕輕的把那一小段飽經風霜的腸管納了回去，然后把雙手搭在了無菌單上，嘆了口氣。
“其實你們應該看出來了，我找不到闌尾，但是你們為什么沒有質疑呢？”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到了這個時候，主治師兄竟然還想著要教學，竟然向著兩只小白貓投去了銳利的眼神。
于是那兩只小白貓便瞬間站直了身子，低著頭，不說話。
為什么沒有質疑？
還不是怕您丟臉嗎……
這話問的……
兩只小白貓的沉默擋不住主治師兄好為人師的欲望，他面色嚴肅，一本正經。
“今天，我就要教你們，身為外科醫生，第三個，和第四個良好的品質！”
兩只小白貓一愣，有一個已經下意識的問出了聲，“為什么不是第一第二？”
一道銳利的目光投來，那莽撞的小白貓瞬間重新低下了頭，眼觀鼻，鼻觀心。
“咳！”
主治師兄這才輕咳了一聲，繼續循循善誘。
“外科醫生的第三種優良品質，就是敢于質疑！
看到明顯有問題的事情，醫生不質疑，難道病人自己會質疑嗎？
在醫學上，上級醫生是權威，是因為他們的經驗更豐富，而不是因為他們的職位更高！”
不得不說，主治師兄講起道理來還真是一套一套的，要不是他剛剛折騰了半個小時沒找到闌尾，說不定別人就信了！
然而緊接著，主治師兄的聲音從高昂變得低沉，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堅毅起來。
“我要告訴你們的外科醫生的第四個良好品質，是，認慫！”
“嗯？”
兩只小白貓一臉驚訝。
卻見主治師兄一揮手，招呼來了臺下護士，讓人家用密碼開了手機，直接給醫療組的副主任醫師打了過去。
電話接通的間隙，他還不忘繼續說教。
“你們記住了，遇到自己處理不了的事情，該認慫的時候就認慫！自己亂處理要是出了問題，就是大問題，但是如果你報告上級醫生……
誒，喂，教授啊是這樣，我在手術室，這里有一個闌尾炎的病人我們準備切闌尾呢，就是那個，遇到點事，就是，他這個闌尾啊，我找不到……”
卻見主治師兄的氣勢越來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小，電話對面的聲音卻開始大了起來。
就連隔了老遠的張天陽都能聽得見。
“你平時不是覺得自己很能嗎？
你不是覺得闌尾手術你已經得心應手了嗎？
你不是感覺可以單飛了嗎？
怎么這時候又想起老子了？
老子跟你說……”
電話里的副主任醫師似乎脾氣很暴躁，罵罵咧咧的吼了一堆，嚇得那兩只小白貓頭發都快豎起來了，主治師兄卻依然一臉淡定。
低聲下氣的掛了電話，主治師兄轉頭就再次有了底氣，沖著兩只小白貓繼續說教。
“看見沒？就該認慫！認慫了頂多被罵一頓，他罵了我，還不是得過來幫我……”
主治師兄說的那叫一個理直氣壯，張天陽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他起身，從潘麻醉身邊繞了兩步，剛想過去看看，卻被潘麻醉一手攔了下來。
“又坐起來了！你看你，這做手術是人家手術醫生的事，你現在是我麻醉的人，盯著患者生命體征就好了！不許去！”
“誒……”
張天陽輕聲嘆氣。
其實主治師兄開始重復翻找闌尾的時候他就想去看看了，但愣是被潘麻醉攔下來三次。
雖然潘老師說的很有道理，但是……
張天陽扭頭看了看監護儀，見上面的數字都挺漂亮，也就只能又坐了回來。
也不是什么危急的狀況，患者生命體征都還挺好，多找一會闌尾就多找一會吧……
而旁邊，潘麻醉直接站了起來，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張天陽探頭探腦往手術臺張望的視線。
他的一只手仍然在瘋狂掐算著。
“已知，這臺手術很危險，而且現在已經有苗頭了。
又已知，這個主刀只是個主治，不夠保險。
所以，至少得再來幾個職稱大的兜底，才好讓臭小子上啊……”
很快，脾氣暴躁的副主任醫師風風火火的沖進了手術室，轟轟烈烈的當著整個手術室人的面把主治師兄罵了一頓，又聲勢浩大的洗了手穿上手術衣。
“這瓜娃子，學了個半吊子就敢帶你們教學手術，你們可別跟他學！”
脾氣暴躁的副主任醫師罵完了主治師兄，也沒放過兩只小白貓，嘴里嘟嘟囔囔，手下也不停。
“你們可看好了，就搞到這里，順著這個結腸帶，往上，誒再往上，就是這里，咱們這個一掰！”
副主任醫師的聲音一滯。
手術室里再次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而在一片沉默里，主治師兄口罩下，緩緩翹起了嘴角。
他說什么來著？
外科醫生的第二個良好品質，是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