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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權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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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安南越想越覺得是那么回事。

  他在裴家門口攔的那一下,其實如果認真論起來,根本算不得什么。

  宣縣本來就是裴繼安的地盤,俗話說得好,縣官不如現管,其人雖然只是一個吏員,可在衙門上上下下都吃得很開,聽聞連賦稅、安防、縣學、戶籍等等,都由他帶著一手操辦。

  上回去裴家送禮,才出得巷子,就見得一堆巡鋪跑了過去,想來就算河間府那一戶沈家來人當真對那沈姑娘用了強,也不可能把人帶走。

  可與自己這說不上恩情的舉動比起來,沈家姑娘給的謝禮,就實在太過豐厚了。

  要知道一部書里頭有二十余冊,可現在在京城里頭,哪怕只是想要找一冊宣縣公使庫版的《杜工部集》,都幾乎難于上天,算得上是有價無市。

  可那沈姑娘竟然特地叫人送了三十部整書過來。

  書的價值還是其次,其中心意,難以估量。

  事有反常即為妖。

  付出的太少,得到得太多,由不得郭安南不多想。

  郭家本就是高門大戶,郭安南的相貌雖然并非十分出色,卻也稱得上端正,何況他自小武藝出眾,學問做得也不差,人又沉穩,站得出去,少有長輩不夸的。

  尤其這一二年間,偶有出去應酬,時常遇得異性對自己表露好感,便是在州學讀書的時候,也有同窗曾經為姐妹打探過他的婚事,至于家中的丫鬟,其余熟識親眷,就更不必說了。

  以他的出身、為人、品行,叫人心生好感,實在是很正常一樁事,到得那沈姑娘身上,也是一般。

  郭安南扶著椅子,略為躊躇了片刻,還是走到了里間的書桌前。

  那上邊一字排開,立了一部送剩下來的《杜工部集》。

  他伸手抽出最中間留了書簽的一本。

  郭安南雖然自小跟著先生讀書,又曾去過州學,可他本身對文字之道,其實并沒有多少喜歡,是以這一排被外頭哄搶的書冊雖然都擺在桌案上,卻全是合頁,白白凈凈、嶄新嶄新的,連紙都沒有裁開,唯有此時手中的那一冊裁了前邊兩頁,都有了壓痕,哪怕不用書簽也能立時找到,顯然這一向時常翻閱——印得正是沈念禾作的“沈氏女自白”。

  他按著書仔細又讀了一遍,再讀二遍,面上先帶著笑,后又微微嘆氣,繼而又笑,復作惋惜之色。

  先前在戴記書鋪見得那沈姑娘,又是恬靜,又是柔雅,同妹妹全不相同,實在是大家閨秀當有的模樣,正正合了他心中所想的將來家室行容。

  雖說出得門后被那外頭寒風一吹,他已經很快清醒過來,知道以其家世,斷不可能嫁得進郭家大門,可等到回了府里,郭安南還是忍不住把將其人聲音、笑容、相貌想了又想。

  尤其后頭數日去得幾位京中故舊府上拜帖,因是通家之好,有兩戶還把家中女兒也讓出來旁桌隔屏吃飯,見得那許多世交之女,不是看著較為呆板,就是行動間缺少一兩分女子纖柔之態。

  偶有好的,不是相貌上稍弱三分,就是相貌好了,又連簡單的問好都說得干巴巴的。

  也許是心中早有成見,是以他無論見得哪一個,都覺得不如沈家姑娘來得好。

  可偏偏那一家的門第就是配不上自己家!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比起相貌、性情,自然是家世、門第來得更重要,郭安南是個聰明人,不會為著小兒小女之心,誤了自己的前程。

  可正是因為得不到,反倒叫他惦記得更多。

  好容易這兩天父親郭保吉來了,他被帶著四處走訪,又考又問的,終于把心思收了些,誰知偏在今日遇得這裴繼安帶著謝禮上門,言語之間,明明白白就是在暗示,那沈家姑娘對自己有意。

  他好容易被壓下去的心思,就這般被勾得又重新活絡起來。

  若只是一廂情愿,還能忍痛割舍,可眼下明明兩下情投意合,叫他怎能放得下?

  可畢竟那沈姑娘是沈、馮兩家的后人,不能娶做妻,卻又不好當做妾,當要怎么辦才好?

  沈念禾半點也不知道,自己會被人誤解得這樣徹頭徹尾。

  她正被鄭氏拖著上街采買東西。

  “來京城這許多天,先被關著在官驛里頭,后頭又出了那兩檔子事,更不好出門,我早想給你選幾匹好布回去做衣裳了!”鄭氏一面絮絮叨叨,一面取了架子上擺的樣布在沈念禾身上比劃,“在宣縣時那些個料子都尋常得很,略好那么一點都難找,哪里像京城里頭一般多樣!”

  沈念禾拗不過她,只好道:“三哥早間已是說了,等他回來就要出發,咱們不好叫他干等罷?若是誤了晚上的宿頭就麻煩了。”

  鄭氏道:“你這孩子,年紀小小的,怎的顧慮這樣多,嬸娘想給你選些好布買東西,你還要推來推去的——你三哥今日去的郭監司府上,多半要被留下來說話,不到正午哪里回得來!”

  又悄聲道:“我曉得你此時不好講究穿戴,是以都只選些素色的,女子這樣的好顏色,一輩子能有幾年?正是穿什么都好看的年紀,你自己懶得打扮,嬸娘卻是看不過去,正想好好打扮你。”

  她同裴七郎并無子女,偏又是個喜歡孩子的,只是謝處耘同裴繼安兩人一個鬧騰得厲害,不肯給她多管,一個卻是全不用她管,好容易遇得一個小姑娘家,正正中了下懷。

  沈念禾心思細膩,聽得鄭氏這般說,也漸漸回過味來。

  她知道鄭氏此時算得上是無父無母,無夫無子,雖有一個侄兒,卻時時在外奔波,剩得她一個留在家中,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眼下遇得個外人的女兒,倒是真正當做自己女兒一般來養。

  她不覺暗生悲涼之意,也不再推拒,只笑道:“這又是哪里的話,女子什么時候都有好顏色,就似春夏秋冬一般,各時有各時的美,依我看,嬸娘此時正是盛春,頂頂好看的!”

  鄭氏好笑地拿手指點了她一下,道:“你個小哄人精,只會在嬸娘這一處說好聽的假話哄人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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