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內科里的派系斗爭錯綜復雜，牽連甚廣。
有時候，寧愿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許多無辜的實習生們都會受到牽連。
陳佳杰上次被記了小本本，這段時間被針對得尤其的慘。
陰陽怪氣的語言攻擊甚至都不算什么了。
最可怕的是當眾處刑。
要不是邱明時不時的護著他，指不定被折騰得多慘。
“怪不得他們最近折騰的這么厲害呢，你們還記得我之前說的，消化內科正副主任關于哪個科研項目立項的分歧嗎？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那個立項是關乎到省自然基金甚至國自然基金申請成功率的！”
陳佳杰好一番吐槽，而張天陽則敏銳的抓住了重點。
立項。
基金。
原來如此。
他之前一直很疑惑，一個對消化科明顯有利的項目，消化科曹主任哪怕看著不爽，應該也不至于阻止，但偏偏他就這樣做了。
如果這件事能牽扯到利益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張天陽不動聲色的聽著，終于搞清楚了大致的思路。
每年這個時候都是申報省自然基金的時候。
面上來看，鼓勵自由申報。
只要你有項目，寫好了申報書，想提交都能提交。
但按照慣例，醫院里是有幾個“保送”名額的。
幾個重點科室都會分到一個或者兩個“保送”名額，剩下幾個則由一堆弱一點的科室共同競爭。
被“保送”的項目，相當于有了醫院的撐腰，只要內容不是太離譜，基本上都能拿到省自然的基金。
而剩下的“自由提交”的項目，則需要跟全省的申報項目一起競爭，最終能不能拿到基金，說不準。
省自然基金只有十萬塊。
說實話，真的一點都不多。
但每年這個時候，為了那些個“保送”名額，重點科室內部不同教授之間、非重點科室的主任們之間，依舊會打的狗腦子都出來。
因為這個“保送”是有后續“福利”的。
半年之后就是國自然基金的申請了。
國自然基金這個級別，醫院的“保送”能起到的作用有限，最終還是得看項目的價值和實施可行度。
但，懂的都懂。
所以也無怪乎曹主任為什么對消化科大主任這么仇視了。
張天陽暗自點頭，感覺自己終于觸摸到了真相。
不過，要申請省自然基金的話，應該需要寫申請書吧？
沒人通知他這件事啊！
難道，消化內科大主任已經找人寫了？
“阿嚏！”
消化內科醫生辦公室，邱明猛地打了個噴嚏。
動作之大，差點把桌上的手提電腦打翻。
他顧不得抽紙巾揉鼻子，趕緊湊到屏幕前。
確認了正在寫的申請書界面并沒有受影響，沒有亂碼也沒有誤刪，又小心翼翼的點了保存之后，這才緩緩松了一口氣。
“呼——”
他左右看看。
“空調開的也不大啊？怎么突然打噴嚏了呢”
“不管了！接著干活！”
周四，又又又又到了愉快的手術日。
跟小伙伴們碰頭的時候，張天陽才突然驚覺。
“臥槽？今天好像是我值夜班啊？”
“今天的二線醫生是”
旁邊，孟師兄翻動著手機里的排班表，很快向著張天陽投來了憐憫的目光。
“師弟，保重！”
孫羽也反應了過來。
“張同學，你今天是跟趙醫生搭檔啊”
趙查，外號“找茬”、“嘴毒天王”，招牌技能“罵聲連天”，曾經多次創下將助手罵下手術臺的“壯舉”
那句著名的帶著混響和回音的“你是豬嗎！”仿佛再次浮現在了眾人耳邊。
孫羽沖張天陽狠狠的揮了揮手。
“張同學！加油！”
順便給他加了個debuff。
“張同學，我相信你今天一定會很順利的！一覺到天亮！”
完了！
張天陽翻了個白眼。
