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小希的病五年來一直愈發嚴重的一大原因，就是病因不明。
臨床上這種不明不白的病太多了，藥不對因，死的真不少。
可一旦找到病因，對因治療，其實見效真的會非常的快。
用藥的前三天確實就有了明顯的效果。
但是感染內科為了保險，還是多留了她們幾天。
一直看到女孩的癥狀一天天好轉的愈發明顯，能起身，能吃飯，能說話，甚至能在旁人的攙扶下面前走幾步路的時候，才終于放她出院。
也就是今天。
女人看著自家女兒飽受病魔摧殘的身子，有些心疼。
“媽媽幫你謝謝他就好了啊。”
小希只是搖頭。
“我可以等到他下班了，再給他。”
女人的視線下移，看著小希一直牢牢抓住的，邊緣甚至已經被她手里滲出的汗水微微浸潤的紙張，嘆了口氣。
可是根據她從感染內科那個陳醫生那里打探來的消息，今天張天陽的下班時間可是晚上十一點啊！
她也很感謝張天陽，謝謝他找到了病因，謝謝他救了自家女兒一命。
不管是包紅包，買水果，還是送錦旗，她都情愿。
可女兒卻執著的要自己親手寫感謝信。
“錦旗到處都能買，可是我的感謝信，只有我可以寫得出來啊。”
“媽媽，您的女兒也是獨一無二的，不是嗎？”
最開始的時候，女孩嫌自己剛剛恢復沒有力氣，寫的字難看。
甚至還練習了好幾天，又寫了好幾天，才終于寫出來她自己滿意的一封。
像是不想讓女人再說推辭的話，女孩主動開口。
“媽媽，我有點餓。”
女人看著自家女兒臉上，已經有好多好多年都不曾看到的一絲絲狡黠，突然鼻子一酸。
下一刻，她趕緊露出微笑來掩飾。
“好，那我們先去吃東西，等張醫生忙完再來找他？”
“好啊。”
小希也沖她露出甜甜的笑。
雖然笑容被口罩遮住了，但是彎曲的眼角遮不住。
任由女人將自己的輪椅推得轉了一百八十度，小希最后回頭看了看。
走廊盡頭兩個白大褂好像已經回去了，但是剛剛在那里大吵大鬧的叔叔阿姨還在罵罵咧咧。
小希眉頭微皺，趕緊回頭。
盡量屏蔽那些從走廊盡頭傳來的聲音，只是盯著自己手里的紙張。
等吃完飯回來，一定要把感謝信送到張醫生手里啊！
“砰！”
厚重的門在身后關上，耳邊重新響起此起彼伏的監護儀報警聲的時候，張天陽突然覺得那股子不舒服的感覺似乎好了不少。
在接連懷疑了太累、缺水之后，他又開始懷疑起自己剛剛是不是有些缺氧？
畢竟外面走廊空間不大，但家屬很多，人口混雜，空氣自然也渾濁。
深吸了幾口氣，又喝了點涼水，張天陽感覺自己緩過來不少。
“滴滴！”
大門從外面掃開，滿頭大汗的陳醫生竄了進來，左右看看，看到張天陽的時候眼睛一亮。
“嗨！師弟！里面不忙吧！”
“師兄快堅持不住了，幫把手幫把手！”
已經借了張天陽好幾次了，陳醫生輕車熟路，臉皮也厚了幾分。
跟楊教授打了個招呼，然后給搶救室里所有其他人送了笑臉，陳醫生抓著張天陽就往外走。
“今天晚上人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喂！”
楊教授叫住了火急火燎往外走的陳醫生，“小張今天下午沒睡，很辛苦，你別累著他啊！”
張天陽畢竟是自己人，更加心疼些。
“知道了知道了！多一個人多雙手！”
陳醫生嘴上答應的很爽快，跟張天陽說的也爽快。
“師弟，你悠著點，不用那么快，稍微幫我分擔點就可以了。”
可實際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張天陽就算狀態不好，也至少能頂一個主治啊！
陳醫生的算盤打的啪啪響，自己在前頭左挪右閃沖進急診內科。
張天陽和自動自覺跟來的白色肉盾緊隨其后。
路過搶救室門外的時候，一股子令人作嘔的感覺涌來，而鉆進急診內科之后，那種感覺又漸漸平復。
這讓張天陽愈發的覺得，是空氣的原因。
張天陽已經是熟練工了，陳醫生也就沒有再多說什么，一人占據一臺電腦，白色肉盾負責維持秩序，然后開工。
說來也奇怪，進入工作狀態之后，張天陽的狀態一點也沒有收到影響。
急診科就是急診科，任何時候都不會消停。
一刷新病人列表，一個屏幕竟然裝不下，得往下劃好幾下才看得到底。
晚上的急診科，病人比白天要更加的千奇百怪。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來的也就越魔幻。
那些腹痛的，拉肚子的，心慌的，咳嗽的，嘔吐的，張天陽都不想多說幾句話，飛速的詢問病史敲打病例，錄入診斷開醫囑一條龍，一分鐘就打發了。
但情況嚴重的也不少。
騎電車動撞了寶馬，為了車壞了，人自己跑到醫院，看起來沒啥事但是鬼知道有沒有內傷的。
半邊臉半邊舌頭麻木，左邊肢體乏力，自以為是中風，嚇得要死結果發現只是一過性的短暫腦出血的。
出差去了昆明，帶回來一大包特色野山菌，結果把一家老小一鍋端，全部野生菌中毒出現幻覺的。
網貸纏身，絕望中吸煤氣自殺，消失了快一天才被女朋友找到，只剩半條命的。
一群人聚會火鍋，為了搶僅有的一盤羊腦，不顧到底有沒有熟就往嘴里吃，結果全食物中毒的 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從六點接班，到十點，四個小時里，張天陽親手送了六個病人進了搶救室，折騰了老半天。
十點到十點半，是今天的探視時間。
張天陽只覺得自己之前消失了好久的不舒服隱隱約約又開始了。
索性還有一個小時就下班了，他之前幫著急診內科的陳醫生處理了那么多病人，所以干脆在搶救室里休息一會。
雖然是探視時間，但也不能太過分，每床病人只能進來三個家屬，還不能太吵，但可以輪換。
折金元寶那家的家屬進來的是女眷，興許是因為女性多愁善感，雖然明知道自家老頭子是救回來了，但是看著病床上的他，依舊一個兩個紅了眼睛開始默默流淚。
氣管插管的老太太的家屬一下擠進來四個。
三個家屬兩男一女在病床旁給老太太削蘋果，被歐陽護士警告了三次老太太現在什么都不能吃，索性自己給吃了。
第四個進來的家屬是老太太的小兒子，破天荒的，他竟然沒有大吵大鬧，而是耐著性子跟楊教授詢問病情。
張天陽和白色肉盾盯了他很久，但他好像真的只是在詢問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