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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問與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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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繼安道:“你還記不記得回來時見的那丹陽湖田?”

  自京城回宣縣,進得江南東路境內,一路多有小湖大泊,又有許多被袒露在外的荒地,當時過了咸保,裴繼安還說不遠處有一喚作“丹陽湖田”的,曾經充作前朝妃嬪脂粉田。

  只是由于后頭水文變遷,田畝被沖毀,再不能栽種糧谷,到得如今,已是荒廢了近百年。

  聽得是“湖田”,沈念禾再低頭看手中圖繪,就慢慢有了感覺。圖上所繪左邊乃是兩山夾一河,水勢由西南向東北,河中南處有緩坡,再往東則是積沙成脊,繼而繪有橢圓形狀的大湖泊。

  再看那算式,當中有圩高、基寬、水門寬、高、厚度等等,各列其式,又有平剖示意圖,十分繁復。

  沈念禾看得半懂不懂,雖是下邊列的算式一一前套,步驟俱都寫得極為清楚,照著核算也不難,然則總是放不下心,便拿著那紙去問裴繼安,道:“三哥,此處設有水閘,前進后出,只我卻看不明白,為什么進水處以二百步為計,出水處卻只有五十步?”

  裴繼安指著前頭一處地方道:“此處設有復堤,水先越復堤再入江,作為緩沖之處……”

  又同她一項一項解釋此處是什么用處,彼處為何這般設置,詳詳細細,耐心異常。

  沈念禾不懂水利之事,可聽他說了一遍之后,再看手中圖紙,便再不似起先懵懂,已是能提出問題來,便又就這其中細節發了好幾個問。

  裴繼安毫無不耐之色,一面說,一面取了手邊的筆,沾墨寫畫,同她由淺而深細細剖析。

  兩人先是一人站,一人坐,后頭已是改為裴繼安站起來,叫沈念禾坐在位子上。

  沈念禾聽了一會,只覺得此舉甚是不對,左右尋了一圈,見得角落處有一張小幾子,忙拖了過來,道:“三哥也坐。”

  此時就變得兩人一齊平平坐了。

  那紙張并不大,上頭的圖繪雖然清楚,還用文字做了標注,可不湊近了看,實在瞧不清,然則沈念禾一心想著要回報,覺得裴三哥實在忙得很,像復核數據這樣的小事,如果能幫得上忙,還是最好要搭把手,是以哪怕并不感興趣,還是強逼著自己認認真真聽。

  至于裴繼安,又以為這沈妹妹竟是對屯田之事感興趣,既是她想要聽,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敷衍過去。

  兩人一個說,一個聽,一個提問,一個回答,湊著一張桌案,你遞我拿,看著同一張不到一尺見方的紙,用著同一桿羊毫筆,俱都十分用心,越說越投入,又因彼此之間早無半點防備,便全忘了男女之別,自然不免越挨越近。

  謝處耘坐在一旁,先前還刺了沈念禾一句,結果對方壓根沒有理會不說,最后還是自家三哥把話砸了回來,早已是十分不滿,后頭聽得沈念禾問話,問的都是屯田水利之事,莫說尋常女子哪里知道這等事情,便是平常衙門里的差吏,都未必有知道的——就是自己這樣當了幾個月差的聰明人,還不是全懂呢!

  他一肚子的嘲諷就要出口,偏生身邊那兩個你說我回,聊得起勁得很,好似這屋子里一男一女,全無旁的活物在一般,叫他實在異常不高興,只是當著裴繼安的面,畢竟不好鬧脾氣,只好把手中書卷翻得噼里啪啦作響,紙都要被他打成碎糨子,又去用力把屁股下頭的椅子挪來挪去,弄出響聲來,又把墨塊敲啊打啊的,好似在看里頭是不是有裂縫。

  可即便是這樣,旁邊兩個竟是還能全不理會他!

  謝處耘氣得肺都要炸了。

  他知道不能硬來,否則肯定會被教訓,想了想,決定“智取”,便做一副有事出去的模樣,在外頭繞了一圈,復才重新回得來,也不進去,只站在門口叫沈念禾道:“我聽得嬸娘在外頭喊你!”

  說完之后,轉頭就走了。

  沈念禾“啊”了一聲,終于想起來自己今次是來給兩人看料子的,忙道:“三哥快些選一選,怕是嬸娘那一處在催了。”

  裴繼安卻是對自己的穿著渾不在意,把手中筆桿放會筆托上,隨口道:“你給我隨便拿幾樣就是——上回做的斗笠配色就很好。”

  沈念禾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三哥這是看著我的針線活太差,就算是昧著良心也夸不下口,是以只好來夸我的眼光了嗎?”

  裴繼安便也跟著笑了起來,笑過之后,卻是并不著急回話,而是把上半身朝著后頭仰了仰,仔細看了沈念禾好一會兒,復才柔聲道:“確實很好看。”

  他看得很是仔細,那看法卻并非打量,眼睛里是純粹的欣賞,除此之外,還有幾分溫柔的包容,看完之后,還要夸一句好看,若是接上前頭的話,應當是算在夸沈念禾的穿著眼光,可和著他那語氣同微笑,卻又仿佛在夸人。

  被他這樣真心夸了一回,叫沈念禾心都跳得快了些,環顧左右,這才發現謝處耘并不在,眼下房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便抿了抿嘴,笑道:“我可不幫三哥選,若是選得不好,將來你要怪我的!”

  語畢,又道:“我先去找嬸娘,三哥同謝二哥慢慢挑罷,這屯田的圖繪并算法我大概已是懂了些,一會回來再同你一起復核算式。”

  口中說著,果然出得門去。

  裴繼安看著她轉身往外走,嘴上雖然沒有說話,眼中的笑意卻是更深了,低頭先看了兩人寫的幾張紙,也不再去管,卻是轉去慢慢看起桌案邊上籃子里的布料來。

  而另一頭,沈念禾甫一出的門,才走進院子沒兩步,就見自己房間外頭站著一個人。

  那人還未等她走近,便低聲抱怨道:“蠢蛋,怎的出來得這么慢!”

  竟是謝處耘。

  沈念禾有些吃驚,奇道:“謝二哥,大半夜的,外頭這么冷,你不去屋子里,站在這里做什么?”

  謝處耘沒好氣地道:“做什么?你這腦子是屬王八的嗎,這么蠢?!自然是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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