本來還想著中午讓宿友幫忙帶一下牙刷牙膏毛巾什么的，晚上在醫生休息室里簡單洗漱一下呢。
這下好了，孫羽一口奶下來，估計沒有洗漱的必要了。第五 “唉”
張天陽幽幽的嘆了口氣，腳下不留痕跡的跟孫羽拉開了距離。
他已經可以預見到自己“仰臥起坐”的未來了。
可千萬不要再奶了啊！
希望晚上讓他“仰臥起坐”的都是些小事吧 總不至于，那么那么那么，不好彩吧？
照例，周四的手術排期是按照簡單，最困難，困難，簡單的順序排的。
36床大姐的單側腎上腺切除術被排在了第一臺。
于是孟師兄“照例”被分配了換藥的任務。
孫羽抱著一堆器，械早早的就被打發去手術室充當“核對病人”的工具人去了。
而張天陽，在早交班之后就被泌尿外科大主任專門叫了過去。
一起被叫過去的，還有那位惡名遠揚的趙查趙醫生。
“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啊。
趙醫生，這位是我們的小張，張天陽，他是今天跟你搭班的實習生。
小張，這位是咱們科里老資格的主治了，趙查趙醫生。”
大主任笑呵呵的充當中間人。
張天陽很乖巧的跟趙天王打了招呼。
他心里明白的很，大主任這是在幫他打點呢，估計主任也知道趙天王的嘴毒事跡，向來是不希望他罵自己太狠吧？
果然，大主任接著就把張天陽一頓夸。
“咱們小張醫生呢，雖然還在實習階段，但是實力是有的，比很多規培乃至住院醫都要靠譜得多。
前天肝膽外科那個事趙醫生你知道吧？當時就是小張去救的場。”
一直板著臉無動于衷的趙查終于有了點反應。
他的眼神落在張天陽身上，帶著一絲審視，和一絲驚訝。
但很快，眼神又收了回去。
“知道了，主任。我會給予張醫生足夠的信任，但是如果張醫生犯了錯的話，我還是會直接說的。”
看得出來趙天王已經在大主任面前盡力收斂“口臭”天賦了。
但同樣也看得出來，他依舊很固執。
張天陽完全相信，一旦自己真的出了紕漏，對方會毫不猶豫的口吐芬芳。
“趙醫生他”
大主任也顯得有些無奈。
但也拿趙天王毫無辦法。
畢竟，人家實力是有的，而且肯定不止主治醫師的實力，副主任醫師趙天王也完全可以勝任。
但口臭也是真的。
要不然也不至于這么久了，他依舊在主治醫師的位置上不上不下。
“走吧，去手術室。”
大主任招呼著張天陽，一路上，事無巨細又苦口婆心。
“我跟趙醫生說好了，白天你就在手術室呆著。
我的手術你也一起上，手術間歇的雜活讓小孟和實習同學去干，你就去麻醉休息室抓緊時間睡。
咱們科室的值班有點邪門，有時候一晚上沒事，有時候一晚上不能睡，所以白天有機會你就休息。其他的都不用管。
晚上的話，就你跟趙醫生在科里守著。
到時候可能有些病人會喊不舒服啊之類的，需要處理。趙醫生一急說話就會有點難聽，小張你也別忘心里去”
大主任的關心紅果果毫不掩飾。
這段話如果被泌尿外科實習的其他同學聽去了，說不得就要震驚的猜測張天陽和大主任的關系了。
哪有堂堂一科主任這么跟實習生說話的呀！
哪有實習生被主任約談這么淡定的呀！
張天陽倒是沒覺得有什么特殊的。
在他的印象里，主任們都是這樣和藹可親的形象。
但他依舊乖巧的點頭稱是。
然后在心里默默的記下這份好意。
畢竟，不能因為所有人都對你好，你就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張天陽覺得，自己的三觀一直很正。
不多時，兩人便結伴踏入了手術室。
距離21室還有老遠的地方，36床大姐的聲音顯得有些發沖。
“你們別碰我！我不麻！”
“走開啊！”
怎么回事？
張天陽和大主任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